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家新燕_帘重【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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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令人沉重的猜想压在身上,背后冷汗涔涔。江子燕先是愣着,然后“呵”地笑了,想掩饰神色,又觉得不必要。

  何绍礼看出她的异常,还没有开口,就听到她冷冷地说:“原来如此。”

  他微怔:“怎么了?”

  江子燕抬头,望着何绍礼哑声说:“你把何智尧养成了一个哑巴?”

  这话脱口而出,看到何绍礼拎着行李的手背青筋一冒。江子燕不由收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她毫不退缩,冷冷回瞪着他。大脑里像下了整场大雪白茫茫的,仿佛回到失忆的状态。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纷纷涌上嘴边,她咬住唇才站稳。

  何绍礼放下行李,摸摸鼻子笑了。很熟悉的人会知道他已经动怒,他淡淡地说:“这是怎么说话的?”

  江子燕面沉如水:“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她声音柔和,但每次这样轻声开口,感觉总是说不出得冷意,“你曾经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如果你做不到,不如开始就不要说。”

  何绍礼略微沉默,望着她这幅样子,内心那股怒火不知道为何突然熄了。人身上的微妙感觉很难明说,比如现在,他qiáng烈意识到江子燕确实是失忆了。失忆后的江子燕,才会把喜怒很明显地摆在脸上。

  他看她qíng急模样,终于解释:“胖子绝对不是哑巴。”

  江子燕还没松一口气,何绍礼接着缓慢说:“我带他去医院检查过,声带没有问题。但他从小就是不爱说话,只喜欢打手语。”他边说话边缓慢走近她,她僵住身体,忘记躲避,任由眼前的年轻男人温和地伸手捂住儿子的耳朵,不让沉睡的小朋友听到接下来自己父亲残酷的话。

  “他平时就这么安静。如果,何智尧真有毛病,我想这大概是娘胎里带的毛病,谁让……他是他母亲灌醉他父亲后生下的产物?”

  江子燕一颗心在瞬间提起又被放下,随后被这最后的话冲击得浑身冰冷,面色冷白。她的眼睛不再有刚才的bī人,略微躲避过去,反而有些不忍。

  何绍礼刚硬心肠,微微一笑。他长着张娃娃脸,笑容温柔,那气质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除了他话语没有热度,眸子里却有什么光芒在qiáng烈地闪。愉快的,残忍的,刺痛和如释重负的。

  他重淡淡说:“子燕姐觉得我没养好他,或者受不了何智尧现在这样子,你想再逃出国躲两年——”若有所思地顿了顿,眼前的江子燕表qíngyīn晴不定,依旧垂着目光,像根沉默的钉子钉在地板上。

  她当初跳下楼的时候,看来摔得还不够疼。何绍礼得打从心里佩服江子燕,一个人无论失忆前后,字迹不同、饮食习惯不同、偏偏内核xing格如此统一,喜欢挑别人和自己的脊梁骨的刺激。

  到底是什么样的母亲,会问也不问,直接就断定自己的孩子是哑巴?他自认还算大度,但江子燕有时候真让人轻易恼火。

  何绍礼语调冷下来:“先回家。”

  “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有心这么说。”江子燕薄唇紧抿,知道是误会后立刻低头认错。这些年她在外独自生活,无人可依,做事小心又谨慎。何智尧是她的软肋,她自然爱把事qíng往最坏的方向思考,说话便点像斗气。但无论如何,刚才那问确实诛心,何绍礼总归也是何智尧的亲生父亲,不可能害了孩子。”是我不好,不该怎么问你。“江子燕在一惊一吓的松弛后又感到怀中的孩子在下滑,这孩子真的太沉了,她几乎又要抱不住。

  何绍礼接到江子燕恳求的目光,终于上前从她颤抖的手臂中把何智尧抱过来。江子燕略微僵住,感觉到小小的孩子彻底离开自己时,胸口又略微发涩。

  她把发抖的双手藏在背后,斟酌说:“智尧无论有什么样的问题,我不会离开。他是我的……”

  “他也是我儿子。”何绍礼抱稳了何智尧,再用剩下的手提起两个行李,略微不耐烦地截断她,“子燕姐,胖子不仅是你儿子,也是我的亲生骨ròu——只是我没想到,子燕姐你居然能生出这么一个傻儿子。”

  江子燕自觉过分,原本还想挤出个笑容让道歉显得更有分量,却料不到后面这句,再假装不了镇定。所有的记忆,至今停留在被迫迎接这孩子的诞生时,偏偏以往做过的荒唐事又不可能勾销,又带了几分尴尬和羞恼。

  “对不起,邵礼。”她再轻声说,索xing不发一言,跟上何绍礼。

  位于32层的公寓是大平层,出乎意料地宽敞。

  江子燕在电梯间终于从他手里抢回一个大型行李,此刻跟着何绍礼走进来,眼睛再因为装潢略微闪了闪。

  高级公寓,天花板总是极高,装修以银色和白色为主。客厅的墙上挂着几幅大型现代摄影,江子燕只认出一个Rickard Prince作品,旁边的建筑摄影好像是俯瞰克菲勒中心,极富冲击力。房间中间的沙发很长,茶几铺得剔透玻璃。挨着墙角的地方好几个半新不旧的漆黑色纸盒,堆满红蓝玩具。再旁边是一块黑板,挨着低垂的落地灯,窗帘微拉映衬外面黑夜里的城市灯火,动中有静的热闹。

  看得出家具不多,但该缺的也不少,摆设都昂贵,四处极gān净。

  不知道为什么,江子燕觉得这里从未进过女人,明明到处是男人和男孩留下的气息,却又冷冷清清,没有家的感觉。

  她打量的功夫,何绍礼已经放下了何智尧。晃了晃孩子把他叫醒,然后是轻车熟路的换鞋,脱衣服,何智尧去机场前已经洗了澡,此刻单单需要带他去刷牙、擦脸。

  何绍礼摆弄小孩的动作熟练,偏偏男人下手是无意识地重,孩子的脸直接被毛衣蹭红。碰巧何智尧向来就是个心大的,摊着小手小脚,任爸爸伺候自己。他看起来很活泼,只是在整个过程依旧没说话,到了必要jiāo流的时候,才打着自创手语和爸爸jiāo流。

  何绍礼格外仔细擦完他的脸,再拿机器人毛巾顺便擦了擦胖脖子,最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儿子,说:“哦,你说你不想搂着变形金刚睡?”

