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鹭对坐在餐桌上仍然一惊一乍的、面目表qíng变化多端的奇斯感到无以评述。真不知道这个人在激动什么,她实在很饿了。
最近被报复心重的杨通告了很多任务,不但要为组织的外勤人员配置特效伤药,负责特异环境中急救措施的短期培训课程,还要把因伤暂停职务的埃里斯所负责的部分工作一起接手过来。昨天坐了十三个小时的飞机飞往亚洲,办完事又从远东赶回来,开门进入诊所,连门都忘了关就倒在诊病chuáng上补觉。
不管他了吧,李鹭想。
面前的菜色也确实是诱惑到了她,于是把奇斯丢在一边自个儿变表qíng玩去,她举起筷子夹了一块酱牛ròu送粥……
奇斯·威廉姆斯的肚子咕咕作响,他终于从激动兴奋中回过神。想起自己下飞机后还没吃晚餐,飞机上的便餐早就消化光了。他不好意思地摸头,不知道李鹭是不是听到了那不文明的肚肠作祟声。可是抬眼一看,见到的却是李鹭把筷子举在空中,眼睛里泛起了水花。
发,发生什么事了!
奇斯震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颤声道:“李、李鹭你别这样,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我会努力去做的。”
李鹭愣愣地看他,看得他心弦颤抖,痛得无以复加,不知道什么样的苦楚才让她露出这样的表qíng。
“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方便请一定要告诉我。”他诚恳地说,为了表达诚意,从椅子上出来,在她旁边半蹲下去,抬头对视她的双目。
“我不甘心。”李鹭说。
“啊?”好像有点出乎意料?
“我明明是以做脾脏修复手术的jīng确度来进行料理cao作的,为什么却做得不如你好!”
啊?……
“我以前吃的爆炒猪大肠究竟都是些什么啊!这盘猪大肠,简直就是猪大肠中的猪大肠,猪大肠之王!”
现在变成奇斯愣在那里,继续半蹲的动作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
一顿饭平平安安吃完,李鹭擦gān净嘴巴,她转目直视奇斯。
感受到不一样氛围,奇斯不由得也放下碗筷,正襟危坐。
“您的厨艺炉火纯青,我甘拜下风。”李鹭说。
“没,没有的事……”奇斯结结巴巴地说,心里却是高兴得无以复加。
“请一定要把你的手艺教给我!”
“啊……啊?……啊!!!”
奇斯感到天国之门向他敞开,这句邀请,等于是李鹭首肯他今后可以随想随来。
师傅,我爱您!奇斯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他紧接着对李鹭说:“非常荣幸,就这么定了,中国有句古话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一定会好好遵守的。”
真是赚到了,因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所以李鹭今后也一定不好意思解除协议,把他扫地出门。师傅!我爱您!他再次祈祷。
出于丁点的愧疚之心,奇斯补充了一句:“下次我做更好吃的给你!”
这一个晚上实在太美妙,奇斯爱死了他傍晚的失态,错步就开到这里。然后获得继续接近李鹭的机会。
临走的时候,他意犹未尽。李鹭将他送出六层小楼,他回头看那狭窄巷道中的建筑物,从窗子里泄露出温暖的光芒。
“多好的厨房……” 他称赞。
“谢谢。”
“让我做得很慡!” 奇斯意犹未尽地说。
这句有相当歧异的话听在李鹭耳中,把她震得踉跄了一下。她受不了地回头瞪奇斯,诚恳的起司面包先生却用无辜的目光询问她是否安好。
李鹭悲观地察觉到——这个世界已经变态了。
【白兰度睡眠怪癖】
多维贡的冬天不是很冷,因为纬度低的原因,甚至还有些热意。这里一年四季都适合种植各种经济作物,尤其是对于居民生计有着重要贡献的大麻和罂粟。占地近百平方公里的这一片地区,东北和西南两部被两大姓氏所控制。就在西南部的中心位置,有一栋被农夫们称为“大屋”的建筑物,周边环绕三重保护网,它是阿基斯家族的祖屋。
白兰度·阿基斯今天状态不佳,怎么睡都睡不好,想起还有一些账没有过目就睡不下去了。那些不断流入的现金简直让他看到都烦。不过这是一家之长的责任,作为家族威慑力的最后一关,他有责任尽好监督之责。
他从chuáng上坐起身来,环视这个一百多平米的卧室。太大了,让人不管怎么睡都不安心。他光脚落在地毯上,深蓝色的丝绸薄被从身体上滑下,一直拖到了地上,白皙的皮肤一寸寸bào露在空气里,直到脚踝。
天色并不明朗,早晨五点半的时间,又是冬季,落地窗台下面的花园里还是黑暗一片,必须要靠灯光照明。他走到落地窗前,手掌按在玻璃上,立刻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还是起chuáng吧,他想。转身从门口走出卧室。
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住在隔壁的侍者,门口立刻被从里面打开了。出来的是玛丽,还是睡觉时间,她却穿着整齐的黑色长裤和白色的蕾丝高领衬衣。
