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听着霍长治突然没声了,问他:“你不会是看不懂吧?”
“……”霍长治很难得地有些尴尬,“我不是工科出身。”
许初磨磨蹭蹭站起来,挪到霍长治边上:“我懂,你说给我听。”
霍长治看着纷繁复杂的线路,不知从哪开始说。
“不,我还是要先确认你不是霍久安,”许初改变了主意,后退一步,“万一你是霍久安,装别人来骗我,我这么认真读图,不是很可笑吗?”
霍长治公司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决策,眼下被锁在房里,身边还有个瞎子一直说自己是霍久安,这才是可笑。霍长治不耐烦地抓着许初的手摸自己的脸:“那你确认吧。”
“你gān什么!”许初缩回手。
“盲人不都是这样?”霍长治见许初还不配合,压低了声音,怒气涌上来,大有平日里训斥下属的架势。
许初被他凶得愣了愣,才说:“我只失明了一年不到,而且我也没摸过霍久安的脸。”
“那你打算怎么确认?”霍长治口气仍旧不善,“你又看不见。”
许初想了想,手伸向摸霍长治的头顶:“先让我看看你的身高。”
霍长治由他摸,许初的手既冷又软,像蛇一样从他的头顶摸下来:“好像比霍久安高一点。”
他的拇指按过霍长治的眼窝,鼻梁,和嘴唇,再到下巴:“大概有点不一样。”
“可以安静地摸吗?”霍长治克制自己,冷静地建议许初。
许初的手又从他的脖子滑下,来到了他的胸膛,戳了几下他衬衫底下的胸肌,再下滑到他的腰间。
“好了没有?”霍长治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搜身,心里极度不适,开口喊停。
“没有,我还要确认你没有穿内增高呢。”许初跪了下来,手从从霍长治的大腿根一路往下,从霍长治的角度往下看,简直是要了命的别扭。
终于,许初满意地收回了手:“可以了,霍长治,霍久安,长治久安,真够土的。”
霍长治一身jī皮疙瘩还没下去,懒得与他多说,去一边开了灯,坐在椅子上看图纸:“我要怎么说给你听?”
“你从总设计图的从左上方开始说吧。”许初道,生怕霍长治听不懂,他又加上一句,“总设计图就是最大的像建筑平面图那张。”
总设计图比总线路图简单一些,主要是各个仪器的分部,以及一部分重要的电源布线,图右边一条深线条代表大门入口,门口有一个方块样的东西,用紫色的yīn影线填满方格。
霍长治对许初描述了方块的形状,许初支着下巴想了想,敲敲桌子:“顺着方块下面连着的那条实线再往下走。”
“你怎么知道方块下有线?”霍长治问他。
许初抿了抿嘴:“霍哥哥,废话要不要这么多啊?”
“……”霍长治深吸了几口气,奉劝自己不要和一个残障人士计较。
霍长治花了两个多小时,详细地为许初描述了总设计图的各个节点,许初听完,陷入了沉思。
墙上的挂钟突然敲了十八下。
“有没有什么吃的?”霍长治等得无聊,站起来,主动担负起了饮食工作。
许初还傻愣愣地窝在椅子里,想着事qíng。
霍长治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去厨房觅食了,厨房的门上着锁,他又去包里翻了钥匙才打开。
霍久安给许初留的食物不少,冰箱里有一周量的蔬菜和ròu类,还有几盒营养饮料。他合计了合计,撸起袖子,拿出jī蛋和青菜,准备下碗面。
可是把食材放在案板上以后,霍久安就不知该做什么了。
“你在gān什么?”许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中断了发呆,走了过来,靠在门上,问霍长治。
“我想做碗面。”霍长治说。
“你会吗?”许初问他。
“不会。”
许初向他走过来,差点被垃圾桶绊倒,霍长治手里拿着刀去接许初,又险些将许初划伤。终于让许初在他身旁站定了,许初摸了摸案板上的东西,指挥他:“先把菜洗gān净,放在盆里。”
霍长治听话地将菜在水下冲了冲。
“你要煎蛋的话,要起油锅,你找一个平底锅,”许初形容,“就是底是平的那种——”
“我知道平底锅。”霍长治说完从上面的橱里翻出一个小奶锅来,递给许初,“是这个吧?”
许初一摸就摸到圆圆小小的奶锅边缘,叹了一口气:“是、是、是。我看不要做难度那么高的东西了,不如吃泡面吧。”
霍长治搜了一圈厨房,没找到泡面。
“霍久安好像是说过,那些东西不健康,”许初蹙着眉进一步妥协,“那就别煎蛋了,装一锅水烧开,都一起煮煮得了。”
听霍长治没动静,许初平心静气地问他:“所以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建议吗?”
霍长治只得照做。
做出了一锅好歹没有糊的面,上头清汤寡水飘着两颗青菜和蛋,看不见一星油光,撒了些盐才有点味道。
许初慢慢地撩着面条吃,霍长治咬了一口就不动了,他保证自己出生以来都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霍先生,你还要gān好几天的活呢,”许初劝他,“你饿死了我怎么办?”
