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彦章只能接了起来,吞咽了些唾沫润滑gān涩的喉咙:“喂……”
但电话很快就盲音了。
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梁悦举着电话一下子慌了,再也压不下去心悸的感觉,他花了好些时间才换衣服,梁习荫在后面怯怯叫爸爸,但他没有听见。
跑到车库,想起来梁宰平不会喜欢他在qíng绪不稳时开车,他打电话叫司机,神经质的在车库来回转,告诉自己要乖一点要听话一点,别弄伤自己,否则那老家伙会难过的。
刑墨雷也赶到了,把车jiāo给门卫去停放,在门卫诧异的注视里两个人一同往CT室跑。
刑墨雷也赶到了,把车jiāo给门卫去停放,在门卫诧异的注视里两个人一同往CT室跑,正巧在中央花坛遇上了一样急匆匆的王副,说一道去康复病房吧,已经送过去了。
佟西言心里不安极了,倘若这位有个好歹,梁悦要再来一次十几年前的日夜煎熬,只怕是再也熬不出头了。他一把抓住王副的手臂问:“qíng况怎么样?”
王玉书自己绷着脸脚步不停,却安慰说:“你们俩缓缓,我刚打过电话,说是小范围渗血,理论上不会有大问题。”
刑墨雷皱着眉:“他的血压谁在监护?怎么突然就出血了!”
“张明远推断可能是受了刺激,也不好讲,最近天气也是不好,气温波动太大了。”
佟西言问:“院长还好吗?”相比起来他更担心的是梁悦。
王玉书说:“早上他没来上班,也不知道老孙现在有没有通知他。”
说着话就到了病房了,推门进去里面已经到了好些人。这是个小套间,几位消息灵通的主任在外头客厅小声研究CT片子,内室里孙副坐在靠chuáng头的椅子上,宋文渊站在他旁边,气氛自然是压抑沉重。
刑墨雷先去看片子了解详qíng,佟西言跟王副直接到chuáng边看人,才站稳了,就见chuáng上的人动了动,像是要醒。
孙副视线不敢离开人,忙叫:“明远,明远!”张明远是当年的手术主刀,这些年也一直都警惕着这位的身体状况,他是最了解病qíng变化的。
张明远听着叫,跟着外面的几位一下子全涌了进来。大伙儿都不敢喘大气,一起盯着chuáng上的人,见他微微皱了皱眉,眼睑轻颤,眼睛慢慢睁开了。
王玉书俯身低低叫:“院长?”
梁宰平迟钝的动了动嘴唇,叹息似的吐气。
张明远着实松了一口气,拿着遥控器把chuáng头摇高了些,使他可以更舒服,问:“您感觉怎么样?头痛吗?”
梁宰平虚弱的扫了一圈所有人,说:“我挺好,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做什么。”
“您在花房晕倒了,您不记得了?”
梁宰平垂着眼睑想了想:“啊……”
年纪最大的最控制不了自己,孙副忍不住下了老泪,双手撑着膝盖低头哭,宋文渊连忙给他揉背顺气。
正这当口门被哐的撞开了,梁悦面如纸灰闯进来,两步来到内室门口,看清躺在病chuáng上的苏醒着的梁宰平,他一下子站不住,抓着门框的手指都要抠进木头里去了,好几秒,才扑过去跪向chuáng边,只伏在父亲腿侧,脸颊埋入被子里,紧紧抓着被子的手微微打颤。
或许是在一起太久太久,久到分不清彼此,他对梁宰平的直觉感应qiáng过是他亲生,他已经不介意成为一个附属品,不介意一举一动都被他掌控,只求他能平平安安活着,就像他对自己希望的那样,好好活着。
梁宰平万分不舍他这副模样,眼神责难了通风报信的一群人,伸手去拉他:“起来,爸爸没事。”这大冬天的地板冰凉跪坏了膝盖怎么办。
佟西言去拉人,梁悦不肯起来。
梁宰平坐直了趴下腰去抱他:“乖,起来。”
他这动作吓得旁人赶紧去扶,反倒被不耐烦挡开了:“我没事!”
“你还就非得弄的有事了?!”刑墨雷看不下去了,他又想抽这老的舍身忘我做子奴的犯贱样子,又想抽这小的每次非弄jī飞狗跳的还不肯懂事听话,真是把人气得够呛。
梁宰平没回他,梁悦倒抬头了,眼眶通红,白着一张脸扭头问张明远:“是不是慢xing的?从昨晚开始的?”
“不是!”梁宰平先一步回答他,给了张明远一个眼神。
张明远岂有不明之理,说:“院长你不要想多,这个季节本来就好发脑血管意外。”
梁悦哀哀戚戚看向父亲。
这场景旁人待着不合适,王副示意大伙儿都出去,留父子俩单独相处。
等人走光了,门也被带上了,梁宰平才把人拉到怀里来揉头发:“吓坏了?是谁告诉你的,爸爸这不是没事么。”
梁悦闷闷说:“我听到你叫我。”
梁宰平微笑着吻他的额头:“小傻瓜。”
梁悦心里难受,说:“对不起。”
“嗯?”
“昨天……晚上。”
这一说梁宰平倒想起来了:“还痛不痛?”
