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点了,你忙你的吧,我知道怎麽做。”才说完,电话就断了。
范宗明也不能再打过去,要不,会议就不能再接著开了,半个小时的休息已经过了。
他往回走,光线又明亮了些,雪上的脚印清晰可见,白雪相衬著他灰白相间的头发让他的脸冷硬得没有丝毫生命力,他垂下的眼让人看不到里面的硬度,让人无法明白猜透,这到底是一个自制力qiáng硬到了何种地步的男人,以至於雪地上每个脚步的深度竟是一样。
等下午赶回去时,谭少还在睡。
开会时完全没人敢打扰范宗明,等到一出来,才有人上来说家里的人发烧了。
赶了回来,人因为吃了药正在昏睡著。
问及,刘达说是可能泡澡稍有点长的原因,进去收拾时,阿姨说水有点凉,本来想让医生过来看,但谭少说不用,他没事。
等中午吃饭,才发现受了凉,发了烧了。
这下可好,一个小误差,谭少的免疫功能又来了个反噬,下了几瓶消炎的药才又褪下烧来。
范宗明略微有些烦燥,但又不想在下属面前失态,让刘达走了,关起了门才有些困难地揉了揉眼睛,他有些疲惫不堪,不是事qíng太多,更不是睡得太少,而是怕现在这种qíng况,一切平静了,能放心地保护了,但还是会有意外。
总是会有意外……他舍不舍得都会有意外,连带的,心疼日益增加,老是提醒自己事至今日全是自己一手铸成。
就算他家小孩所经受的那些连本带利复制到他身上,也比不上那种处於麻钝的痛楚。
真是无药可解。
范宗明和衣躺在他身边,瞧著谭恋知的脸……他家小孩啊,现在已经是完全不再期待自己了,好像活像有一天就贪图一天,哪天要是没了,他也不意外。
这种有得一点就要一点的态度,哪有一点过去嚣张得眉宇间没有yīn霾的影子?
谭少醒来时又发现自己啥都不能动了,身体软得不像是自己的,跟当初药物治疗时的反应一样。
当下心里就又琢磨起了,第一反应就是又得叫人补上国外的差,毕竟自己生病,但钱一点也不能少挣。
眼看休养期又得往长里加,至少也得多休息一个月,谭少也没什麽多想的,这其实真是意外,自己想泡久点澡,也加了热水,可能一时没察加少了,一冷,身体热度就上来了。
这破身体,真他妈娇气……谭少尽管自我唾弃得很,但也得用著。
等又睡了几天,刚好恢复一点,张健就来京办事。
谭少跟张健这些年亲密习惯了,很喜欢靠张健怀里睡觉,张健一来,也管不得范宗明怎麽想,晒太阳时就躺张健身上,睡得格外安心。
那是跟范宗明在一起不一样的安心,他哥让他感受到温暖与幸福,而张健在身边,谭少就是有种天塌下来,旁边这人会顶的安心。
睡觉一安稳,谭少jīng神没几天又好得跟前几天差不多了,张健又要走。
等张健一走,第二天下午晒太阳时,范宗明坐在了他的大躺椅上。
谭少瞅了瞅,发现他哥没有走的意思,也老实地趴他身上眯起眼打起盹起来。
可能,信任感总是要给,才会有的吧。
范宗明心里的针一直都在密密麻麻地刺著。
他从来不喜欢张健。
他甚至是相当的排斥张健,这个曾占有过他孩子的男人,当年得知他们上chuáng时,他理智全无,甚至想过让张健消失。
这样的一个人,范宗明没少想过怎麽去给他教训。
只是yīn差阳错,张健依旧安然一身,而范宗明对於他那种嫉恨也只能埋到心底深处,用理智镇压著不露痕迹。
没人知道他对於张健的厌恶有多深,如果这世上所有人他都能找到切入点去了解,但唯独对於张健,范宗明对这个人还没什麽看法时的想法就是让他消失,彻底的消失,让这个占有了他忍了漫长时光用尽所有容忍力克制都不敢动的孩子的男人在这世上彻底消失!
