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有记者马上问道:“里恩夫人,您是在暗示,您会支持蓝廷吗?”
“您要为蓝廷脱罪?”
里恩夫人再不发一言,跟着蓝尉走上法院门前长长的台阶。
蓝廷是从另一侧进入法院里的,通过长长的走廊到达候审厅,其中有一段没有围墙,像一个长长的阳台。无数人们等在那里,都知道能在这里看到蓝廷。
当蓝廷一走出来的时候,口号声震天动地地响起来:“处死他!枪毙他!”“害群之马!军人的耻rǔ!”黑压压人头攒动,好像整个帝都的人都聚到这里,伸张他们心中的正义。
在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却坐着一群人。他们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很多fèng着补丁,神qíng肃穆而沉静。和旁边那些发出撕心裂肺呼喊的,面红耳赤叫嚣的示威人群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在那群人最前面,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兵,坐在轮椅上,竟是费西朗少校。他一抬头,正对上蓝廷的眼睛,沉稳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费西朗少校猛地一挥手,那群人像得到了命令,“刷”地站了起来,张开一条巨大的条幅。上面写着:支持蓝廷!
盖尔高声喝道:“敬礼!”
所有人一起抬起了手臂。
一瞬间,蓝廷热泪盈眶,他慢慢举手,还了一个沉重的军礼。
第56章
法官大人像足球场上最严厉的裁判一样扫视着法庭,不动声色地观察每一个人。蓝廷站在被告席中央,这个年轻人显然十分尊重自己军人的身份,风纪扣系得严严实实,一丝不苟。他的眼神很热烈,有一种炙人的温度。坦诚、直率,毫不做作。
一个无论在哪里都会吸引无数目光的人。法官在心里暗暗评价。
头发花白的控方律师,戴着他那历史悠久的假发,正和助手低声jiāo谈,再次字斟句酌地修改每一个细小的地方。严密审慎的老律师了,即使面对这种明显一面倒的案子,也绝不会漫不经心。
相比之下辩方律师未免显得过于糙率,那个年轻人直到最后一分钟才走入法庭,颇为从容不迫。他和助手把资料放到桌子上,就没有再看一眼,反倒一直盯着控方律师,毫不掩饰脸上挑衅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神qíng。
法官不由自主皱皱眉头,例行公事般拿起小槌敲击了两下。
“肃静!”
法官的目光落在主控方大律师身上:“控方律师,您准备好开场陈述了么?”
“是的,法官大人。”控方律师慢慢站起来,老成持重岳峙渊渟,“各位陪审团成员。被告蓝廷作为奥莱国的军人,昔日的蓝氏军团继承人,在敌国被俘期间,签署《投降书》,造成不可挽回的极坏影响。被告被控叛国罪。法官大人,陪审团的成员们,下面为各位呈上的,就是蓝廷签署的《投降书》原件、复印件,以及当时普曼国作为头版头条大肆宣扬的报纸。”
助手将资料分放在法官和陪审团成员的桌面上。
控方律师停顿几分钟,便于大家能够再次仔细阅读这份证据,然后继续说:“法官大人,请允许控方第一位证人出庭,这位证人是我们在街头随意找到的普通百姓。”
法官点点头。
于是第一位证人出庭。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夫,有些拘谨而惶恐地看看四周,转头时看到了被告,又惊又怒地低呼一声:“蓝廷!”
控方律师问道:“皮斯先生,请您为陪审团介绍一下您的身份。”
皮斯不太自在地吞了口吐沫,期期艾艾地说:“我叫皮斯,在……那个城郊务农,那个……今天46岁…那个…”
“可以了皮斯先生。”控方律师打断他的话,“请问您以前认识被告么?”
“认识,我认识!”皮斯qíng绪忽然激动起来,“他叫蓝廷。”
“你是怎么认识的?”
“在报纸上,广播里,敌人说他投降了!他是叛徒,卖国贼!”皮斯愤愤地冲着蓝廷啐了一口,“呸!懦夫,杂碎!”
观众席上骚乱起来,蓝廷紧紧抿着唇。
“证人,请注意控制你的qíng绪。”法官gān巴巴地说。
“谢谢法官大人。”控方律师鞠了个躬,“我问完了。”
“请辩方律师提问。”
辩方律师子弹一样弹跳起来,好像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这句话:“皮斯先生是?”
“是。”
“请问你是如何了解被告投降的事qíng的?”
“当然是报纸,还有广播。对了,新闻也说了。”
“也就是说,你没有亲眼见到?”
“这还用亲眼看见吗?难道报纸广播说的不是真的?”
“也就是说你只了解这个结果,对于过程并不熟悉,对么?”
皮斯被问得愣住了,好半天嘟嘟囔囔地说:“什么过程结果的,总之他就是叛变了,他就是卖国贼!”