  何智尧拼命地摆着手,认真地把自己的意思比划出来。何绍礼平时能看得懂他的动作,此刻却三番四次会错意,是想借机bī儿子说话。

  可惜,这招在今晚不好使。

  何智尧发现家里跟来一个陌生又沉默的女人,他虽然不胆小,但不喜欢陌生人,因此完全不肯开口,来回地跟爸爸比划。最后被bī急,何智尧终于很轻很轻地用鼻音说了声“哥哥”,眨眨眼睛,开始迅速地往外冒眼泪。

  何绍礼无奈地重新拿起毛巾,压着儿子的整张脸,掩盖住眼泪。

  “说过多少次,你不要叫我哥哥,要叫爸爸。”他低声说,“别哭了,胖子。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眼角略微一瞥,江子燕从进门后就束手束脚地和她两个行李站着,整个过程中都像幽灵,也看不清她神qíng。直等到何绍礼要抱着儿子走进睡房,才无声地跟上来,声音有些沙哑。

  “邵礼,我今晚能跟着他睡吗。”恳求的语气。

  何绍礼扫了她一眼,点点头,把何智尧的手jiāo给了她。

  因为旅途的半醒半睡和时差,当天夜里,江子燕也是预料中的没有合眼。

  她在窗外影影昭昭而来的微光中,凝视着何智尧的睡颜。何智尧呼吸的声音依旧很轻,这孩子长相个xing都和她南辕北辙,是个随和脾气。刚开始得知自己要和陌生女人睡觉,何智尧也只是抬头瞅了瞅她,胖鼓鼓的脸一半不理解,一半很警惕。

  儿童房没有独自浴室,她匆匆地在另一个房间里洗漱。小朋友花费不少功夫,用小汽车、变形金刚和枕头在大chuáng中间堆了个壁垒,是要各睡各边的意思。等到她走出来,这个大自然的小搬运工已经疲劳地睡过去。

  江子燕没怎么费心地看那堆得高高的玩具墙,径自走到何智尧那一侧,把孩子轻轻地推进被子里。方才听到孩子被他爸爸不客气称呼为“胖子”,这孩子确实不负虚名。很浅的双眼皮,脸颊都是ròu,沉睡时习惯地揪着被梢。

  她还没来得及对何智尧进行自我介绍。

  “我回来啦。”江子燕轻声说,慢慢地摩挲着他的小手,“妈妈回来啦。”

  儿童房间中安静一片,她想到之前误会孩子是哑巴,便觉胸口处微痛。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这么想,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大脑好像瞬间就傻掉了。只是在当时,内心有个qiáng烈念头,如果何绍礼没有好好照顾他,她就会带何智尧离开。

  这曾经是支撑她失忆后的唯一信念。

  在深夜静谧中,江子燕轻轻展开自己的双手,她手的皮肤白皙,比其他女人更硬更长些。如果不死,她这辈子不会再离开何智尧。

  第4章

  养孩子是个技术活。育儿专家口沫横飞介绍的亲力亲为的教育模式,落实到实践上无非是一个固定框子。

  工作日,清晨五点。何绍礼起chuáng、运动,开启把儿子唤醒并运送到幼儿园的流程。当然,还要亲自准备果腹的食物,大人是黑咖啡加两片吐司,而儿子是冷牛奶加谷物早餐。附带每人一个水煮蛋,三个小西红柿外加两片生菜叶子。

  江子燕谢绝了他的咖啡,坐在旁边啜着清水。她初来乍到,不想轻率作出女主人姿态去扰乱别人的习惯生活,因此旁观为主,暗自记住父子两人的喜好。

  清晨时间仓促,何绍礼的动作井然有序,何智尧昨晚睡得晚,吃早餐时候眯着眼睛,临走前依旧是何绍礼为他穿衣穿鞋。

  她帮不上什么忙,刚想手快地把桌面上用过的餐具收到池子里,就听到何绍礼制止:“家里有洗碗机,你什么也不需要做。”

  江子燕讪讪地收手,随后他把一切妥帖整理完毕,推着软绵绵的何智尧往前走。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何绍礼停下脚步等她回话,显然思考应该为她留下点什么,何智尧也抬头安静望着她。

  江子燕略微感到些不适应,更被那种无声赶时间的状态影响。她笑着摆摆手说:“你俩还是先走吧。”

  一分钟以后,人去楼空。

  天还没有亮透,云层是硬邦邦的灰色。江子燕走过去拉上轻纱窗帘,越发觉得公寓过分空旷起来,她弯腰研究了会那洗碗机,略微清洁了桌面卫生,回到了何绍礼昨晚帮她收拾好的客房。

  浅白色埃及棉chuáng单厚实又平滑,江子燕qiáng迫xing地伸手抚平上面唯一一道的折痕,忽地想到了刚才忘记问的重要问题——她还不知道何家的wifi密码,甚至也不知道此处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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