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家新燕_帘重【完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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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而言之,工作结束后的私人聚餐,压根就没有江子燕的份。

  张澜以为江子燕七窍玲珑,这种事不需明说,万不料江子燕是个失忆的,人事关节白纸一张。她自然而然地以为,既然顶替张澜工作,陪老板和客户吃饭理所应当。再说,和德国人吃一顿中国民族风的烤鸭,傅政又不喝酒,根本没什么危险xing,也不需要装纯拒绝。

  此刻,江子燕只是依着谨慎的个xing,再次确认一遍是否出席而已。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

  傅政再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将视线移到德国人身上。假如这要求是别人提出,或者是其他年轻女人毛遂自荐,他自然要多心一下。但江子燕不惹人讨厌,傅政又是一个信眼缘的,更重要的是,他自chūn节后胃口就奇差,想到本周又要陪吃第四次油腻烤鸭,无妨拉个食客靶子。

  于是默认。

  在晚饭席间,傅政一口带“鸭”的食物都没碰。倒是江子燕回国后第一次正式下馆子,在席间饱了口福。

  三个德国代表里,有两个不苟言笑,但还算好jiāo流。最后一个是来自慕尼黑的工程师,典型的理工男,说起技术滔滔不绝,聊其他的话题则热qíng有余,内容乏味。江子燕今天查手机,很多时候是因为听不懂他嘴里的单词。

  傅政见解甚广,有种书生的儒意翩翩感。他饶有兴趣地和另外两个人闲聊着技术和走向,再针对今天的反馈,提醒德国人明天第二场闪投会需要注意的事项,并不避开江子燕。

  只是,和谐的饭桌上也出现了不和谐的小cha曲,那个年轻工程师冷不丁地邀约江子燕,问她是否能跟着他去德国玩。

  江子燕吃着八宝鸭胗,很无害地回答:“哦,我也一直想带我儿子同去看新天鹅城堡。”

  两个正经的德国人在同僚黯然的脸色中暗笑,恍然知道眼前清清淡淡的东方女人已经结婚,又心想中国人怎么结婚都不戴戒指。而傅政同样目光含笑,也想到这位员工每天准点下班,大概就是要赶去接送自家孩子吧。

  他并不会评论员工私人生活,其实也不太关心。只不过,江子燕确实不像一个已经结婚生子的女人,她身上有股道不明的气质,似澄澈又极腐朽,像一幅搁置许久的古画颜料,可以脉脉入景却也依旧可以浓郁刺激。

  晚餐结束后的时间尚早,明天的闪投会安排在下午,德国创业公司的人并不着急回酒店改方案,兴致勃勃地提出要坐地铁,感受下本城风貌。傅政开车把他们送到地铁口,在满车厢留下的刺鼻香气中,温言询问江子燕的家庭地址在哪儿。

  她打开在线地图搜索,傅政的车仅仅又开过一个拐角处,便提出在此下车。

  “我既然开车,就把你送回家吧。”傅政不由分说,他以为她在拿乔。

  江子燕轻声说:“傅总,我家就在这附近啦。”

  傅政一怔。

  这里是本城寸土寸金的内环线地盘,四周都是高端商场和奢侈酒店,她居然说她的家在这附近。更奇的是,她神qíng不像是借口,倒还有些懊丧模样。

  “你家小区在这附近?”他又问了一遍,“小区叫什么名字?”

  她只是微笑,到临下车前才报出小区名。此刻,傅政也不由对这个满身神秘的女员工更起了一丝好奇心。

  第15章

  天大地大,chūn日晚风不停地chuī拂她颊面。江子燕辞别傅政,又独自在这附近逗留了好一会。最后是扛不住的困意,终于让她叹了口气,慢慢地往回走。

  下午被何绍礼挂了电话后,江子燕始终觉得胸口发闷。在一层大厅,投币买了罐蜜桃汽水,冰冷的液体汩汩流下胃,久违的自由。

  她突然意识到,回国到现在,每日除了陪着伴何智尧外,几乎没有任何独处时间去理清乱七八糟的思路。今晚不用陪儿子,早回家除了和何绍礼大眼瞪小眼以外无事可做,幸好借着工作之由吃一顿,放飞思绪。

  抚养一个孩子成长不仅仅是只喊爱的口号,很多的细节累积成山,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耐心。江子燕给自己估了个分数,如果以独自抚养何智尧的能力,以字母论,何绍礼能拿个A-,那她估计只能拿个勉qiáng之极的G。

  何绍礼和她不同,她不能和何绍礼比。他岁数比她小,面对的世界比她更广阔,更自由,也会更具诱惑。江子燕靠在四周都是jīng亮镜子的电梯里发呆,恐怕在何绍礼眼里,她不仅是一个很糟糕的追求者,还是一个很糟糕的母亲。

  此时此刻,那高分对象正坐在沙发上看球赛,壁顶的灯全开,避无可避的明亮。

  他听到门响,眼神非常锐利地扫过来。

  江子燕原本想露出点拿手的笑,但被何绍礼看了这么一下,笑就停在嘴边,消失了。并不是不想笑,只是如今场合不对——何智尧今晚不在家,只有两个大人,对方这态度显然懒得伪装彼此良好关系。她暗暗想,何绍礼还是太年轻,脾xing如长路,偶尔尝风就变。

  江子燕内心觉得没多大意思,也只能轻声说一句:“我回来了。”

  何绍礼抬手gān脆地关了电视,屏幕内余音凄凉,周遭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是和下午在手机里一样,不需要提高的温和声调。

  江子燕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额头,想起什么,随手把盘了整日的头发放下,青丝松散在肩,动作优美。

  家里很静,浅灰方块沙发原本宽阔,被何绍礼伸长了腿半躺半靠着,使得整个空dàngdàng的大客厅都仿佛拥挤了似得。

  她瞧了瞧何绍礼那倨然一方的样子,脑海里略微一转,硬着头皮说:“你,你在等我回来?”