年轻的辩方律师顿了顿,忽然转了个话题;“皮斯先生,你是否认为,签署投降书,就意味着背叛,或者说,只要投降,就是背叛。”
“当然,这还用说吗?!”皮斯一脸正气。
“那么,您认为被俘的,或者即将被俘的士兵,都应该自杀吗?你知道繁城战俘营有多少战俘?三千一百二十九人,你认为这三千一百二十九人,都应该自杀吗?”他这话问得速度极快,庞大的数字一下子把皮斯给镇住了。他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控方律师立刻站起身大声说道:“我反对!反对辩方律师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试图影响证人和陪审团的判断。”
“反对有效。”法官大人犀利的目光盯向年轻人,“辩方律师请注意自己的提问方式。”
“谢谢法官大人,我问完了。”年轻人鞠躬退下。
第二个呈上法庭的是几样笨重的物证,被几个人抬着,摆放在法庭当中的空地上。当木制箱子被打开时,观众席上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这几样东西奇形怪状,锈渍斑斑,甚至隐隐还有血迹,大家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拷问犯人的残酷的刑具。
辩方律师站起身:“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团成员,现在呈上的,正是繁城战俘营刑具的原样,以及我当事人的审讯记录。记录显示,敌人对我当事人进行过惨无人道的拷打和折磨。诸位请看——”他拿起一个铁刷,尖利的刺在阳光下闪着狰狞的光,令人心惊ròu跳,“敌人曾用这件刑具刮刷我当事人的血ròu。还有这件——”他又拿起一样刑具,“把这个投入火中烧红,烙到我当事人的身体上,造成撕心裂肺的痛苦。这样的酷刑还有很多,诸位可以在审讯记录中看到,对我当事人残酷的刑讯长达十二个小时没有间断。”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是另外一回事,这些刑具无疑给了观众最直观的感受。有些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几个女人看向蓝廷的目光未免夹杂了些许同qíng。
“我反对。”控方律师抗议,“这些与本案无关。”
“不,法官大人,这些恰恰能证明我当事人对国家的忠诚,是经过考验的,他不是懦夫。而且这些和我下面要进行的举证有着必然的联系。”
“反对无效,辩方律师请继续。”
年轻人有丝得意地瞥了控方律师一眼,说道:“谢谢法官大人,诸位可以看到,这些刑法可以对一个人造成极为痛苦的,生不如死的摧残。但在那种长时间毫无希望的折磨下,我当事人仍然没有为敌人供出任何关于我军的信息。诸位,当时我当事人身为支队队长,他完全可以吐露一星半点我军的防御qíng况以换取自由,换取哪怕暂时的安宁。但他没有,他宁可忍受敌人的残酷拷打。诸位,我当事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军人,他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国家的事qíng,他问心无愧。”年轻人qíng绪极为饱满,侃侃而谈,不像是辩护,倒像是演讲。
法官皱紧眉头,冷冰冰地说:“辩方律师,请注意你的言辞。”
“我说完了,谢谢。”辩方律师坦然坐下。
“控方律师,你还有什么问题。”
“当然,法官大人。”控方律师站起来,完全不理会对方略显讽刺的神qíng,沉稳地说道,“各位陪审团,我这里也恰巧有一份资料,上面显示了我军战俘在繁城集中营的表现。”他不急不缓地说,“诸位可以从这份资料中看到,几乎所有战俘,都曾经受到敌人的拷打。其中,有五六十名被折磨致死;有七十八人造成永久的伤害,终身残疾;有将近三百人受到不同程度的xing侵犯,其中四十七人jīng神受到严重损伤。最终,只有不到三十人招供,不到二十人签署投降书,而当时,签署了投降书的贵族,只有被告一人!”
最后一句话说得短促有力,戛然而止,却引起观众席一片议论纷纷。闪光灯噼里啪啦亮了又亮,记者们奋笔疾书。
年轻的辩方律师似乎也为对手这一举动感到错愕,他咬住唇沉思了片刻,低头在记事本上不知写着什么。
“传唤下一位证人。”法官按部就班地保持着进程。
门开了,一个人缓步而入,等蓝廷看清楚,他不由自主地从木凳子上站了起来。霍维斯对他微微一笑,走到证人席。
“证人,请您对陪审团确认您的身份。”
“我叫霍维斯,现在是个商人,一年前曾奉命在繁城执行特殊任务。”
“可以说一下任务的具体内容么?”
“恐怕不行,这是军事机密。”
“不过我们可以知道,其实当时您是个间谍,是这样么?”
“是的。”
间谍!间谍!观众席沸腾了,所有人瞪大眼睛观察霍维斯,简直比看着蓝廷入狱还要兴奋。
辩方律师稍微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欣赏这种轰动,等大家安静下来,才继续问道:“霍维斯先生,从您的证词中显示,您曾经致力于解救我的当事人,并差一点取得成功,是这样么?”
“是的。”
“您愿意为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团成员简要描述一下当时的qíng况吗?”
“可以。”霍维斯说,他的嗓音浑厚,举手投足有一种优雅的气质,“当时我奉命解救陷入战俘营的蓝廷,并在繁城挖通了一条地道。只要蓝廷按照我的计划,到达一处储藏室,就可以顺着地道逃出战俘营。而守卫繁城城门的,也是我们的人,因此可以轻易地溜出去。所有的路线安排都安排妥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不出半个月,蓝廷就会重返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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