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很沙哑。
带了点歇斯底里的味道。
眼泪混着脸上的伤口狰狞而下,于波抱头痛哭。
辛健看着他哭,一时分不清楚心头的头绪。
他见过太多因为悔恨而流泪的犯人,却每一次看到这种眼泪都觉得心qíng很复杂。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犯罪之后总是难免要付出代价,当时能逞得一时之快,事到临头却无法承受应有的后果。
讯问室的房间本来就很窄小,这哭声回音罩在里面显得更刺耳,辛健等了一会儿,又问了一次:“我再问你一次,巫世国到底有没有参与qiángjian杀人?”
于波哭的满脸泪水的抬起头,哽咽了很久,最终还是惨白着脸摇摇头:“没……没有……”
辛健站起来就走。
身后,是于波挣扎着站起来抓住栏杆拼命晃动的哀嚎:“我没杀人,那人不是我杀的!我是冤枉的,我不要坐牢,人不是我杀的!”
一声比一声凄厉。
辛健走出监狱的时候,接到了付志的电话,他在鉴定所那边没有找到当年的鉴定人员,说是已经离职了,拿到了地址,现在正在往那边走。
“大概中午我能回到院里。”
“要不要我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于波,辛健突然自心底涌上了一层不安。
“不用,快到了。”
付志大概是在过马路,旁边的声音很嘈杂,辛健看了一眼时间:“好吧,那我在院里等你。”
“嗯。”简单的说完,付志就挂了电话。
辛健一个人走上车,关上车门之后却没有立刻发动。
对于一个检察官来说,最难熬不是说你对一个案子一筹莫展不知道最后的真相,而是真相明明就摆在那里,你却没有办法告诉其他人,这就是事实。
这不是拨开迷雾的问题,而是近在咫尺你却隔了一层防弹玻璃,碰触不得。
他紧紧的抓了下方向盘,扫了一眼倒车镜里的自己,最后一挂档,狠狠一脚油门往院里飙了回去。
比起辛健,付志这边还要更悲剧一点。
他到了这个鉴证员家里之后被人告诉说那人去钓鱼去了,一路问着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犄角旮旯的一个公园,溜达了大半圈就看见了一条类似小沟一样的地方,怎么看也不像能钓鱼的,最后兜了个大圈子,终于在一个类似假山喷水池的地方找到了几个拿着鱼钩的人。
一群人中间有个穿着白色风衣的男人尤其的显眼。
几乎是下意识的,付志叫了一声:“司徒茁?”
果然,穿风衣的男人回过头,架着一副墨镜:“不在。”
说完,他还咧开了一口白牙,那笑容让付志有一种很微妙的熟悉感……
接下来的时间,他就在旁边等了几个小时,一直到这位司徒法证耗了半天一条小鱼都没钓上来之后,终于放弃的收拾起东西。
走过付志旁边的时候,稍稍停了一下:“为了哪个案子?”
“巫世国。”
司徒茁眉毛微微扬了一下,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的扫了付志好几圈:“你是哪个检察院的?检察官?”
“书记员。”至于分院,付志没说。
“那真正的办案人是谁?”
“辛健。”
付志说的时候,没指望对方知道这是个什么人。
让他意外的是司徒茁竟然点了点头:“果然也就只有他敢碰这种案子。”笑了笑,他走在前面,发觉付志没反应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走啊,愣着gān嘛?”
一个小时之后,付志又认了一位校友。
准确说,是师哥。
第6章
付志后来问辛健的时候,实质上辛健完全不记得司徒茁这号人物。
据说也是他们同校的研究生,司法鉴定专业续读的法律,法医法证专业的悲催似乎不足为外人道,这里面的很多内qíng只得到了司徒茁一声惆怅的叹息。
关于之前巫世国的案子,他倒是说的比较明白。
当时负责鉴定的人是他,但是写鉴定书的却不是。
“这案子当时就觉得很有趣,不过可惜没能凑上热闹。”司徒茁这么说的时候,手上在收拾渔具,他抬头看了付志一眼:“是谁找你们办这个案子的?”
哪怕是辛健,级别也低了点。
付志没回答,只是皱眉打了个哈欠。
他实在等太久了,这一天折腾下来太耗费jīng力。
“当初的DNA鉴定,为什么会无效?”他看着司徒茁收拾完东西就去倒了一杯茶,不过只有自己的份没搭理他。而坐在付志的对面,司徒笑了笑:“因为当时从被害人身上取获的DNA,根本就不是巫世国的。“他说完,对面的人一愣。
“于波的?”
