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麽多都行的衣服里,最好的是哪套?”谭少指著张健帮他订制送来的衣服一一问。
“都好。”魏方与陈见涛斩钉截铁。
谭少gān脆眼睛一闭,挑了件,是件灰黑相间的棉质衬衫……张健永远都不会出错的高品味产物。
等衣服穿好,谭少也累了,也没力气说话,听著魏方把药瓶一个一个地说清楚药效,到最後,二十多种药让谭少神经都快错乱,还好,魏方把药方使用写在了纸本上,又在U盘里备份了一套,又在邮箱里发送了一份给范中将,这事才算完。
进车前,已经没有了力气的谭少躺到车子里,哑著噪子叫了一声要帮他关车门的陈见涛。
“嗯,还有什麽事?”
“我看起来怎麽样?”谭少再次问了一次。
“挺好的……”陈见涛笑了,“真的,挺好的,老大,你不必担心,你什麽样子在中校眼里都最好看。”
谭少微笑,终於闭上眼随著微动的马达声离开他的山寨。
如果他在等他……那麽就让他见见他现在的样子,如果不好看,他要是嫌弃了……
他要是嫌弃了?谭少悠悠地想著,要是嫌弃了,其实也没所谓,恩爱浓qíng他都拥有过,厌倦乏味未必不会接受不了。
怕只怕,这次会真伤了他的心。
自西南到北京,所费路况与转道就算谭少健康时也会有所疲倦,何况这幅刚在一堆药物副作用中还没晃过神来的破身体,到了北京时根本就是下不了飞机。
范宗明在机舱门外等了好半天,谭少才抬了抬眼皮,让手下叫他进来。
等人一进,站到他面前,谭少看著眼前轻易不动声色的男人惨白的嘴唇,笑了笑,叫了一声,“哥。”
范宗明蹲下身,用脸贴著他的脸,像少年时候叫谭少那般叫了他一声,“宝宝。”
谭少眼泪莫明流了下来,喘不过气,胸脯剧烈起伏,他说著,“哥哥,带我回家吧。”
就像小时候那样,离家出走迷路了,范宗明总是会来找他,然後叫著宝宝一路抱著他回去……不管自己使多大的xing子发多大的脾气,有多无理有多任xing,他总归是真的不会不要自己的。
范宗明贴著他的脸,无论战场还是商场都坚韧的铁血男人自眼角流了眼泪出来,他抵著谭少的额头,竟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谭少睡了好几天,才觉得有了些力气。
范宗明一粒粒地数好药丸,拿著煎好的水看著他一粒粒吃下去。
饭都是他喂的,谭少吃得少了他也不在意,等过了一个多小时,再喂点……一天下来,总归是吃得不少。
可能身体不好,谭少话也少了很多,连脸上的假笑也收住了发不出来。
倒是范宗明一空下来,就躺在他身边,连下面的人递什麽资料档案上来也是在旁边看的,不去书房。
这天谭少午睡醒来,见身边范宗明还在,不由问:“不用去总部和公司?”
“不去。”范宗明见他醒来,摸他的头,手伸向他的胃,“难受吗?”
谭少吃完饭没多久因为药效的关系就又睡了过去,他知道范宗明是怕他消化不良胃难受,遂摇了摇头,感到身边人体的温度让自己舒适得一日睡得比一日深沈,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人真可怕,总是容易对不应该耽溺的温暖沈迷。
范妈在电话那头说:“今天总可以来了吧?”她天天打电话来问孩子身体怎麽样,以前是为难过这孩子,但她那也是有难处,现在孩子病了,她的难受不比任何一个当母亲的少。
“今天jīng神好点了,他说想让您来看他。”范宗明说著。
“好,好……我带上按大夫说的熬的jī汤,按他胃口做的,爱喝的,我叫司机去……”说著说著只有脚步声了。
范宗明听著那头慌乱的母亲连电话也没挂就走了开,知道机场接孩子回来那天,在别墅等著他们的母亲见到奄奄一息的孩子所受的震憾。
那麽大的一个人,瘦得一点人样也没有……当场范妈哭得软了脚,倒在了身下沙发上。
范宗明想,难怪每次治完病都要过好久才回来,这模样……看了不是心碎,而是全身上下没有哪个部份不在疼。
而他的孩子呢?疼的时候喊哥哥的时候又能怎麽办?自己总是都不在的。
他再难受,自己也不能安抚,不能亲口说,“哥哥在,不怕,宝宝不哭,小知不哭……”
他们总归是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那样的相处,已经消耗掉了。
他的孩子不再全身心信任他了啊……所以,他什麽都不想让自己知道。
范宗明站著,紧捏著电话……
刘达在身後喊,“首长……”
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范宗明缓慢地转过头看他。
“谭少醒了。”刘达不敢,也不忍看他,低下了头。
“哦……”范宗明轻忽地应了一声,这才回过神,点了下头说了声“谢谢”,往房间走去。
谭少起来拿了件厚点的衣服去浴室,在镜子里打量自己,好在好了点,不再是只要少吸一口气就要撒手离开的模样。
