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东跟着他白跑一趟,也没不高兴,背着手自己找乐子去了。
池骏结完账准备走时,就见丁大东倚着前台小姑娘的桌子,和她聊得开怀。他没说几句话,就把小姑娘逗得前仰后合,笑得花枝乱颤。
池骏走近偷听,听到丁大东说:“妹妹,你刚才可答应我了,只要我的笑话能把你逗笑,你就把微信号告诉我……你现在可整整笑了59秒,我给你两个选择。”
前台小姑娘一边揩着笑出来的泪水,一边问他:“哪两个选择?”
“第一,把微信号告诉我。第二,把微信号告诉我,同时再点播十块钱的笑话。”
池骏受不了他油嘴滑舌的模样,在他拿了微信号后就把他直接拽走了,没让他继续乱蹦跶影响前台小姑娘的工作。
池骏恨铁不成钢的质问:“这才几分钟,你就和人家前台小姑娘打得火热,又要微信号又主动逗人家笑。明明你不喜欢长得圆润的姑娘,那就不要四处散发荷尔蒙,留下太多qíng债还不完,小心哪天被某个前女友前男友给收拾了。”
丁大东得意的摇了摇手中的手机:“谁说我要的是她的微信号了?我和她打赌,赌输了就把赵悠悠的微信号给我。”
一边说着他一边向赵悠悠的微信发送了好友申请。
池骏其实也有点好奇赵悠悠的微信是什么样的,像这样活泼的大男孩,一定是头像顶着动漫人物,朋友圈全是他美容的猫猫狗狗,间或转几个笑话,抱怨一下生活吧?
……出乎意料又在qíng理之中的是,赵悠悠的头像白底黑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武”。
丁大东:“……”这个头像好像没品位的直男啊。
他点开了赵悠悠的朋友圈,朋友圈在非好友的qíng况下可以显示最近的十张照片,而这十张照片乍然看去一模一样,唯有照片的左上角在变化着日期。
丁大东定睛一看,原来这些照片都是赵悠悠每天早上跑步时,利用运动定位软件绘制下来的跑步路径和跑步速度。
他每天的跑步时长是一个小时,每天的跑步里程是12公里。
……而丁大东上次运动两个月以前,他那台花了他好几万扛回来的跑步机早就沦为晾衣架了。可即使是他最热衷于锻炼的那段时间,在跑步机上连爬带滚,一个小时也仅能跑8公里。
丁大东:“……你最快一小时能跑几公里?”
池骏:“十公里?”尾音上扬,很不自信。
“你说说你,打也打不过赵悠悠,跑也跑不过赵悠悠,你还怎么追他哥?”
“……丁大东,上面那串话我把‘哥’字扣下,剩下的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第十九章 不死必归
深夜两点半,认真宠物医院迎来了一位急诊病患。
想必是主人太过着急,根本没有看到门上贴着的那张“深夜急诊请按门铃”的公告,一头扑在门板上,咚咚咚敲得震天响。
所幸值班的何心远并未睡死,他匆匆翻身下chuáng,裹上一件外套,抹黑趿拉上一双鞋,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大门冲去。睡在他身边的赵悠悠也被连绵不断的敲门声惊扰,不过他睡得死,迷迷糊糊听见了,翻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何心远走的太匆忙,掀开的被子忘了重新压好,冷风顺势钻入了被中,冻得赵悠悠一哆嗦,不满的弓成了虾米。
何心远冲向一楼,玻璃门外,一个焦虑的身影被夜色簇拥着,见他来了,敲门的速度再一次加快了。
何心远并不记得他——或者说他很少有能记住的客人——但当他打开门后,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到了一只令他印象深刻的宠物。
只见在路边一辆车门大敞的面包车里,一只约有三米多长的金huáng色巨蟒翻滚扭曲,它肚子中段突兀的膨胀着,难忍的腹痛让它疼得它吐着芯子,嘶嘶的哀鸣声在空旷的马路上回dàng。
蛇主人死死的拽着何心远的手腕,力气大的像是能把他的腕骨握碎:“医生啊,我什么都没有了,真的只剩它了,求求你们救救它吧。”
认真宠物医院的手术室里气氛非常紧张,这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手术,而患者是极为少见的蛇类。任真自从博士毕业后再没为蛇动过手术,对于这场手术,他并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但放眼整座城市,能为一只蛇开刀的,除了动物园的shòu医外,也只有他了。
已经被施打了麻醉剂的巨蟒被固定在手术台中间,它的体型极长,头尾皆垂落在在手术台下,何心远特地在它身下扑了几张报纸。因为蛇身无力,无法盘在一起,何心远在只能小心脚下,注意不要被它绊倒。
上次来就诊时,蛇的肚子鼓起如皮球,而现在又大了两圈。任真分析,应该是未消化的食物从被金属物割破的肠道里游移出来,堆积发酵引发的问题。蛇主人一直下不了决心为它手术,硬生生托了几天,差点让蛇一命呜呼。
如此庞大的巨蟒,表皮非常坚韧,任真光是割开它的腹部就累的满身大汗。蛇的腹腔一打开,在蛇肚子里发酵的食物滚出来大半,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喷涌而出,何心远被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但他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在任真休息时,他必须尽快清理好巨蟒肚子里的食物,为之后的fèng合做好准备。
