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分钟,两人都没有声音,就这么并排走在人行道上。
街道两边的梧桐树还是上世纪殖民者种的,如今,两边的树已经大得枝杈接触拥抱在一起。路灯透过枝杈she在路面,像是画了一副斑驳的抽象画。
“这边很幽静。”周鸿询打破沉寂。
“嗯,是的,大都市难得的静幽之处。”卢秋抬头看看还没发芽的树枝,有点身处民国年间的幻觉。
这边房子大都是两三层高的旧居,不是住的户数少,就是落实政策后,为引进外资释放善意信号,政府清理之后还给了原主,这类户主大部分是海外华侨。华侨户主很少在这边长期居住,房子不是出租就是空置,因此,周围街道上,人流车辆相对较少。
周鸿询右手朝前方指了指:“前面有家咖啡屋,我们进去坐坐。”
“不是散步吗?”卢秋心头又升起一丝古怪。他不是刚踏社会的毛头小子,在社会jiāo往中,不论对方是友善,还是恶意,只要稍稍超过正常程度,都会加以分析,判断对方此举的目的。现在,周鸿询给了卢秋一种纠缠不想离开的感觉。
周鸿询视线在卢秋脸上转了一圈:“我想跟你说说丰钬和鞠桂。”
“丰老师和先生?”
“嗯,在他们两人面前,一些话题要避免。”
“他们之间……有忌讳?”一顿晚餐,丰钬有点过分针对卢秋,这让卢秋很莫名其妙。作为一个评论家,霸王别姬还没阅读就对作者表示出憎恶,言行举止不符身份。
“嗯,先生是你的私人指导,丰老师是剧组艺术指导,你跟他们要相处很长时间,一些事最好了解一下,免得拍戏期间起什么纠纷。”周鸿询的脸在路灯下显得郑重。
“周哥,谢了。”卢秋脸一热,为自己刚才胡思乱想。人家为了投资顺利提点自己,偏总将对方想成大灰láng。
周鸿询笑笑:“朋友之间,说什么客气话。”
卢秋更不好意思了,周鸿询当他朋友,他却没有真心对待。防备心太重是种病,得治!
咖啡屋分楼上楼下两层,空间不算太大,给人感觉很幽静,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楼下顾客有点多,两人上了二楼,在角落窗户找了个位置坐下。侍者端上咖啡后,周鸿询开始述说鞠桂和丰钬的过往。
丰钬和鞠桂的过往,周鸿询只比卢秋早一个多星期知道。周鸿询关注范围只在经政方面,为请动鞠桂指导卢秋,周鸿询才找人对鞠桂进行调查。
鞠桂跟丰钬的事在戏曲界不是秘密,出了范围,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鞠桂比丰钬大十一岁,她跟丰钬的母亲是同门师姐妹。丰师姐是门中最大的师姐,鞠桂是最小的师妹。
鞠桂进师门,师父年纪已大,jīng力不够,几乎不亲自教导徒弟,基本由大徒弟指导小徒弟。可以说,大师姐名为师姐,其实是鞠桂的师父。
鞠桂跟大师姐的感qíng非常好,解放后,师姐妹经常同台演艺,一部旧社会姐妹qíng的京剧还拍成电影,电影国内好评如cháo,在东南亚上映,造成很大轰动,师姐妹因此经常随总理出国访问,还两次受最高领导人接见。
师姐妹头顶的殊荣,如果没有那一场浩劫,会保两人一世无忧。可这世界的大陆还是有那一场动dàng,只动dàng时间不是十年,是八年。
动dàng年代,师姐妹先后被打倒楸出去批斗,为保护师妹,三十多岁的师姐失去了生命,隔天,同样被批判的师姐夫不堪受rǔ,爬上单位水塔跳塔自杀。当时,鞠桂才二十三岁,师姐的独子丰钬十二岁。
本来鞠桂也难逃一死,是总理亲自过问,示意有关部门从小将们手里抢出鞠桂,以封建残余思想分子必须好好改造的理由,将鞠桂送进一所条件比较好的农场改造。
很可笑,那年代,有些监狱和改造农场竟是安全之所。鞠桂进了农场后,不久,应她要求,流làng在大街上的丰钬也找到送了过来。
之后几年,鞠桂跟丰钬两人在农场相依为命,鞠桂将丰钬当成了命根子,在他身上倾注了全部的感qíng和心血。而丰钬,从最初的亲qíng变成了依恋,生出了不论之qíng。浩劫结束后,十八岁的丰钬向鞠桂做了表白。
以国内的国qíng,女方比男方大十一岁的感qíng,本身就不容于世,何况鞠桂和丰钬还是师侄辈分。加上师姐还为保护鞠桂牺牲,鞠桂哪会接受丰钬的感qíng。鞠桂只当丰钬青chūn期冲动,分开不接触,丰钬就会恢复正常。
尚海的旧居归还回来后,鞠桂就将丰钬赶进了戏曲大学,从此之后,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丰钬xing格倔qiáng,鞠桂的任何拒绝举动,都打不消他对鞠桂的爱。鞠桂没有结婚,丰钬也没有jiāo友,就这样相隔半个城,默默守着,等待着。
鞠桂三十多岁就白了头发,如果染黑,绝对要比实际年纪小,可为了让丰钬意识到两人的年龄差距,鞠桂没染发。如今,往老扮的鞠桂,跟年近五十还风度翩翩的丰钬,外表年纪差异更大。
“以后,丰老师在,你最好跟先生保持距离。”周鸿询忠告。
“可是,先生比我年长了四十岁,丰老师还这么防备?”卢秋一头黑线。鞠桂十一年都介意,四十年更不知介意到哪个光年了。
晚餐,面对丰钬的挑刺,卢秋还以为丰钬是因鞠桂的注意力被他分走而吃醋,毕竟鞠桂平反后就没主动收过徒,真正意义上,没有师徒之名的丰钬才是鞠桂的关门弟子。现在听周鸿询这么一说,卢秋才知丰钬吃的是什么吃醋。
周鸿询嘴角勾了勾:“丰钬,对先生,他疯魔了。”
所有在鞠桂身旁呆长的男xing,都是丰钬的眼中钉。
卢秋倒吸一口凉气,两人一辈子就这么耗着,想想心都瘆得慌。
相爱人最怕有qíng无缘
长相思却不能长相依恋
这两句歌词倒像特意为两人写的,难怪丰钬轻读之后那么难过悲伤。
咖啡屋里飘dàng着的音乐,明明悠扬舒缓,卢秋听在耳朵里,却生生听出一种凄凉。明知无望的爱,却硬硬生守着等待着,丰钬简直就是另一个程蝶衣。卢秋想,鞠桂对丰钬肯定也有qíng,如果没qíng,一本霸王别姬就不会让她那么失魂落魄。
卢秋对着窗户出神,周鸿询对着卢秋出神。他不想成程蝶衣,也不想是丰钬。三十年好不容易动qíng,越跟卢秋相处,周鸿询越不能控制自己。
“你怎么看先生和丰老师?”
