说到这,方凡十沉默了一下。再抬头,眼睛里已经带了笑。他斩钉截铁地说:“哥以后保护你保护得好好的,再也不让你出去了。”
两个人从急诊室出来,方凡十还夸张地捂着肚子。慕醒完全是担心,根本没有看出他整出来的幺蛾子。
方凡十不能开车,胡繁就开车送两人回去了。上楼后,慕醒把方凡十安顿好,出来给胡繁倒了杯水。
胡繁四下打量着屋内的装修,笑着问:“那天,十哥儿拉着我去买材料,我还以为他又要折腾他的房子呢,原来是这间房子装修。”
慕醒轻笑:“那绿色的墙纸,你怎么没拉住他。”
“他审美怪癖,还不准别人挑毛病。哎,说到这,墙纸没贴啊!”胡繁惊诧地说。
慕醒礼貌地笑着说:“别的可以让他胡乱弄,墙纸就算了。”
胡繁gān笑两声,明显察觉出慕醒对自己的冷淡来。他仍旧四下打量着,看着屋子里陈列的东西,疑惑地问:“怎么家里都没有摆照片?听十哥儿说你好像有个哥哥。”
他家老爷子对照片这种怀旧的东西特别上心,家里几乎贴满了他年轻当兵时的照片。就在昨天老爷子还提醒胡繁,让他去把珍藏的那本相册去摄影楼放大来着。
脸上的笑容消失,慕醒说:“我哥出车祸,去世了。”
经过上次医院那次谈话,慕醒对胡繁就没有什么好印象。而现在,也不过是礼貌xing地让他上来坐坐。两个人随意聊着,聊着聊着就冷了场。
胡繁gān咳一声,尴尬地笑起来说:“慕老师,你也别对我有意见。我上次,确实是为了你俩好。不过,现在我不会说这样的话了。十哥儿是真心喜欢你,我要是挑拨他和他的心尖儿,这不是让他难受么。”
慕醒笑了笑,脸上是一贯的温和。“那真是谢谢你了。”
他对方凡十是什么心思,慕醒能看得出来,当然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就松懈下来。胡繁这样的人,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坏到什么程度,根本没人看出来。
眼看着慕醒不待见自己,胡繁也没有继续叨扰。跟慕醒告了个别就走了,慕醒礼貌xing地送客出门,然后关门回了卧室。
卧室里,方凡十正拿着子弹还在研究。慕醒面无表qíng的把子弹抢过来,放进盒子里堂堂正正地放好。脱了衣服爬上chuáng,就被方凡十揽进了怀里。
“这子弹没什么特殊的,是一个老兵送给我的。”慕醒拥住方凡十,闷声说道。
方凡十察觉到慕醒语气不对劲,拍着他的肩膀问:“你不高兴?”
慕醒叹了口气,亲了亲男人的唇,说:“你啊,这么大年纪了还玩这种小孩子把戏,跟胡繁进去呆了这么久,都gān什么了?”
既然慕醒都知道了,方凡十gān咳一声,也没打算再隐瞒,笑着说:“他爸这周末生日,提醒我让我别忘了。周末的时候,你跟我一块过去吧。他爸挺好的一人,比我家那老头子好多了。”
慕醒摇头:“你们一伙人去聚会,我的身份不尴不尬的,去也玩不到一块。你怎么还想着带我过去?”
方凡十蹭了蹭慕醒的耳朵,热气暖烘烘地熏人。他说:“说实话,你这颗子弹长得挺奇特的,胡繁说他爸也有这么一颗。两件事撞在一起,我就想着让你也去了。”
慕醒头一动,问道:“他爸叫什么?”
“胡林奇。”
过了好久,慕醒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搂着男人的腰,慕醒慵懒地说:“周末我看看,要是有时间,就陪你过去看看。”
方凡十笑起来,又跟慕醒腻歪了一会,倒头睡着了。
黑暗中,慕醒翻了个身背对着男人,望着白色的墙纸,目光空旷而寂寥。
有了周末那件事催着,时间就过了快了。寿宴是家宴,只请了胡繁和方凡十他们四家。四个家族向来要好,虽然胡繁家里没落了,大家的感qíng倒是还没变。更何况,胡繁他爸爸还是方泽天带出来的兵,关系自然是更进一层。
要说这寿宴上,最高兴的当属杨淑柔。杨淑柔好搓麻将,大家扎堆凑在一起,当然野了她。老司令管了两下也没有管出个正行,也就撒手让她闹腾去了,反正她又不是第一次这样。
对胡繁家最深的印象,就是墙壁上一张张被放大的照片。看着上面胡林奇年轻时的模样,慕醒抿了抿唇,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qíng绪。
方凡十领着慕醒去参加寿宴,只是介绍他是自己的朋友过来蹭饭,胡林奇哈哈大笑表示欢迎。
胡林奇今年五十多岁,一派温和和善的样子。虽然以前是军人,但是十年安逸的生活下来,肚子都鼓出来了,远没有以前那英姿飒慡的样子。慕醒随意地吃着菜,时不时地看他两眼。这当然逃不出方凡十的眼睛,问他是不是认识胡林奇。慕醒摇头否定,他去哪里认识这样的人呢。
方凡十有疑惑,慕醒却没有给他问问题的时间。吃过饭,杨淑柔拉着他去打牌,慕醒松了口气,转身去了阳台。
阳台上冷风直chuī,慕醒的烦闷被chuī去了一些。舒了口气后,旁边突然传来陈阳的声音。
“慕老师是吧?”
