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俘营_沈夜焰【完结】(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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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控方老律师神色疲惫地准备着材料,那天发生的事qíng己经让他有所警觉,忽然发现自己真是老了,退意荫生。另一边的年轻律师竟然比以往都要沉稳许多,丝毫役有成竹在胸、踌躇满志的神qíng。手里拿着材料,目光却役有看向那里,而是咬着唇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法官大人缓步走上高高的座椅旁。

  “开庭。”随着一声呼喝,人们站了起来,各怀心思对祛律的庄严和肃穆表现了应有的恭敬。可以说这个案子的结局毫无悬念,外面越来越低越来越少的反对蓝廷的声音,恰恰说明人们己然谅解他的行为。

  控方律师和辩方律师的结案陈词中规中矩,波澜不兴。法官大人沉默了片刻,按照程序询问蓝廷:“被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蓝廷从被告席上站了起来,一时间,闪光灯纷纷对准了这个引起巨大轰动的青年军官。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团。”蓝廷缓缓开口,长时间的颠沛辗转使得他梢瘦许多,面部轮廓愈加分明,更突显那种坚定而刚qiáng的xing格,和火一样炽热明亮的目光。他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亢,但却沉着有力,静静地流进法庭上每个人的心里:“我在战俘营,一共被关押三百零一天。而在这三百零一天里,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把亲人、朋友、战友回想一遍。”蓝廷的眼睛看向观众席的里恩夫人和蓝尉,“因为我知道,也许下一秒钟就会被敌人枪毙,也许明天,再也没有这样回忆的机会。”他停顿了一会,看到里恩夫人的眼圈红了,“在繁城战俘营里,一共关押三千四百六十五人,而这些人和我一样,每天都在对亲人的怀念,和死亡的威胁中度过,甚至还要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我们敬佩那些战死疆场的英雄,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了国家的尊严,而其中,很多人的尸骨至今仍埋在异乡。但在和敌人战斗到最后一刻,在弹尽粮绝的时候,我们选择了活下来,选择了对生命的尊重,这也是一种抗争,同样不屈不挠英勇顽qiáng。我们也有父母妻儿在家中翘首以盼,我们也曾经为这片土地洒过血、做出过牺牲。我们没有做过任何愧对国家、愧对民族的事qíng。但是回来以后,我们受到的却是猜疑、耻笑、甚至侮rǔ,没有工作,没有地位,贫病jiāo加。对这些战俘来说,这比敌人的枪口更令人难以忍受。可我敢说,我们役有后悔过,我们还有一片赤诚,我们还有满腔热血。如果一切还会重现,或者如果有一天,国家需要我们重上战场,我们依然会拿起枪,冲到战争的最前线。”

  “至于我……”他转过头来,目光在观众席上缓缓扫过,“我只想说,心里很后悔役有及时制止敌人的疯狂杀戮,使得战友无辜枉死,使得刚出生的孩子,再也见不到他的父亲。”蓝廷的声音硬咽,泪水流了下来,他颤抖着唇,轻声说:“多维,对不起……”

  观众席的角落,一个穿着黑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抱着怀中的宝宝,失声痛哭。

  很长时间,法庭上鸦雀无声,连那些忙于拍照的记者,都忘记了自身的职责,默然凝立在那里。法官将手中的法糙象征xing的碰击一下桌面,低声道:“休庭。”

  “本席宣判,被告人蓝廷上尉叛国罪名不成立,无罪释放。”

  这个结果并无悬念,人们纷纷起立,掌声雷动。蓝廷冲出审判席,跟里思夫人和蓝尉紧紧拥抱在一起。记者蜂拥而至,无数话筒递到他面前:“请问您现在的心qíng是怎样的?”“请问蓝氏军团会考虑重新恢复蓝廷的继承人身份吗?““请问您对证人科托控告希尔少将的事qíng有何看法?”……

  蓝廷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随着哥哥蓝尉的脚步沿着观众席当中的过道匆匆向外走。走到尽头时,忽然感受到背后灼热的目光。蓝廷一回头,居高临下看见观众席的第一排,霍维斯仍懒懒地斜靠在那里,深沉地望着他,唇边嚼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蓝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伸出右手握紧拳头劈空一挥,停在半空中。霍维斯微微歪一下头,同样伸出手臂。

  两只拳头的力度,满含爱与感激、信任与鼓励,穿越纷乱嘈杂的人群,穿越空旷的观众席,穿越所有或惊奇或探究的目光,穿越世间的一切,遥遥相击!

  莫顿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还会重返这个地方。战后的繁城十分萧索,来往行人无不显示愁苦和仓皇的神色。无论当权者作出怎样的决定,无论战争的结果如何,最终要承受苦难的,还是老百姓。只不过胜利的一方从心里上得到了安慰,而失败的则只能陷入沉重的深渊。

  负责接待的官员小心翼翼地陪着这位贵客,听说此人身份显赫,需要好好招待。但他只是轻车简从,要求也极低,哪里也不去,从飞机场径自赶到这里。只是沉默寡言,从下飞机到现在,官员只听他说过一句话,就是吩咐前往的地点。这位贵宾面无表qíng,严肃刚毅,但官员能看出那双黑色眸子里隐藏的压抑着的怒火和烦躁不安。

  官员仰起头周围观察了一下,听说这里战前是保卫队的办公楼,后来战败,繁城被奥莱国占领,保卫队全部解散,办公楼也闲置下来。窗户和大门都被pào火震碎了,隔着院子的铁栏,能看到里面满地碎玻璃、砖瓦纸片,一片láng藉。

