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带着动物往诊室里走的时候,刚巧旁边方医师的诊室门打开了,从里面冲出来一个怒气冲冲的中年男人,他一手拽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哭的满脸泪花,怀里搂着一只看不出品种的小白狗,个头不大,肥嘟嘟的,五官还没有张开。
男人嘴里念叨着:“哭什么哭啊!我当初说不养不养,你撺掇你妈非要养,你现在初三了,多关键的时候啊,还要费心思伺候这玩意。这都快期末了,你要是这次摸底考不到年纪前二十你再哭吧!再说路边上两百块钱买的一只破狗还值得花八百块钱看病?不就拉了点血吗,回家喂点huáng连素就成。”
方医生追出来说:“先生,小狗刚足月是不能喝牛奶的,容易rǔ糖不耐。而且您女儿说昨天给狗喂了巧克力……您这只狗体质不好,便血已经是很严重的问题了,并不是说吃点huáng连素就能好的。”
“治不好就治不好呗。”他不耐烦的拍了拍女孩的头,“你安心读书,等你考上重点高中了,爸给你买一只好的。你不是一直想养什么泰迪吗,棕色的像个玩具似得,爸就给你买那个,不养这两百块钱的小哈巴狗。”
女孩没接话,搂着怀里的小白狗哭的抬不起头。她爸爸又劝又骂的说了她几句,见她还哭哭啼啼的,顿时没了耐心,拽着她就往大门走。他另一手还提着女孩的书包,书包带沉沉的坠着,看样子里面装了不少书。
他走时就顾着回头教训孩子了,没注意看路,正好和带着鹦鹉的丁大东撞了个满怀。
丁大东一踉跄,本来安稳停在他肩膀上的莲子羹飞了起来,嘴里叽叽喳喳的叫唤个不停。
它呼扇起翅膀,对着男人字正腔圆的喊:“人渣!人渣!人渣!”
其实鹦鹉学舌只是单纯学音,它无法理解每一个词语代表着是什么意思。上次池骏带着莲子羹来看病,莲子羹意外学会了“人渣”这个词,这让它潜意识里把“人渣”和宠物医院联系在了一起,于是才会在医院里大喊大叫。
可是它对着叫的人不是它的主人,而是一个口出狂言的男人,那男人脸上一下就不好看了。
“谁家的鸟啊,瞎嚷嚷什么!”男人皱眉,“这宠物医院怎么什么玩意都有,养鸟的还来——啧,不会是来看禽流感的吧?”
丁大东本来就不慡他说放弃一条生命就放弃的态度,再加上对方诋毁自己的爱宠,当即就怒了。
他伸出手,让满屋子乱飞的三只鹦鹉落在他胳臂上,对着男人冷笑:“养鸟怎么了?我就是喜欢。鹦鹉会说人话,但说的永远是我乐意听的。不像某些人,连人话都说的这么难听。”
别看平常三只鹦鹉不怎么齐心,但这时都很给面子的瞪着两只豌豆大的眼睛为他助威。
男人他夹枪带棒的一阵挑衅,眉毛都竖起来了,撸起袖子就要和他gān仗。
就在他的脏话即将出口之前,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女儿出声了。
“爸,”她声音小小的,眼睛红红的,“我晚上的补习班要赶不上了。”
男人一看表,可不是,他给她女儿抱了两百块钱一小时的补习班,再不出门就来不及了。读书可是大事,男人顾不得和丁大东拉扯,撂下几句狠话,拉着女儿赶快走了。
他出门时从女儿手中接过狗,唠叨着:“快走吧,这里都是传染源,回去你要好好洗手。来,狗给爸爸抱,你拿着书包。”
望着这对父女离开的背影,众人心里都觉得很唏嘘。
池骏问:“这样的客人多吗?”
小杨托着她的两个下巴叹了口气:“多啊,怎么不多。刚开始院长遇到这种客人都主动减免费用,可是治好了,他们回去一宣传,不少人带着病宠过来哭穷,若是治不好了,主人还要和你讹钱,说本来不想治的,都是医生的错……久而久之,院长就不让管了。”
一旁的何心远不说话,脸色恹恹的。
还是赵悠悠率先打起jīng神来,摸了摸手里的苏卡达guī:“好啦,你们别难受了,有会放弃治疗的主人,也有会掏钱给宠物看病的人啊。别磨蹭了,院长在办公室里等着鹦鹉呢。”
第五十七章兔兔
两个月以前丁大东就预约了给三只鹦鹉打疫苗, 只是鸟用的疫苗比较少见, 任真耽搁了一阵,才托人找到了专用的宠物鸟疫苗。
先不论任真内心究竟对丁大东是什么看法, 他这人向来公私分的很清楚, 而且牵扯到自己的专业领域, 他向来兢兢业业,容不得一点瑕疵。
刚开始丁大东还提防着任真, 怕他故意找茬折腾自家的三个宝贝, 但见任真问诊时条理清楚,下针时准确快速, 傻乎乎的和尚鹦鹉还在低头捡拾桌上的坚果呢, 任真的针管都已经推到底了。
丁大东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厚着脸皮说了声“谢谢”,任真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别客气”。他俩的关系实在尴尬——这世上有qíng敌对面不眼红的吗?
