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手说不上温柔,但很有分寸,绝对不会弄伤她。
当她从那个遥远的吻中醒来时,身体已经陷进沙发里,胸脯上有颗移动的头,正不断汲取着,留下一道道痕迹,裴然知道这么做会很危险,安辰羽会杀了她,可是她没有阻止,她觉得这是一个梦。
女人是一种很可悲的生物,因为太热衷幻想,努力的把不幸想象成美好,不断的自作多qíng,又不断的自导自演一出黑色幽默。
“我只问你一次,想不想离开安辰羽?想的话我就找人为你打官司。”他的手指走进了一个不该进的地方。裴然的身体轻轻的颤抖,虽然她不舒服,可是她的眼里还是燃起了一朵希翼的火焰,逐渐放大,可是又被他接下来看话语彻底熄灭,“不过你得答应我要和阿乔好好相处,不要给我闹事……”
“……”
她终于退缩了,明知道这样会让哥哥讨厌她,再次疏离她,可是她的希翼碎了,也无法忍受哥哥用滚烫的眼睛一瞬不瞬凝视她最为神秘的地方,她感到一阵羞rǔ和无奈,哥哥的眼神似乎充满了讥讽,像是欣赏dàng-妇。那一刻,她努力咽下眼泪,颤抖的合-上-腿,环紧身体。
方知墨当然不会放过她,又将她重新推倒,然后急切的脱着自己的衣服,裴然怔怔望着他。
直到敲门的声音响起,传来刘瑞的中低音,“boss,崇康出事了。”方知墨作为崇康的开发商,盘下这块地盘,盖了两座二十层高的白领住宅区,孰料施工单位刚一离开,这边就窜出一个民工闹自杀。
在面对利益的时候,方知墨的控制力惊人的好,或者说他早就变成了一台不断耕织利益的机器,任何撼动利益的风chuī糙动都会引起他的全神戒备。他收回了闯进裴然的打算,缓缓坐起身,系着衬衫纽扣,似乎没看见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裴然。
多么美丽的身体却被人用难堪的姿势扭曲了。在方知墨离开后,她才找回了知觉,也缓缓的抓起,将衣衫整理的一丝不苟,其实她真的只是想看看哥哥,奢侈一点就是想让他抱一抱,她没想这样的……
“自杀者是前施工单位的水泥工,工作时被机器吞了半只手,成了二级残废,施工单位为了尽快赶完进度,给了一点钱把他骗进医院养伤,结果竣工后就卷包袱走人,没有拿到约定的三万元赔偿金,又找不到原来的包工头,这个家伙便跑到崇康顶楼,扬言要跳下去,血溅当场,把事qíng闹大,保管谁也不敢过来买房子找晦气。”
又是一场人间悲剧,裴然拾起包,无声无息朝门口走去。
可她万万料想不到哥哥会对这件事反应如此淡漠,还不痛不痒的冷哼一声,“自杀?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找包工头反过来给开发商添乱,让他去死好了。”
裴然开门的手深深一震,倏的转过头,用一种特别陌生的目光盯着方知墨,这使得一直假装不在意她的方知墨感到莫名的慌乱,隐隐有些紧张。
忽然之间,他好陌生。裴然怔忡的推门离开,消失在穿梭入流的人群里,t市的空气似乎永远不会改变,就像终年如一日的绿篱,可是人总会变的……
方知墨已经成为一个成功的男人了,拥有金钱,地位,美女以及各色嘴脸的拥戴者。如今的他四周镶嵌了金碧辉煌的城池,拒人于千里之外,整个人很忙,也很冷,断不会有时间陪她回老家上坟。这一点裴然从办公室走出时就清楚了。
裴然从火车站挤出来时,一片艳阳,比城里的清朗,空气也到底是乡下的好。她穿着从前的旧衣服,一身带绿杠的白底运动衣,茶色的棒球帽,脚上穿着刷褪色的半旧帆布鞋,老家的人最习惯朴实的孩子,他们遇到她时都会热qíng的打招呼,“小囡一个人回家哒,哥哥没来呢?”
“我哥在大城市工作呢。”
“小囡也毕业了吧。”
“嗯。”
“快找婆家了吧,出落的真水灵。”
“大婶过奖了。”她淡淡的笑,朝着从前的老房子走去。
村口的大婶们开始津津有味的议论。
“这兄妹俩真有出息哩,都考上g大,真是jī窝里飞出金凤凰咯,可惜她老娘没有福气享。”
“这姑娘越长越漂亮,谁能想到刚来我们这的时候头上没几根毛的,瘦的吓人。”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老娘一天到晚就知道搓麻找男人,孩子没给她养死就算命大咯。”
老阿婆正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绣花,远远望见裴然的身影,立刻摘掉老花镜,满脸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房东小姐,你来啦~”
“嗯,今天我想给母亲上坟。阿婆,家里还好么?”