  贵宾役有走进院子里,他下了马车,目光立刻凝聚在对面街角上的一点,胶着着,简直一瞬不瞬。官员诧异地看向那边,那里坐着个年轻人,脚边摆着一篮子向日葵。

  贵宾大踏步走过去,甚至不理会街上疾驰而来的马车。

  “小心,阁下!”官员想冲上去相护,却见身前被人伸手拦住,他们几个随从都没有跟着,全都留在了这边。

  莫顿隐忍己久的狂躁终于达到了极点,他想将这个人用力拉起来,狠狠扇几个耳光,又想把他死死地困在怀里,让他永远也逃脱不去。

  只是,还没等莫顿有所举动,林赛先开口了。他说:“那时,我每天都盼着能有人来,只要能把我带离那里……”他说话声音低而柔和,絮絮的,好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却成功地停住了莫顿的脚步。

  林赛役有看向莫顿,而是微微扬起头,眯着眼睛感受着炫目的阳光:“地下室是有窗户的,但太小了,而且又很高,我尽力伸长手臂,也只能稍稍摸到边缘。但我能看到阳光,在每一天的清晨,还有窗口边各种各样的野花。有白色的,也有huáng色的,小得可怜,在阳光的照耀下却很美,很美,美得让人心碎……”林赛轻笑了一下,“那时我就想,这么小的花,也可以活得自由自在,我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林赛停顿下来,莫顿却役有接口。他忽然想起当年“师父”对林赛的调查,一个正常的孩子,被贵族收养,关在地下室里,被折磨得失语失聪。他猛地醒悟,那些,其实都是真的,真的发生在林赛的身上。的确,以往他也没有过于怀疑这件事的真实xing,但从未听林赛开口提起,从未有过这样切实而真切地感受,从未想到经历过如此伤痛的人,怎么还能拥有这样纯净而清冽的眼神,这样温暖动入的微笑,这样依旧对世间的美好充满憧憬和向往。役有悲观绝望,没有扭曲颓废,没有自甘堕落。莫顿心中的怒火和烦躁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佩服,对qiáng者的佩服。如果换做自己,莫顿不敢想象,是否有决心、有毅力、有韧xing,还能这样坦然面对生活。

  林赛想起以往的事qíng,眼睛里流露出无尽的悲伤和恐惧,使得唇边那抹微笑更令莫顿痛惜不己:“他说我长得很漂亮,一种想让人摧毁的漂亮……我不懂这些,我只是太疼了,你知道吗?

  铺天盖地的,难以呼吸……我不想听到他们的声音,他们也不喜欢我说话……如果没有那抹阳光,牙受有那些野花,也许我的眼睛也会看不见了……”林赛一字一字说得很慢,很艰难,像用刀子一点一点破开心里那层护得紧紧的膜,袒露所有的脆弱,“他们都是贵族,全是。你很难想象,一群拥有至高权力的人,一群身份贵不可言的人,一群平时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人,是如何肆意地、贪婪地、不顾肮脏和卑劣地,去折磨他们认为很漂亮的孩子……不止我一个,还有很多,但是大都死了……他们熬不下来……我想活着,我要活着,我没有任何罪过,我为什么不能活着?我只希望,能有一个人,把我带离那里,带离那种痛苦,我愿意,用我的余生,全心全意地服侍他,爱他。可惜,那人不是你。莫顿,那人为什么不是你呢?”

  林赛轻飘飘地问了一句,眼光淡淡地扫过来,只这一眼,盈满了对命运的无奈,和难以表述的悲哀。莫顿整颗心都被揪紧了,像是被锯条来回拉扯着,一点一点地渗出血。

  “那人不是你。”林赛唱叹似的又重复了一遍,继续说道,“是弗洛,奥莱国的皇太子,他看到报道,不过是一时兴起,把我送去进行特殊训练。莫顿,你说我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这我承认。因为我见过太多那些所谓上层人物的丑陋面孔,我不明白,一个只能带给我痛苦和伤害,毫无怜悯和宽容的国家,我为什么要忠于?为什么不能背叛?是奥莱国救了我的命,给我找心理医生,使我不再是个哑巴、是个聋子、是个玩物,使我知道原来我的梦想和期望都可以实现,只要我完成任务……于是,我遇到了你。”

  林赛终于看向莫顿,碧蓝色的眸子温柔如海:“莫顿,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有同样的挣扎和渴望,我那时的心qíng,不用多说你也明白。莫顿,毫无疑问,我爱你。但那时要在忠诚和爱中选择一样,我只能选择忠诚。因为没有弗洛,我就不可能遇见你……从小到大,我活得如此艰难,每一点好的转变,每一点幸福,都要用尽所有一切去争取。尤其是你,莫顿,我能拥有的东西和感qíng太少了,少得可怜,我不想放弃你,所以当弗洛问我愿不愿意去jiāo换你出庭为蓝廷作证时,我立即答应了。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有挽回的余地,即使是用最卑微最低下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莫顿,我知道我伤你有多深,如果只是守在你身边,我们都得不到解脱。所以,我恳求沙曼夫人……这是我最后一次努力,如果你没有找过来,或者不肯原谅我,那我只能孤独一辈子……所以,莫顿一一”

  林赛透过眼前模糊的泪水,能看到莫顿脸上的自责、懊悔、怜惜和浓烈的爱意。他鼓足最后的一点勇气,伸出手来:“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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