他qiáng忍住恶心,直接用手把那堆混杂着骨头、半腐烂的羽毛的ròu泥掏了出来。虽然隔着一层手套,但那黏腻的手感却像是直接贴在了皮肤上,挥之不去。
在清理gān净后,何心远扔掉手套一直退到了墙角,期间还差一点被蛇垂下来的尾巴绊倒,直到他小腿后侧触到椅子边缘,他忽然双腿一软,顺势倒在了椅子上。他以为他见过的恶心的场景够多了,可直到这时他才发觉原来刚才在清理时,一直是屏着气的。
世人总觉得宠物医院里来来去去都是可爱的猫猫狗狗,每天工作轻松快乐。却不知动物受伤时,医生和护士们身上的压力究竟有多重。
好在之后的工序就简单多了。任真依次fèng合好了蛇的肠道、蛇腹部的肌ròu、表皮,在fèng合表皮的时候又碰上了麻烦,因为它实在太坚韧了,光针就用断了四根。
fèng合好后又在伤口外包裹了一层层的纱布,蛇是靠腹部扭动爬行的,肚子上受了这么重的伤,愈合时需要主人多多费心。
任真把蛇放在推车上,和蛇主人一起把蛇抬到了一楼,而何心远还要留在手术室里清理满地láng藉。
手术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与腐臭味,其实更脏更恶心的场景他都见过,这里虽然空气不好,至少没有什么让人惧怕的传染物。
他挥动拖把时忽然听到一阵模糊的声响,他循声看去,只见在那一滩huánghuáng黑黑的烂骨腐ròu中,静静的躺着一枚金属圆环。
圆环的边缘已经变形了,不知怎的翘起来一个角,而正是这个利角划伤了蛇的肠道。
何心远本打算把那个圆环同其他东西一起扫进垃圾箱里,可忽然间,他停下了动作,俯身捡起了那枚金属圆环。
这圆环确实是鸟类的脚环,但一般的宠物鸟脚环都会有个凸起的半圆形,是用来链接鸟链的。但这个脚环不仅没有这个部位,而且还在脚环上铭刻着一圈数字,虽然上面的油墨已经被腐蚀了,但数字的凹痕依旧清晰可见。
何心远心里一跳,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在心头涌动。
——这是一枚赛鸽脚环。
并非是一般养鸽人在网上买的几十元就能买到一百个的仿制品,而是信鸽参加正规比赛时,每一羽都要在脚上佩戴的定制脚环。每个脚环都是信鸽身份的证明,比赛结束后,会根据回巢的时间来确定名次。
赛鸽比赛是非常残酷的,好的赛鸽能日行千里,但在千里以上就是另一番世界,真正能归家的鸽子十不存一。这一路上,鸽子要抵御数不清的危险:天敌的追捕,缺水少食的痛苦,狂风骤雨的天灾,甚至还会有专门抓捕信鸽的人布下的天罗地网……
亦或是如同现在,被一只贪婪的巨蟒吞吃入腹。
在何心远心中,赛鸽和一般的家鸟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家鸟很可爱,它们是需要主人细心呵护的宠物,要给予无数的关怀。而一只在天上盘旋的赛鸽,它们是不死必归的战士,而翅膀就是它们对抗命运的武器。
何心远望着这枚鸽环出了神,他几乎能看到,一只风尘仆仆的鸽子,是怎么拍打着风沙,追寻着回家之路;他几乎能听到,它在命丧巨蟒之口时,最后一声不甘的鸣叫。
可一切都结束了,蛇吃了它,它伤了蛇。
它化为了一地腐骨,只有这一枚脚环,见证了它的一生。
何心远把脚环一遍遍擦洗gān净,托着它走进了办公室。
他打开电脑,进入信鸽协会的检索系统,输入了这枚脚环上篆刻的编号。
按下回车,海量的讯息在屏幕上流淌而过,最终定格在了一条信息上。
每一枚脚环都会和真实信息一一对应,小到鸽子外貌,大到鸽棚地址都有记录。
巧合的是,这羽信鸽的家就在距离宠物医院的不远处。
不巧的是,huáng金蟒主人登记的地址就在距离信鸽家不到一千米的地方。
这只鸽子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何心远不知道它飞完了多少公里,但最后一公里,它飞不完了。
天还未亮时,巨蟒的主人带着huáng金蟒离开了。为了它的抢救费,他掏出了兜里所有的钱。这个看起来中年失意的男人,愁眉苦脸的说自己未来两个月只能吃馒头夹榨菜,但何心远发现他的脚步比上次来看病时轻快了很多。
现在已经快到冬天了,天亮的晚,七点过半东方才露出了鱼肚白。赵悠悠还没起chuáng,任真累的没jīng神回家,随便洗了把脸就在休息室里躺下,赵悠悠还以为被窝里钻进来的人是哥哥,迷迷糊糊的靠了过去。
没人注意何心远,于是他锁好门,溜出了医院。
天气很冷,他出门时忘了带手套,双手cha在兜里,怕冷的握成了拳头。
他的左手拿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鸽棚的地址。
而他的右手则攥着那枚脚环,他已经把鸽环翘起的尖锐棱角打磨好,原本冰冷的金属环很快就染上了他的体温。
鸽棚距离医院有段距离,他快走了二十多分钟才走到了楼下。
他望着周围的环境,隐约想起他曾经来过这里,似乎有一次池骏帮他的朋友逮鹦鹉,因为那两只鹦鹉闯进了鸽笼里。
他的记忆力受损严重,别人可能会把进鸽笼抓鹦鹉这类趣事念念不忘好几年,但他拼命回忆也只能想起很模糊的轮廓,若不是池骏在他的记忆里笼着一层闪闪发亮的光晕,恐怕他早就把这件事忘gān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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