“也不是。”
司徒茁抬头看了一眼付志:“跟于波和巫世国的DNA都匹配不上。”
付志直接掏出手机就给辛健打电话。
在等待对方接线的时候,他回头看着司徒茁似笑非笑的表qíng,眉头微微一皱。
“辛健。”没怎么寒暄,付志直入主题:“案发时现场可能还有第三个人。”
卷宗里有巫世国的照片,是一个非常颓废yīn郁的男人。
看守所的日子不好过,拍的照片蓬头垢面,脸色蜡huáng的看起来象没吃过几顿饱饭的体力工人。档案上说他是南方人,北上住在亲戚家里,父母早亡,高中毕业,文化水平不算高,但是当时口供卷上的签名却写的还算规整。
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会让人产生好感的人。
而等辛健和付志真正见到了他本人,这份感觉又更qiáng烈了一点。
无论是闪躲的目光还是回避的态度都似乎印证了做贼心虚四个字,辛健亮出证件的时候明显从对方眼底读出了抗拒的qíng绪,他很简单的自我表明了身份:“我们是检察院的,关于你那个案子的细节,需要跟你确认一下。”
避无可避,巫世国只能勉qiáng打开门:“进来吧。”
付志跟在后面也举了一下证件,环顾下四周。
同样是经案人,一个在监狱里半人半鬼,一个在外面还能住的上两室一厅。
巫世国虽然把门打开了,却没有招待的意思,他径自绕过辛健坐在沙发上,表qíng很僵硬:“法官已经判了我无罪,你们还来gān什么?”
辛健一扬眉:“不是无罪,是不作为。”
沙发上的男人局促的搓了搓手,没有答话。
付志选了个最靠边的位置坐下,辛健看了一眼巫世国:“案发当晚,到底你们是几个人?”
这个问题明显让他的qíng绪紧张起来。
巫世国先是抬头看了辛健和付志一眼,然后低回去:“两个。”
付志敛了下视线,表qíng很微妙。
没想到,巫世国并不是一个擅长掩饰的人。
这种人在预审的时候就不可能扛的过讯问,更别提法庭上。
可是他竟然没有被定罪。
司徒茁并没有解释为什么当初巫世国的鉴定结果被推翻,却没有任何人提到过现场可能存在第三个嫌疑人,更甚者,为什么最初那个样本为什么会被当成巫世国的鉴定样本,一样没有解释。
他给付志的答案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不是我。”
一般鉴定所并不会跟进一个案子的具体进展,一旦文书jiāo上去,其他的部分他也就不再关注了,直到钱真找他的时候,他才知道鉴定书里到底写了什么。
第二天,他就从原本的鉴定所调职了。
付志临从司徒茁家出来的时候,对方还一脸调侃的跟他说:“从这案子确定再审到现在,我一直在放假。”
所以,后来约辛健一起来找巫世国的时候,付志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下面要怎么办?”
电话那边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凉拌。”
付志闻言一笑。
侦查不配合,法证鉴定不配合,嫌疑人都不配合。
饶是早就看穿了司法体系的运作模式,还是不得不为这次的案子表示下感慨。
难办的案子不少,但是这种qíng况未免有些邪门了。
不过……
“巫世国,你去看过于波么?”辛健的声音把付志有些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而听到于波的名字,巫世国整个人僵了一下,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说话的人声调带着一股蓄意的凉薄:“他在监狱里的日子很不好过,跟我说,杀人的不是他。”
巫世国盯着茶几:“凶手没几个不喊冤的。”
“那你呢?”
“我没杀人。”
答的很斩钉截铁。
辛健没再追问,跟付志两个就这么离开了。
检察官不同于警察,上门讯问这种qíng况不属于正常的司法程序,所以辛健没有问太多,事实上,他想要问的,已经很清楚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问了付志一句:“是你的话,这案子你会怎么办?”
付志只是懒懒的靠在靠背上瞄了他一眼:“不是我,我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车里变得有点沉默,辛健视线一直看着前方的路,路灯在夜幕之中晃的一切都很不真切。
行人走的很匆忙,似乎没什么人多去留意身边的事qíng。
但是这社会上的关系就是如此。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起来有些冷漠,却也不失为一种自保的手段,辛健记得在地方检察院的时候有人问过他:“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不会选择做一个检察官。”
当时他的回答非常的gān脆。
“会!”
他不擅长后悔,更不喜欢后悔。
要么不做,只要他决定了,就一定会走到最后为止。
而旁边的付志只是在这片沉默中安静的看着窗外的路灯,欣赏着灯火阑珊,眯起的双眼中,感觉众生影影绰绰。
在检察院的门口,辛健和付志遇到了被害人的家属。
是那个女大学生的父亲。
经过门卫的介绍知道他俩就是他女儿案子的办案员,抱着他俩哭的歇斯底里。
周围的人都驻足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有好奇,有打量。
辛健几次去搀那位老夫妻都没有搀起来,后来是付志跟门卫一起才勉qiáng把人给安抚在了门卫室的椅子上,倒了一杯水,辛健半蹲在他面前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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