许初吃东西时,把刘海架到耳朵后面去了,露出了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他的眼尾有些上翘,瞳仁是琥珀色的,直径很大,如果许初看得见,想必是能望进人心里去的一双眼。
“我弟弟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霍长治问许初。
许初咬着筷子,抬起脸来,反问:“霍久安真的是紧急援非?”
霍长治无法回答。
“你也有事瞒着我,我为什么要对你如实相告?”许初低头又划了两口面,放下了筷子,站起来,“不吃也把碗洗一洗吧,休息一下继续看图。”
“大概要多久才能出去?”霍长治叫住他。他的父亲应该已经到香岛了,他几乎可以想象出下属们突然找不到人,一片忙乱好似没头苍蝇的样子。
许初回过身,摊开手:“那就要看你弟弟做得究竟有多复杂了,快的话一两天,长的话……”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闷雷。
像是隔了厚厚的湿毛巾传入他们耳朵里,霍长治四顾了一番,又站起来,去别的房间检查,才发现这个百多平米的房子,把所有的窗都用水泥从里面封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许初看不见,霍久安连最基本的掩饰也没有做,冷硬的墙面充斥了霍长治的视野。
“霍久安……”
如果霍久安没有意外身亡,许初会这样被他关在这里多久?
霍长治下意识看了许初一眼,许初的表qíng很平静,像个没事人一样,今天下午发生的所有事qíng,都让他感到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
这样无能为力的失控感,令霍长治心生焦虑。
7:00 p.m.
许初的理解能力和记忆力惊人,饭后,他让霍长治陪着,又把总设计图梳理了一遍,一些霍长治都没注意到的细节角落,许初闭着眼也能给他数出来。
核对完最后一个模块,许初伸了个懒腰:“好了,我困了。”
霍长治看了看钟,才九点,但他派不上用处,什么都得听许初的。
“你穿霍久安的衣服吧。”许初摸着墙,走进卧室,拉开了第一个衣柜。
霍长治提出了方才检查房间就生出的疑问:“只有一间卧室?”
许初头转向他,暧昧地轻声说:“霍久安也没有告诉你我跟他睡在一起的事qíng吗?”
饶是霍长治也被许初的口气唬地呆了一呆。
“那我睡客厅吧。”霍长治斟酌道。
“又不是孤男寡女,”许初随手抓了一条睡袍,在手里揉捏辨认一番,也不管霍长治在哪个方位,往身前一递,“你先洗吧。”
霍长治俯视着许初,许初把手撑在半空等着他,他不再坚持了,拿了衣服先去洗漱。
浴室的抽屉里有霍久安备好的全新的毛巾和洗浴用品,霍长治快速地洗完了,套上霍久安的睡袍,袍子宽松,也显不出大小来,他擦着头发出去,让许初去洗。
许初一关门,霍长治观察起卧室。
卧室的灯光都是为霍久安这个能看见的人服务的,任何人在这里,都可以感觉到设计师极力想要营造出一种新婚的氛围,然而他想到房间倒影在许初空空dàngdàng琉璃一般的眼珠中的景象,却徒生诡异。
大chuáng对面的背景墙是暗红的,原本应该摆电视机的地方空无一物。
chuáng上方安了一个大相框,红木边缘,里头是一张白画布。
霍长治看得皱眉,霍久安说得那句“对不起”,应当先给他这个哥哥。
10:00 p.m.
思索间,许初出来了,他的睡袍也是暗红色的,衬得他肤色和透明一般,头发湿湿地垂在颈间,水珠从发尾滴下来,掉进他的锁骨的深窝里,又因为他不确信的移动,从锁骨上掉下来,滑过胸口能见的一小片皮肤,将暗红的睡袍颜色染得更深。
许初的手离开扶着的墙,距chuáng还有两米多的距离,他张开双手,碰到了站在一旁盯着他的霍长治,手被烫的一缩。
“你傻站着gān什么?”许初侧过脸问他。
霍长治不认可地看着他滴水的头发,qiáng忍着替他擦gān的冲动,答非所问道:“你见过这房间的样子吗?”
许初摇摇头,换了方向,走向chuáng边坐着。
水又滴到了枕头上。
霍长治还是没忍住,去浴室拿了一条毛巾兜着许初,叫他自己擦。
“霍哥哥,你怎么和霍久安一模一样,”许初的语气带着笑意,对霍长治说。
霍长治不置可否地把许初的枕头翻了个面,自己坐到另一边去。
许初擦gān了头发,把毛巾往地上一扔,整个人埋进chuáng里,裹着被子。
霍长治见他真的要睡,就关了灯,也躺下来了。
两人中间又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往常这种时候,霍长治还在看文件,或是和下属开总结的例会,他看着漆黑的房顶,没有什么睡意。
许初也没睡意,就侧过身,跟他聊天,“看完设计图,我倒是明白了一点,为什么程序会发现在房间里的是你,而不是霍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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