  何绍礼看了看她,没有否认,却问:“你是从咖啡馆回家的路上迷路了?”

  江子燕一怔,自动地想他估计是在等何智尧回家,就和晚归的自己撞上了。但话到了嘴边,她依旧柔声解释:“我陪着我们老板,还有今天那个德国公司的人,吃了顿烤鸭,所以回来晚了。”

  他瞧着她样子,笑着说:“真不错,我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江子燕略微怔住。

  她与何绍礼共进晚饭的机会并不多,以往,何智尧每日都是和爸爸吃晚饭,但自从江子燕回来,何小朋友的作息全跟着她走。她每天下班后准点接他放学,两人点卯似的六点就能急急赶回来。反而是何绍礼因为工作时间紧张,总不太能赶得及与他们共进晚餐。

  时间一久,仿佛达成什么默契,她全心全意地陪着何智尧,根本不在意他爸爸了。

  江子燕反应过来后,便说:“冰箱里应该还有吃的,我去看看。”

  等走进去,她不由顿住脚步。餐厅的灯同样大开,桌面摆满着未动的饭菜,早就没了热气,旁边还有两双整齐筷子。难不成,何绍礼……他真的是在等自己,等她回家吃饭?

  何绍礼已经走进来,他平静地拉开旁边椅子。

  “子燕姐,既然你已经吃过了,就陪我坐一会。”

  江子燕平日最爱仪表,此刻披头散发都忘记整理,默默地随他坐下。

  各种疑问闷在心里,搞不清楚何绍礼什么意思。他今天既然肯屈尊要和她一起吃饭,为什么就不能提前告诉她?为什么整个晚上都不给她打一个电话,提醒或催促一声?要知道,何绍礼可是能为了一个领带夹,当场就打电话质问……对了,领带夹。

  何绍礼看着她收起瞬间不解的神色,低头从套装口袋里取出个软呢袋,显然是早在进门前,已经把那个钻石领带夹准备好。

  江子燕依旧没有直接递给他,轻轻地搁到旁边的大理石钟桌台里。

  她说:“还给你。”

  何绍礼优雅地提着筷子,望也不望那方向,便说:“子燕姐,我有时候会等你回来吃饭。如果下次你晚上有类似的事,要提前告诉我。毕竟,”顿了顿,继续语意平静地说,“我这里不是你的旅馆。”

  江子燕被他寥寥几句,说得几乎面上无光。她可住不起这么贵的了旅馆,不是吗?

  灯光打在摆满家常菜的烟青大理石光滑桌面,像块剔透的玉。

  他好像知道她之前的心思,继续说:“我不喜欢别人迟到,但更不喜欢催人回来。至于这个领带夹,我既然说过送给你,你也不用还。”

  她qiáng笑了一声:“……这个,我真的不能要。”

  接着,何绍礼说了句话,江子燕彻底笑不出来了。

  “原本就是你送我的东西,如今你回来了,自然应该还给你。”

  江子燕第一个反应,是抬头重新盯着那软呢子袋。她隐隐记得站在门口擦拭的时候,看到领带夹的后弹簧处镶着一细长条的蓝宝石,蓝得剔透,而弹簧是纯净的金,只是这些从正面根本看不出来,异常低调。

  她脑海里连番地涌上太多不好的联想,第一个想法就是:“我……我以前,是偷过别人东西吗?”

  何绍礼目光一闪,明白她的意思:“哦,你chūn节逛商城的时候,给胖子偷玩具吗?”

  江子燕沉下脸:“胡说八道!”

  他摸摸鼻子:“那你以前也不可能去当贼,这是你正经拿钱买来送给我的。”

  江子燕惊疑不定,把领带夹重新倒在手心,细细地反复地看。可毕竟不懂行,看不出这领带夹是否为假货或者高仿。然而,她内心又下意识地断定,领带夹应该是一件真货——假如这真的是她以前所送何绍礼的东西,那就绝对不是也不该是伪劣品。

  问题是,曾经自己好像是没什么钱啊,又是如何负担起这明显价格不菲的领带夹呢?

  江子燕左思右想,偏偏没有任何头绪。

  过了会,终于耐不住疑惑,她开口问:“这领带夹多少钱?我为什么要送你这个?我又是从哪里来的钱?我以前就有这么喜欢你吗?你不如从头到尾都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就能想起点什么。”

  何绍礼瞧了她半晌。

  “从头到尾的说,”他似笑非笑,“好,最初你把我叫到cao场,足足迟到了十五分钟,然后江学姐你通知我,你看上我了。”

  轻响一声,江子燕手里的领带夹已经坠落在地,同样下沉的是她的脸色。

  她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乎冷冰冰地喝止他:“别说了!”

  何绍礼依旧坐着,他索xing提起筷子,面色不变地开始吃起饭。

  她额头微汗,面色红青相接。

  自惭,尴尬、恼怒,纠结和说不清的巨大厌恶感,这就是江子燕每次听到她曾疯狂缠着何绍礼的真实感受。失去的记忆就像烫手的山芋,扔了显得没心肝,捧着又是厚脸皮,偏偏中间杵着个搜刮腹糙生下来的何智尧。到如今,都分不清是惆怅多,还是丢脸更多,此刻听到当事人亲口承认这些事实,内心实在无法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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