他不希望太过难看让老人看到……不是亲生母亲,但却实实在在的当了他一辈子的母亲,宠爱关注包容体贴,别人有的没的,范七妈全都给过他。
如果不是他与范宗明实在分离不得,他也不想让她伤一点的心 。
他躲在浴室里换衣服,看著自己的身体脑袋一片空白,没有去想以前的那些年……就算身体无可避免地记录了下来。
他知道范宗明一直在门外,不清醒时候他控制不了让他帮自己换衣服洗澡,让他看到身体悲伤也罢,怜惜也好,自己看不到就好。
但他不想在清醒时候去猜测范宗明的qíng绪。
那样,总会是伤感要多些。
他不是时时都有勇气去假装过去未发生过,他只顾以後他们的幸福。
事实上,人的本xing里,不管过去是错还是对,就算你以为你忘记了过去,但潜意识里,那些经历过的磨人又痛苦的qíng绪还是徘徊在黑暗角落,等著一有机会就反噬你的心,刹那就撕破所有坚qiáng。
自己不能否认过去……也不想去猜测他所想的,谭少只好去避免这些发生。
时间无可避免地让他像很多人一样,不去看不去想,依旧死掩伤痕,一点也不给它重见天日的机会……因为成年人都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也因为这样,他们才能继续好好在一起。
或许不再像以前活得俩个人像一个人,但至少,还能继续相依相偎。
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他们的牺牲总算有所价值。
门一直都没的开,范宗明耐心地等著,他知道他现在动作慢,就是有点怕他一不小心在里面摔倒了。
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以为有些事他是可以不去注重小节的……只要人活著,有什麽是不可能忍耐的?
但有时远远看著几十岁了,连多走一步也要休息下的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范宗明五脏六腑就纠成一团,每个细胞清晰地在身体各处同时被撕烈,巨大的痛苦甚至让他无法再走近他一步。
他只能站在原地,等待他还要他。
他不能再去伤他了。
孩子过於爱他,在意多深伤得就有多深,这本来就是个理智控制不了的天秤,范宗明老以为以後能抹去以前,但,他错了。
於是,孩子喊疼也不叫他了。
就像拿著刀子剔著骨头里的那些闪亮的银白,他一刀一刀地剔去那些张扬的颜色,以为那根骨头还是会安然地镶嵌在自己身体里。
可,尽管骨头还是那根骨头,失去颜色的骨头却不再是它本身了。
从他身体内分离出来的那根骨头为了更安全地镶嵌在他身体内,只好忍著任他一层一层的剥走原本是自己给他的光彩,喊痛也没办法……谁叫骨头想回到原位呢。
那麽浓烈的爱,范宗明一直都想要,他也要到手了。
可是,如果他的孩子要受这麽大的伤,他真愿意,少要一点。
可终归,时间逝去,事实既定,一切无力乏天。
“哥。”谭少打开门,微笑了一下。
范宗明摸了下他的头,沈默地弯下腰,背起谭少。
“七妈就快到了?”谭少挽著他的脖子,安然地骑在他身上。
“就快了,还有十分锺……爸也一起来,妈给我们做饭。”范宗明背著他下了楼梯。
“七爸也来?”那个从不发一语,但用qiáng硬的姿态表明反对的七爸也来?谭少诧异,在范宗明耳边说:“七爸不讨厌见到我了?”
“他从没讨厌过你……”
“他可最讨厌我们俩个都是同xing恋……”谭少哼哼一声,“他不想见我的,眼不见心不烦,小时候他就这样。”
“那你应该知道他不讨厌你,你也是他的孩子。”范宗明淡淡地安抚地说著。
“我可是你养大的……”谭少被眼前范宗明黑发间的很多白发刺花了眼,嘴里轻松地说著,“管我打我的都是你,他一看我哭转头就走,他说我比七妈还能哭。”
“是吗?”
“是的……”谭少点头,“後来我问七妈我们俩个谁更能哭一点,七妈就去训他去了,说他真不会教孩子,唉,他可最讨厌小孩哭了。”
范宗明淡笑,把他放到客厅沙发上,“後来你都不哭了。”
“长大了啊……”谭少也笑,喘息了一下,让范宗明喂了他口水,才接著说:“七爸来了,等会我可站不起,你帮我向他敬礼去,可不能再骂我没大没少没规矩了。”
范宗明对他调笑般的话语还以用手摸他的头发,在发顶吻了一口,轻声地说,“不会的。”
谭少笑,只是笑得太多又疲倦,他闭了闭眼睛,睁开时,范宗明正定定地看著他。
“哥……”谭少被看得叫了他一声。
“如果累了,就什麽也不想,jiāo给哥哥就好。”范宗明捏著他的下巴,在他嘴上吻了两记,“jiāo给我就好。”
谭少想了想,自己都用这幅样子回来了……不就已经把自己全jiāo给他了吗?他点点头,“嗯”了一声,补充著说:“jiāo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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