丁大东敢说,任真喜欢赵悠悠这件事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看出来了。他这人对qíng感纠葛的嗅觉特别灵敏,池骏曾经开玩笑, 说他下辈子应该投个狗胎, 绝对是搜救的一把好手。
他们两人虽然私下没什么jiāo流, 但凭借每次看诊时候的短短接触,丁大东发现了任真的一个特点——他这人太爱“端着”了。
任真年纪比他们都大几岁,走的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儒雅路线,一个眼神就能解读出八种含义,大家都信任他,依赖他, 恨不得把他供起来,结果却忘了他也是ròu体凡胎,也是有喜怒哀乐的。这个人设要是放电视剧里,绝对是妥妥的深qíng男二号,一出场就自带“陪伴是最长qíng的告白”的flag。
对于这样的任真,丁大东佩服有之,不屑有之。
丁大东信奉的是及时行乐,该出手时就出手,只图一时快活,以后能处就处,处不来就散,拔diǎo又是一条好汉。因着池骏和何心远的那层关系在,丁大东对赵悠悠确实比对之前的那些男女朋友上心不少,但到底能走到哪步,他自己都不敢保证。
丁大东和任真都追逐着同一个目标,但现阶段谁都没说破。赵悠悠这小子就像仙人掌,向阳,浑身是刺,但偏偏心眼儿里又甜又水,而且这仙人掌还长了腿,竞速漂移,跑起来比追大新闻的记者还快。
两位qíng敌在诊室里大眼瞪小眼的对坐,任真涵养好,被他这么盯着并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填写病例、整理之后要用的东西。丁大东没和他搭话,等鹦鹉们把桌上的坚果都吃完了,就起身打算带它们回家了。
出门前,丁大东忽然问道:“……外面那只乌guī是你做的手术?”
“嗯,怎么了?”
“我听悠悠说,你还治过一只从三楼摔下来的乌guī,也是这样把guī壳拿胶水和钢丝拼上的?”
“对。实际cao作的技术含量很高,没你说的这么轻松,不过大体的步骤差不多。”
丁大东迟疑的开口:“……所有摔伤的乌guī都能救回来吗?”
任真从电脑前移开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番才回答:“不一定。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从多少米摔下,乌guī品种、年纪、健康状态都会有影响,而且落地的位置也有讲究,有些乌guī是侧面着地,整个侧面凹陷进去,不如背甲着地的好救活。”
“六层楼,最普通的红耳guī,十五岁,甲长二十五厘米,xing格很好身体健康,每天能吃五片菜叶,正常排便排酸。”丁大东飞快的说,“摔下来时不确定是哪里着地,但是背甲腹甲都碎了,最深的裂口在胸口……能看到内脏。”
“你光是这样说我没办法判断,我必须看到guī才能下定论。”
丁大东急了:“你说个大概就行,救活的几率大吗?”
“大概也不行!”任真严肃的说,“动物看病也要讲究严谨,我不可能在没看到病宠之前给你画大饼,全凭你的叙述来推断能不能治愈。很多时候宠物主人会对宠物的伤势盲目乐观或者过于悲观,你们的叙述是不可尽信的。”
丁大东噎住了,半晌道:“……我不是宠物主人,我就是帮朋友打听一下。”
任真没接话。任真见过的宠物主人太多了,焦急的,漠然的,紧张的,冷淡的……他能从一个人的眼神中看出他对宠物的在意程度,他知道丁大东在说谎,但是他没有戳穿。
他想,那只丁大东怎么都不愿带过来的红耳guī,恐怕已经在那场足以摔碎背甲的意外中离开了吧。
不管丁大东在诊室内如何死皮赖脸,等他踏出诊室门后,很快就收拾好心qíng,转眼又是一尾活龙。他向来擅长变脸,对外永远一副弯弓she大diǎo的姿态,任谁都看不出他刚才的不对劲。
他出门后左瞧右看,只瞅见何心远拉着池骏在一旁唧唧私语,并没有看到赵悠悠的身影。
他现在急需在赵悠悠身上汲取阳光正能量:“诶,悠悠呢?”
池骏一指楼上:“刚才来了个剪毛的客人,赵悠悠带人上去了。”
丁大东看了看时间觉得有点奇怪,他俩来时已经六点多了,宠物美容师一般七点就不接活了,赵悠悠平常都会待在休息室里等哥哥下班。
何心远解释:“来的是悠悠的老客户,每隔两三个月都会来一次,人家上门了悠悠也不好推。”
“我能上去看看吗?我还没见过宠物美容呢。”
“可以,楼上是开放参观的,但是注意要放轻脚步,楼上还有寄养和住院部,不要吓到它们。”
丁大东比了个OK的手术,把三只鹦鹉朝池骏身上挥手轰过去,一身轻的顺着台阶往楼上跑。
认真宠物医院共有三层,地下一层地上两层,二层左侧就是宠物美容部,共有两名美容师,年前又招了一名洗澡chuī毛的小妹,三个人每天挤在这方寸之地忙活。
丁大东虽然没见过给宠物美容,但他剪过头发啊,他这人讲究生活品质,每次坐进美发店都要点总监级别的给他jīng修细减,别看他头发长度不超过八厘米,至少要剪一个小时。给人剪头发都这么费劲,何况是动来动去总是扭个不停的小猫小狗呢?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以赵悠悠的xing格,是怎么能够耐住xing子耗费两个小时就为了把屁股毛剪圆的。
他原以为来剪毛的不是猫就是狗,哪想上楼一看,居然发现赵悠悠正抱着一只白绒绒的长毛大拖鞋在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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