慕醒转头瞥了一眼,温和一笑,礼貌地说:“你好。”
两人从没见过,慕醒被介绍,陈阳却没有。见慕醒眼里的疑惑,陈阳自动地自我介绍说:“凡十没跟你说过吧,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哦。”慕醒了然笑了笑说:“确实没有提过。”
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对待,陈阳毫不在意地转了话题。“您是X大的老师啊,家是哪里的?”
“山东。”
“哦,山东人啊!”陈阳热络地笑着,“我是辽宁人,听我妈说我姥爷那辈是闯关东过去的,这么说,咱们还算半个老乡啊。我姥爷是潍坊的,鸢都。您呢?”
“山东临沂,沂蒙山红嫂故里。”聊起家乡来,慕醒的语气也热qíng了起来。
“临沂啊?您这么说我刚好想起一件事来,今天整理两年前的旧案,有个车祸受害者也是临沂的,叫慕凡。倒真是蛮巧的啊。”陈阳找着话茬,尊敬地笑着。他习惯了低眉顺眼,连人都给人一种唯唯诺诺的感觉。就算是比他小十岁的慕醒,他都用敬称。
心脏似被砸上一记重锤,温和的目光变为凌厉,紧握双拳,慕醒眨了眨眼才摆脱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半晌后,在陈阳疑惑的目光中,慕醒恢复了冷静。他冲着陈阳笑了笑,桃花眼上挑,很迷人。
“哦?那不知我能不能看看这个案子?”
第32章
本来是旧案,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陈阳见他有兴趣,像是突然打开了慕醒的话匣子一般,当即如释重负,马上殷切地说:“行啊,在我车上,我去给你拿。”
陈阳手忙脚乱地往外跑,慕醒轻笑一声说:“给我一支烟吧。”
陈阳欣喜地把烟递给他,冲他笑笑就跑了出去。
眸中的笑意在陈阳走后,dàng然无存。慕醒点上烟抽了一口,脑海中的记忆纷纷杂杂,看不真切。仰头看着玻璃窗外的天空,黑压压的,没有一颗星星在。连月牙,都被沉闷的黑云盖住了,就像慕醒的心qíng一样。
慕醒他哥叫慕凡,两年前,慕凡结婚当天,随着婚车去接新娘。在路上,婚车与一辆悍马相撞。慕醒赶去的时候,肇事司机逃逸,慕凡浑身是血地正被抬上担架。
父亲走了,哥哥撑起了家里的一片天。看着哥哥的背,慕醒就像看到了父亲。他一直很坚qiáng,不喊苦不喊累。但是那天,哥哥涣散的眼睛里却全部是泪。
明明,离着幸福就差那么一步,却被人拦腰截断,哥哥在他耳边喘着气说疼。慕醒握着他满是冻疮的手发抖,哆嗦着安慰他,会马上好。
但是,终究没有好。
哥哥在他耳边的叮嘱一直回dàng在他的耳朵里,破碎的声音听得慕醒像是活在梦里一般。昨天还跟他说苦日就要熬到头,什么事qíng都有他撑着,让他追求自己的幸福好好过日子的一个人,说没有就没有了。慕醒当时一颗眼泪都没有掉,挺直脊梁跪在救护车上,想着哥哥最后一句话。
哥不在了,好好照顾咱妈,安心结婚,不要想他了。
后来,这场车祸案就不了了之。批下来的文件说,肇事司机是美国人,已经被押解回美国。赔了二十万的人命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母亲哭得眼睛都花了,农妇手劲很大,握着慕醒的手像是握着世界上唯一一根救命稻糙。
慕醒狠抽了一口烟,望着客厅里正在聊天的人,喉咙梗得发酸,桃花眼里带了红。
不一会,陈阳就推开阳台门走了进来。慕醒转身望着窗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不自在。
陈阳笑着把资料递给他,说:“我觉得这案子挺蹊跷的,就拿出来研究了研究。上面是我圈划的,你略过去就好。”陈阳大学学的法律,对案件研究很有一套。即使这样,天生的自卑感还是让陈阳不好意思让他看他写的东西。
慕醒没有答话,几张A4纸,五号字体,陈阳红笔标注的结论尤其刺目。慕醒脸色铁青,死死地盯了陈阳半晌,纸张都被捏皱了。陈阳只是冲着他笑,并不说话。
再看了一遍,慕醒舔了舔gān涩的唇,眼睛发涩,脑袋一片漆黑。过了半晌后,慕醒清醒过来。把手里的东西jiāo给了陈阳,轻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挺直了脊梁进了棋牌室。
棋牌室房门大开,搓麻将的声音哗哗传出来。慕醒进去的时候,林与之正在跟杨姨调笑着说些什么。兴许是杨淑柔刚夸了他女朋友几句,张雅蕾在旁边娇羞的笑着。
林与之是个慡快的人,有什么话从不藏着掖着,这也让他最害怕方凡十,不知道啥时候说出句话来就把那祖宗给得罪了。这下听到杨淑柔夸奖张雅蕾,尾巴顿时翘到天上去了。
“哎,杨姨,雅蕾他爸可是X大校党委书记。你说,这么浓厚的文学氛围,我们以后生个儿子,准是中国的爱因斯坦。对了十哥儿,上次给那女老师调宿舍的事,也是雅蕾他爸弄的,事儿成了你连个电话都不打,太不够意思了。”
方凡十叼着烟卷跟土匪似的把腿搭在桌子上,脸上并没有高兴的神色。
正在这个时候,坐在他旁边的胡繁笑着叫了声:“慕老师,要不要来两盘?”
几乎是慌乱地转身,慕醒的目光让方凡十后背发凉。他站起来,竟然有些无措。慕醒眨了眨眼,心脏发麻。过了好大一会反应过来,慕醒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棋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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