“好好好,难得你这样观世音在世的好姑娘收留我,我怎么能不好。”
裴然与安辰羽结婚不久就把老家卖出去的房子又买回来了。整整不眠不休跑了三天旧货市场,花了好几个月,也不知用了多少方法居然奇迹的把以前的旧家具都凑齐了,实在弄不回的就请人根据她的记忆做一个。
家里,特别是她与方知墨的卧室还与从前一模一样,每隔一天老阿婆都会进来打扫。老阿婆是个孤寡老人,房子被雨水冲塌,眼见就要露宿街头,是裴然收留了她。所以老阿婆经常感激的称呼裴然为房东小姐。
房东小姐很善良,不但不要她一分钱房租,还每个月回来一趟,给她带好些好吃的,甚至会给她一点零花钱,唯一的要求就是守护这所房子,没事的时候打扫打扫。老阿婆活了这么大,不用猜也知道房东小姐有一颗悲伤的心,往往太悲伤了,所以才需要旧的事物来麻痹,假装穿越回忆里。
房东小姐每个月来的时候都会将一本写满了字的日记塞进她自己卧室的纸箱内,纸箱就放在chuáng下。老阿婆不识字,但是会数数,每一本日记都有三十页纸,这次应该是送第33本。也就是房东小姐第33次到访了,眨眼都快接近三年,老阿婆对房东小姐的怪癖逐渐发展为见怪不怪。裴然也不躲她,反而十分信任她,只嘱咐过不要别人进来动。
翻着袋子里的腊ròu,蜜饯,老阿婆苍老的眼睛里泛着浑浊的泪花,泪花里有欢喜,又开始唠唠叨叨的讲述她的过往,她从前也是有个儿子的,可惜儿子对她不好,还会打她骂她,后来儿子把家里的水泥房子卖掉和一个女人进城打工,再后来警察给她送来了儿子的尸体。原来他进城没多久,女朋友就卷了钱和当地一名混混好上,儿子不甘忍气吞声便找混混理论,结果被人乱刀戳死街头。老阿婆擦了把眼泪,握着一包蜜饯,嘴角笑了笑,往事如风,谁也没料到她后来的生活会遇到房东小姐,会是甜的,还有蜜饯。
记着每回房东小姐回来都要躲在卧室里画一幅画,有回她装作送水过去偷瞄了眼,画上的男孩子别提有多俊俏咯,就像跟织女私定终身的牛郎,不,比牛郎还要俊俏百倍。他一定是房东小姐的心上人,多么美的一对儿呀。老阿婆也是有阅历的,看到房东小姐眼睛红红的盯着画,心里也不好受,便静悄悄的退出,该做啥做啥,那是房东小姐的秘密,不希望外人cha足的。
不过这回房东小姐不画画了,提着一大袋冥币香烛就出门,老阿婆遥遥喊了声,“晚上回来喝口粥,我给你熬八定粥--”
青冈山其实特别美,下坡的时候绕过两条河就是一望无垠的油菜田,金huáng金huáng的,哥哥经常骑自行车带着她玩,油菜田的废弃土屋是两个人的秘密基地,几年没在意了,如今望去,居然已经被铲平,仿佛在提醒裴然,记忆的东西始终是记忆里的,没有人能阻止时光的脚步。青冈山上有许多馒头一般的坟包,有的立着碑文,有阔绰的还糊了水泥,有的祭台上还摆着新鲜的瓜果食物,风一chuī扬起黑色的纸灰,有的则冷冷清清,杂糙丛生。
裴然的母亲睡在风水最普通的地界,周围几乎没有邻居,似乎这些还不足以衬托它的寒碜,连坟包都比别人的小,杂糙倒是青冈山最浓密最长的。
将鼓鼓的化纤袋放置一边,从口袋里翻出人工常用的粗面手套,戴好,她跪在坟边认真的拔糙,有的糙根扎的很深了,以至于被拔出来时带起一大坨土。裴然一边拔一边无所事事的聊天。
“从前你就懒,也不爱收拾屋子,就知道打扮自己,现在到了那边还是这样。坟上乱七八糟的,什么都长,看看左邻右居哪个不比你gān净。”
“以前我特别讨厌你,看你抽烟就烦,抽了烟浑身都是股怪味,还非要搽地摊上买来的香水,都快被你熏死了,真不懂那些男人怎么受得了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对我也不好,所以我也特别不喜欢你!可是你知道么,有一次我听见你说梦话,喊一个男人的名字‘阿良回来吧,咱们的闺女长大了’,原来我的爸爸没有死,他叫阿良。可是他为什么要抛弃你,难道他不知道当时的你肚子里已经有我了?”
“很多人都夸你漂亮,说我鼻子和嘴巴特别像你,小时候我一听这话就害怕,因为我看到的你脸上花花绿绿的,像个唱戏的,直到有一次我看了你压在箱子底下的唯一一张年轻时候的照片我相信了,妈妈,真没想到你那么漂亮,gāngān净净的样子好清纯,像个刚进校门的女大学生。那个挽着你肩膀的男人脸庞和胸口都被你用烟头烫焦了,他看上去又高又瘦,很帅的样子,他是不是我爸爸?那照片我本想扔了的,又没舍得,便一直放在你箱底了,其实你也舍不得,对不对?”
“以前一听你骂‘老娘真后悔生下你个赔钱货,扫把星,贱男人的小孽种!’时我就特来气,心想我还不愿意被你生呢。现在我不恨你了,因为我也变成女人了,知道了女人的心qíng,如果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感qíng,是不可能生下的。妈妈,其实你是爱我的对不对,否则就不会明知道自己被坏男人抛弃,还要坚持生下肚子里不愉快的回忆。不管日子有多苦,你都没有把我扔了。我想你年轻的时候大概给男人欺负了,骗了,可是为什么不去找姥姥呢,我有姥姥么?”
“妈妈,我现在也好难过,我来找你……”说到这里,她突然哽咽住,qiáng行咽了咽涌上的泪水,擦了把,又恢复了笑意,“我也被男人欺负了。妈妈,你不该生下我的,妈妈……”
她将坟上最后一颗糙拔去,清泪悄悄滴进凹陷的小土坑里,转瞬就被泥土吸收的了无痕迹。
将各种水果一一摆放在坟前,她拿出大把大把的冥币使劲烧着,想象着母亲拜金的眼睛闪闪发光,咧开白白的牙齿发笑。
52书库推荐浏览: 雨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