“白兰度少爷,你怎么又……”她不满地说,不满归不满,还没达到震惊的程度,也许是因为已经见怪不怪。她转身回自己房间,从更衣间里翻出白兰度以前留在她房间的睡袍,出来为白兰度披上,半弯下腰为他系紧腰带。
就算是从小照顾他一直到成年,面对他如婴儿状态一样袒呈在空气里的白皙躯体,尤其是并非女人所拥有的部位,玛丽还是会觉得耳根发热。
“谢谢你,玛丽。”虽然如此说,可惜白兰度毫无悔改之意,“但是有什么关系。”
“被人看到您这个样子总是不妥。”玛丽教训道。
“看得到又摸不到。”白兰度小声地嘟哝,把玛丽抛在一边自己从旋梯下去,“还没到起chuáng时间,你自己睡吧。”
一旦白兰度·阿基斯这么发话,就是他真正不想被人打扰了,玛丽担忧地目送他走下楼去。无奈地回到房间里,关上门。
她坐回化妆台前,既然白兰度少爷已经起来,那么她也不能继续睡下去了,即使白兰度叫她继续休息,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身为侍者的职责所在。她已经不年轻了,在化妆镜里不意外地能够看到眼角的细纹。
玛丽在慢慢接受年华老去的事实。唯一觉得担忧的是,白兰度这些年过得并不快乐。他比她年轻,周身的氛围却是孤绝的,比她还要沧桑,让他人不敢靠近。
几年前,白兰度被她从美国带回来,之后就变成了这样,像是生活乐趣被剥夺了的食ròu动物,白兰度拥有才华却闷闷不乐。幼年的白兰度少爷很活泼,很小就立下了光大家族的志向,他的生活就像管弦乐团的演奏,充满了七彩的音符。而如今成年了,剩下的却是黑管的炫银音调,虽然华贵,可惜单调。
希望白兰度少爷与杜罗斯家的葛兰小姐的结合能够改变一下他现在的状态吧。玛丽期望着。
白兰度推开暖房的门,这间暖房与主屋相连,铺设于植物间的地毯保持得一尘不染,他从屋内走到巨大落地玻璃幕墙前的三角钢琴旁,赤着脚也不觉地面冰冷。
湿气和日照对于钢琴保养可不是良好的伴侣,不过这对于阿基斯的大屋来说,不是考虑范围中的事。暖房里的钢琴不必保养,音色变质就换一台。多维贡自由行商者每年会从外面购入音质美妙的名器。
白兰度翻开琴盖,玻璃墙外的青白色照明灯光照亮了黑白分明的琴键。他扶在琴盖边沿,单手慢慢地敲击琴键,一首很容易单手弹奏的曲子,来自一部很久很久以前上映的电影,他在电影院里意外地碰见了一个刚入学的学生。她穿着校服来看电影,他曾在自己开设的麻醉药剂选修课上见过她几次,据说是一心一意想要修习神经外科的学分。
……
身后的门口被人打开,白兰度知道进来的是玛丽,姿势也懒得换。
玛丽把一小盘三文治和一杯热牛奶放在琴台上,然后就要悄悄退出去。在没有事务的时间里,他们习惯于安静的相处,与人疏远的距离让白兰度觉得舒服,他可以有足够的空间来缅怀已经逝去的过去。
“玛丽,”白兰度低头看着琴键,重复地弹奏那支单调的配乐。
“在。”
“加洛林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对不起,现在还没有眉目。洛杉矶那边的阻碍太大,我们没办法自有行动。”
“好了,这些难处我都懂。不过你要知道这是一个八人小队的全灭,我想知道是什么人在阻碍我们。”
“是。”玛丽低头说。
“既然已经不得不回来接手家族产业,那么至少要把它做得尽善尽美,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真对不起,这是我的无能。”
“行了,你回去吧。”白兰度说,头也不回,不曾看玛丽一眼。
玛丽推门的时候,白兰度补充了一句:“加洛林的尸体被警方扣留就算了,不要在这事qíng上làng费太多工夫。等什么时候找到凶手报复回去也就是了。他家人多给一些安置费。”
玛丽退了出去,眼眶有点热。其实加洛林的尸体完全可以拿得回来,白兰度少爷却这么说。果然是这样的吧,和那年那件事qíng有关的人,最后都不会得到白兰度少爷的原谅,这其中也包括下令的他自己。
她知道白兰度少爷其实恨着她,不过是基于最后的仁慈而一直没有挑明,让她继续留在身边。
然而即便这样承担着最在意的人的憎厌,就算历史重演,她也依然会做出那样的选择。白兰度少爷的翅膀被一个学生束缚住了,那是少爷的障碍。再来一次,她也毫不犹豫地会摧毁。毫不犹豫地会把那个学生的存在告诉家族长,然后让少爷亲手清除他的障碍。
这么做对少爷是最好的选择。玛丽坚信这一点,和白兰度一起生活这么久之后,她把他当作是自己的主人、孩子、朋友、qíng人,他是她活在这世上最重要的意义。只要是对少爷好的事qíng,就算被憎恨也无所谓,她会贯彻到底。
*** ***
李鹭神经质地回头,没有发现任何有危险xing的生物或器械在她背后。也许是神经过敏来着,她想,然后继续心不在焉地手打悔过书。在杨的住宅大肆nüè杀的事件终于还是动用到了Z的力量。想要媒体和警方妥协其实并不困难,只要破解他们的保密措施、控制他们的网站系统,就能以此威胁驱策他们对某些小小的问题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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