周鸿询打断卢秋游思。
“时代的悲剧。”卢秋耸耸肩。“其实,他们要不介意外界舆论,悲剧可以变成圆满的。”
周鸿询眼中除了意外,还有火焰跳动:“你是说只要有感qíng,就不用介意其他?”
“只要不伤害到其他人,感qíng根本就是两个人的事,关起门过日子,管别人什么想法。”卢秋冷哼一声:“也就是先生比丰老师大了十一岁,要调换一下,哪里还有压力。”
世道对女人总归不公,男人娶小十多岁的少女是常态,反之就是社会大新闻。
“秋弟,你挺……开明。”周鸿询眼中火焰更亮。“你以后会找什么样的伴侣?”
“现在我还小,不考虑这些。”卢秋没注意到周鸿询说的是伴侣不是女朋友。
周鸿询低头喝了口咖啡,一副不在意地口气问道:“总有……一些想法吧,比如对方的外表,年龄,学历,家庭条件什么的。”
卢秋想了想:“差不多就行。”这世外表比前世好,貌似经济条件也会比前世好,如此优越条件,白富美似乎能随意挑选?
“如果不小心像先生和丰老师这样qíng况呢?”周鸿询一副玩笑语气,其实心里紧张的要死。“我是说,要面对社会舆论压力的恋qíng。那类感qíng有很多种,除来年龄悬殊的,还有……同xing之恋。”
周鸿询几乎是屏住呼吸听卢秋回答。
同xing之恋?怎么可能?卢秋心里笑了笑,嘴上却说道:“随缘吧,要爱上也没办法。”
说着卢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留过洋的都思想开放,周鸿询这样问没让卢秋联想到他的xing向上。前世,卢秋接触过的同xing恋采访对象,多多少少都让卢秋感受到有别一般人的眼神和举止,卢秋称之为同xing恋气息。
周鸿询身上没有这种气息,只过于绅士了点。
周鸿询心脏砰砰跳动,卢秋如此开通,是不是友qíng深了就能接受他的感qíng?
“不管什么感qíng,你都会接受?”
“理论上如此。”卢秋感叹:“在生活中,社会环境不得不考虑,有些感qíng,能避免最好是避免。”
像鞠桂和丰钬那样,多痛苦啊!卢秋才不想活那么憋屈。
周鸿询心一下子就沉重起来,才激动了几秒,高涨的qíng绪就被卢秋的一句话打闷。
作者有话要说: 改动霸王别姬主题歌是剧qíng需要哈,不是作者自己的喜好。为找贴近鞠桂和丰钬感qíng的歌曲,听了一晚上的歌。
第27章
接下来一段时间,鞠宅学艺期间,周鸿询没再上过门。谢普忙着挑选jú仙演员人选,没时间过来,有事手机jiāo流。王贵尚海无锡两地跑,忙碌之下,不去姜哥那玩牌,牌瘾都快没了。
丰钬回去看了《霸王别姬》剧本,当晚就写了一篇读后感想,发表在很有影响的文刊报上,先为影片做了宣传。
之后,丰钬以讨论剧qíng为理由,三天两头来鞠宅找卢秋。
卢秋的师父,从一个变成了两个,鞠桂是严格,丰钬呢,严格带了挑剔,每回要训下卢秋才舒服。
卢秋不是逆来顺受的主,丰钬给他小鞋穿,他便反过来威胁丰钬。所谓的威胁,就是在鞠桂面前,不跟丰钬说话。
丰钬打着讨论的理由进的鞠宅,作者都不跟他说话了,还讨论个毛。
没了借口,丰钬很怕鞠桂赶他离开,无奈之下,只好放软态度,对卢秋,时不时表现点同门之爱。
时间过得很快,跟从鞠桂学艺一个月,卢秋体重减掉十几斤的同时,基本姿势手法学得有模有样,唬唬外行足矣。
飞询公司老总周鸿询投资千万拍一部梨园片的消息传出后,演艺界很多经纪人闻风而动,纷纷和谢普接触。谢普的损友,环宇老板黎伟明也厚着脸皮跟谢普推荐自己公司的艺人。
霸王别姬主角就三位,程蝶衣、段小楼已经内定,只剩jú仙这个角色,有意jú仙的演员很多,演过《chūn秋qíng仇》的女主陈薇,尚海电视台的当红主持宋雪晴都主动来竞聘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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