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兴致勃勃:“那个赶咱们走的人也不是陌生人,是我当时的舍友,咱们两人的很多合影都是他拍的。他本来带着相机给女朋友拍照呢,说咱们俩破坏画面,就把咱们赶走了。”
“那非要拿着树叶梗和我比‘拔根儿’呢?也是你?”
“是我没错。”
何心远兴致来了,问他:“现在还能拔吗?”
“拔不了了,冬天了,落叶梗太脆了,一碰就断。”
何心远脸上满是失落。
池骏安慰他:“没关系,明年秋天咱们再来这里,我陪你把这条路上的树叶梗都拔断了好不好?”
何心远掏出手机,在上面记录:明年秋天,和池骏来B市大学“拔根儿”。
他晃了晃手机,狡黠的说:“别欺负我记xing不好,我回家就抄到我的小本上,这样手机丢了我还有日记本可以翻旧账。”
看着他这幅难得一见的淘气样子,池骏真想抱住他,把整个秋天都摘下来送给他。
第二十二章 约会(二)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 笼在他们两人身上, 落在灰白色的地上,到处都是金灿灿的。
池骏拉着何心远漫步在校园内, 一边回忆一边为他讲述着他们大学时的趣事, 他们只jiāo往了不到一年, 整整二百天,但即使现在回忆起来, 每一天都鲜活的像是刚刚经历过。
他们去了cao场, 池骏说:“之前你们男生要跑五千米,我就每天早起陪你练习, 可你体质太差了, 练了一个月都没能及格。”
何心远苦着脸说:“我说我怎么每次见到cao场都觉得腿和灌铅了一样, 原来症结在这,是条件反she……”
“这么看来,你和赵悠悠明明是双胞胎,擅长的地方完全不一样。他是体能好, 你是头脑好, 要是你们自小长在一起的话, 说不定他能帮你替考五千米呢。”
何心远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最后大义凛然的摇摇头:“不行,这太罪恶了,考试是自己的,即使是双胞胎也不能彼此代替。”
“我就没有你那么大的罪恶感,如果现在有人告诉我, 说我还有个双胞胎弟弟的话,我真恨不得把所有工作都扔给他做,自己出去周游世界……”他停了停,郑重的说,“带上你。”
何心远被他逗笑了,他觉得池骏郑重其事说这种事的样子很可爱——是的,可爱。因为池骏从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开始,就一直表现的相当成熟,再加上他自己经营一家公司,所以何心远总觉得像他这样“日理万机”的人和自己这种每天绕着动物打转的人是不一样的,没想到在某些地方,他居然比自己还要幼稚。
池骏见氛围正好,试探xing的问道:“咱们大学时你还是独生子,几年没见你就多了一个弟弟,方便和我讲讲怎么回事吗?”
“……我大学的时候,有给你讲过我的家庭吗?”
“很少。”池骏实话实说,“你只和我说你是独生子,你是学校本地人,但很少回家,周末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当家教。我能感觉出你零花钱不多,所以一直在自己打工赚。”
“其实不止是零花钱,我上学的学费也是拿奖学金抵的。”何心远苦笑道,“我以前一直以为是因为我上了大学了,是个大人了,所以家里人要锻炼我的能力……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他们抱养的孩子。”
“什么?!”池骏失声。
“是真的。我爸妈——我现在仍然叫他们爸妈,毕竟他们让我顺利长大了,也没nüè待过我——我爸妈家里条件不好,也没什么文化,我小时候开始,他们就一直说,识字就好,会算数就好,上个中专去南方打工也能赚不少钱啊……之类的。说句自夸的话吧,我确实聪明,虽然不到过目不忘那么夸张,但背书确实比别人qiáng,成绩一直很好。我害怕哪一天他们让我辍学去打工,所以刻苦学习,连年跳级,我就想如果我不能赚钱的话,能省钱也是好的。后来街坊四邻都知道我成绩好,他们走在外面也有脸面,渐渐的就不提打工的事qíng了。
“后来我靠全市第一的成绩拿了奖学金进大学,他们没管我填报志愿的事qíng,只听了半耳朵,动物医学四个字他们就听到医学两个字。还以为我考了医学院,逢人便夸耀我要当医生了,我那时候正忙,完全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外宣传的。结果等到学校的横幅挂出来、录取通知书下来,他们就黑了脸,觉得丢了面子,非要bī我转系。但医学和动物医学哪里能转?而且我喜欢动物,从小就想当shòu医,所以我不肯。……于是他们断了我的生活费来源,想bī我低头。但我当时没有多想,只当他们是失望,直到后来我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时候,才把从小到大的事qíng串联起来。”
何心远的声音闷在围巾里,他说话时表qíng平静,仿佛说的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而是从一部电影、一部小说里获悉的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表现太平静了?”何心远侧过头看身旁人,“我的病是在我二十二岁得的,我也是在得病后知道自己是被抱养的。小时候的事qíng我记得很清楚,反而是得病前后那几年的事qíng很模糊。所以当时的痛苦和绝望,现在回忆起来,只是日记本上面一句被划烂的话罢了。”
话说的轻松,可池骏能够想象,当年得知真相的何心远,在bī迫自己一笔笔记录下事qíng的来龙去脉时,究竟会有多么悲伤,想必是力透纸背,泪染墨迹。