“我没事的。”
“怎么由你道歉呢,是爸爸的错,爸爸才要说对不起。”
“你没错!”
梁宰平轻轻笑,拍拍他的背说:“爸爸怎么没错,下次吧,好不好,下次让你做个痛快。”
梁悦想笑,眼泪先下来了。他太熟悉梁宰平一贯而来家长式的狡猾,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没事,最好是让他再想不起来自己闯的祸,心安理得一点儿不愧疚的继续撒野。他不是不明白,但他已经宠得他找不到底线了。
“你这样不好。”
“嗯?”
“你教小孩教得不好……”
梁宰平含笑问:“怎么不好了?”
梁悦说:“你看看我,脾气这么坏,总是胡闹。”
拇指抹掉他的眼泪,梁宰平吻他的眼睑安慰:“爸爸就是喜欢你脾气不好,就爱看你胡闹,爸爸……爱你……” 爱已成习惯,他怎能怪他任xing,是他把他一手养大,折断了他的翅膀,自私的把他困在身边。
梁悦怔怔看他,他承受了太多,心底有最恐惧的事qíng:“我怕你总有一天会死在我手上。”
真的把他吓坏了!梁宰平猛地把他抱紧了:“宝宝,听好了,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不管爸爸什么时候走,那都是因为爸爸年纪大了,谁年纪大了都会走的懂吗?!你不能这么想,这么想爸爸真的要生气了!”
梁悦哭得大声,闷在父亲怀里尽qíng地发泄他的恐惧不安。
梁宰平抬头压抑眼泪,抱着他的宝贝不断拍背安抚,他恨自己不再年轻,恨老天的捉弄安排,三十五年前在他被所有人抛弃时赐给他这块宝贝,陪他走这一程人生路,时至今日却用死亡来威胁他们。他无所谓生死,他怕的是他要留下的宝贝,这个傻小孩,人qíng世故什么都不懂的只会任xing胡闹的傻小孩,要一个人留下来承受所有的孤单与伤悲。
习荫,梁习荫。他咬了牙想那个孩子,他何尝愿意有人来分享他一个人的宝,但必须有个人帮他照顾他,让他好好活下去,活到轮回里再也不会遇见自私的自己,下一世,可以过回正常的人生。
刑墨雷在门外听见隐约的哭声,恼得要推门,佟西言拦住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去打扰。
“再给他老子哭出脑淤血得了!”刑墨雷气得一甩袖去外面抽烟。
孙副也愁,问张明远:“你看……”
张明远摇头:“我也没办法。”生死有命,但他相信梁宰平不会再让自己出事,他一直在很积极的保养自己的身体,这一次只是意外。
“什么时候复查CT?”佟西言问。
“什么时候能进得了门了,再劝他去复查,再把针剂挂上。”张明远指了指护士拿过来的盐水。
孙副问:“你看他要不要住院?”
张明远说:“像这个片子这样就没必要,回家休养就行。”
佟西言突然想起来了:“他后天有个肝移植手术。”
“那是绝对不行的!”张明远说,“不行不行,十几个小时呢,开玩笑。”
佟西言接到孙副投过来的目光,说:“我会去处理的。”梁宰平只有一个,梁悦会不惜拿整个医院去换他的平安,何况只是一个稍稍关系到声誉的手术。
没有多少人知道梁宰平的这次晕倒,他复查了CT,出血qíng况没有再加重,下午梁悦便陪着回家了。
佟西言原本要留下来上班,却临时接到女儿班主任的电话,早早的签证已经批下来了,一个星期以后出发,还有些关于留学事项要jiāo待,刑墨雷的专家门诊已经延误太久,不能再替他去学校,他得亲自去。
天气越来越冷,经过中央花坛时他看到了白茶花的花蕾,这才觉得时间过的快,一年又要过去了。越是年纪大越是觉得时间走的快,忙忙碌碌,碌碌而终,二十年是这么过,一辈子也是这么过,见了梁氏父子这些年的悲欢,他只觉得自己跟刑墨雷实在幸福太多,倘若有幸,甚至还可以一道牵手离开。
闹什么呢,他笑自己,在一起这些年那老家伙几乎都是百依百顺惟命是从了,那些小毛小病的,改了就不是他了,何必去斤斤计较过去。
晚上再好好哄他吧,用他最喜欢的那种方式……佟西言想得脸热,赶紧拍拍自己的脸专心开车,听见手机响,便空出一只手来接,一看号码是梁宰平的,赶紧靠边停车了接,满心问号怎么这时候他会打他电话,不是应该好好在家里休息的么:“院长?”
梁宰平说:“后天的手术不要停,如期做。”他料到他们必定会取消手术。
佟西言惊讶:“那主刀……?”
“我来。”
“那怎么行呢!您的身体……院长知道了不会同意的!”
“他明天出发就去台湾了,要一星期,他怎么会知道。”
佟西言实在是没法抵抗梁宰平的固执,他都要求他了:“您别这么拼命了,我恳求您,为了院长,也为了我们,您别这么拼命!”
梁宰平只说了一句:“我自己有数。”便挂电话了。
梁习荫躲在门口看爸爸亲吻爷爷的额头,像哄小孩一样。多好呀,他想,什么时候他也要这样亲爸爸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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