光是听着,池骏就觉得心被一颗无形的大手攥紧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何心远说,“我当时研究生都快毕业了,突然有一天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我爸通知我,说我妈生了一个女儿。我倒是一直知道父母想再要一个孩子,但我爸年轻时亏了身体,一直没能如愿,随着他们年龄渐大这事就暂时搁置了。哪想到我二十多岁了,他们突然生了个孩子?从备孕到怀孕到生产都没告诉我,我问起来他们反而把责任推在我身上,说我那时候反复出入医院看病,还要忙毕业论文,不想让我分心。我那时候又是生气又是开心,生气是因为我妈五十多岁的高龄产妇,这么大的事qíng不和我商量。开心是因为毕竟多了一个血脉相连的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
何心远停下脚步,抬头望着身旁的大树。树已经光秃秃的了,树杈顶端有一个灰扑扑的鸟窝,有一只喜鹊站在窝里望着他们,又过了一会儿,第二只喜鹊入了巢,两只鸟儿亲亲热热的靠在一起。
“结果等我赶到时,听到他们在病房里讨论。一个亲戚说,真不容易啊,老何终于有自己的亲骨ròu了。另一个亲戚说,可不是吗,当时算命的说领个孩子能找子嗣,哪想到白养到二十多岁,才让他们如愿。我当时就站在走廊上……我当时……”
池骏心里一痛,哪里还顾得上周围人的眼光,直接把何心远搂进了怀里。
他一手扶住何心远的头后,让他靠在自己的颈侧,把滚烫的眼泪掩藏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见过何心远数次哭泣的样子,他哭起来时向来静静的,自顾自的哭,从来不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
第一次见到时,池骏就觉得,这一定是个小时候要不到糖的孩子。
哪想到一语成箴。
何心远靠在他怀里,双手反搂住他的腰。他心里笑话自己,明明是个大男人,明明一分钟之前还说自己已经不在意了,却在师兄面前丢了脸,哭的不能自制。
但这个怀抱,真的太温暖了。
何心远想,他和池骏大学时关系一定非常非常好,要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怀抱如此舒服,如此熟悉呢?
“那天我值夜班时,来了一只因为乱吃东西被划伤肠子的huáng金蟒。”
池骏不知道他为什么转移话题,但仍然顺着他的话说:“它又来了?它之前白天来过,主人舍不得钱就走了。当时你还说它估计是吞吃了误闯的家养鹦鹉,被鹦鹉的脚环划伤了。”
“后来任师兄为它做了手术,剖出来一枚信鸽脚环。我顺着信鸽协会的登记地址找过去,把脚环给了它的主人。他当时很感慨,说三年啊,鸽子终于回家了。”
“……”
“你知道吗,每种禽类都有认巢的能力,不管飞多远终于会回家。都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可是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回过家了……每年chūn节,悠悠都要回他师傅那里拜年,不管走多远,他们同门兄弟都是一家人。可你说,我的家在哪里呢?”
池骏双手紧紧锁住他的身体,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今年chūn节,他一定要把何心远带回自己家。他的家庭与何心远相比,可谓非常幸福。他父母很开明,在他出柜后难受了一阵也就接受了,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让他不要乱搞男男关系,找到合适的人一定要带回家。他相信以何心远的乖巧聪明,他父母绝对不会有异议的。
虽然现在气氛正好,但如果他趁机提出让何心远同他回家过年的话,何心远绝对会拒绝的。
何心远是一个非常独立的人,想必赵悠悠每年都会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拉他去他师门过节,但何心远依旧坚持一个人过。现在池骏单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邀请他的话,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不过现在距离chūn节还有两个多月,他必须加快速度,让他们的关系趁早确定下来才好。
过了几分钟,何心远才渐渐缓过来,他擦gān眼泪,抬起头时双眼红彤彤的像只小兔子。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四周,见不少人盯着他们,赶忙拉着池骏离开了人来人往的主路,随便找了条小路拐了进去。
B市大学占地面积不小,校园中还有一片湖水,只是现在已经是冬天,湖水只剩下浅浅一个底,湖中央都结冰了。几只野鸭游dàng在尚未结冰的湖畔,羽毛丰厚的它们并不怕湖水的冷冽。
若夏天来,这里碧波dàng漾,正是谈qíng说爱的好地方。可现在放眼望去一片萧瑟,何心远光是看着,就觉得浑身发冷。池骏见他冻得直哆嗦,提议去食堂买些吃的暖和暖和。他们对学校不熟,拦了个学生问食堂怎么走,他们两打扮的gān净,又长得周正,学生很热心的解答了他们的疑问。
“现在这个时间很多食堂都没有饭,不过那边有个小食堂,都是些现点现做的档口。有砂锅米线麻辣烫之类的,你们可以往那边走走。”
听到砂锅米线麻辣烫,何心远馋的直咽口水。掉眼泪可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qíng,他哭了这么久,肚子空空如也,可不是一杯热奶茶、一根烤肠就能填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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