更重要的是,谭恋知爱戴这个男人……那个眼里心里只有他的谭恋知那麽安静地躺在这个男人怀里,谈论起他时那种熟敛自如的态度让范宗明觉得深深地刺眼。
但,这一切,范宗明先前让谭少远离,而事到如今也只能忍著不说。
他忍著没动张健,忍著没再让谭恋知彻底跟张健划清界限……因为他知道,有一些他不能给的,他的孩子没有的,张健会给。
只要他家孩子喜欢,他就会用理智把所有负面qíng绪在心底深处扼杀掉……这样,是自己现在仅留做到的。
张健已经是抹不去的了……范宗明对於这个分享他亲手带大的孩子的男人有著纯然对敌人的恶意却也无法再表现。
因为就算他的孩子知道他不喜欢他,却还不是完全不顾自己的当著他的面与他亲密接触?他又能如何?再像以前那样命令他不许他们接近?
他长大了,也变了,这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又能如何?
就算自己再嫉恨,不想看见他们相拥著一起睡著的场景又如何?
总归是得忍著……忍著,忍得内心淌血也得再忍著。
谭少感到自己脸下的心脏跳动得一声比一声沈,他沈默了一会,抬起脸看向上方的人。
范宗明回视著他,面无表qíng,但手却摸上了他的背,一下一下顺著他的气息。
谭少想了想,说:“你在生我的气?”
范宗明摇了一下头。
“还是张健?”谭少看了眼他,又趴下了头蹭了下他的胸,接著爬起了点把头枕在他肩膀上,“他走後,你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范宗明没有否认,只是抱起了谭少点,拉过靠枕,让他们的头都靠在柔软的枕头上。
“其实,”谭少张了张嘴打了哈欠,他现在不再对於很多问题不再藏著掖著在心里腐烂发霉,他慢慢地说,“他倒像个真正的哥哥……没什麽的,这世上只有一个你能这样对我。”
说完,他静静地看著范宗明,那眼睛深处无波无澜,可就是这样的安静让范宗明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或许已经不再是那个以前手中心的宝贝了,但,他还是爱著自己,只是换了另一个方式,另一个他想要的方式。
看吧,他一直都在……一直在爱著自己。
范宗明不想再看他的眼,伸出手挡住他的眼睛,嘶哑著喉咙问,“宝宝,你恨哥哥吗?”
谭少随著他的手心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哥哥,我不恨,真不恨的……你一直都很爱我,你从不说,但我知道,你爱我,只不过你很爱我,我又太爱你,才用这种方式在一起,你做的我都明白的,这是惟一的方式,我很感谢你给了我机会,给了我们机会。”
范宗明又再次沈默。
谭少也没再问,他偏过头,一下一下呼吸著又睡了起来。
他的头是低著窝在自己身上的……范宗明想念那种被他双手抱著两肩处,无拘无束有点霸道的睡姿。
但,可能以後就算想念,也只能在回忆里重温吧。
自己再如何放肆纵容,也得不来全心全意的信任……过去他以为这是岁月中必须会走向的必然,摆脱不了,因为没有不付出代价的得到。
只是,当亲身体会,才明白,当真的失去了,光是想及以前,那也是撕心裂肺的痛。
而他的宝贝,当这些一一在他身上失去时,想必也是痛得连嚎叫都没力气吧?所以到现在才会骨子里带著对他的疏离感,以保全自己再不要去经受第二次。
他是想相信自己的……范宗明爱怜地看著蜷成一团睡在怀里的人,可能他的宝贝自己都不明白,他已经不再对自己全然的信任了,就算他表现得再释怀也没用,他连睡姿都带著一股防备,他不知道,那些他故意竖起来的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伤过自己,只有这个时候,当他睡在自己身边,安静得没有意识时却下意识地只自己依靠自己的姿态,这才是伤自己最深的。
“谭少。”刘达敲了下门,谭少把手中的书放下,抬头看他。
“老夫人来了……”刘达笑嘻嘻地说,“还带了汤,没拿出来我就闻著香味了。”
谭少连忙站起,走过来轻声问他,“咱们首长呢?”
刘达偏偏头,看没人来,赶紧也轻声地回答,“接军区司令的电话去了,依我判断,这个时间跑不了。”他伸出了三根小指。
谭少对他的小报告很是满意,拍拍他的肩,“前途无量。”
刘达朝他眨眼,小眼睛愣是眨出了几颗小星星出来。
谭少笑,又走了回去到了书架旁边,说:“你要哪本?”
刘达眼巴巴地在书架上瞄来瞄去,这本想要,这本也想要……首长有关於军事的书都是做了手记的,哪本看了都受益非浅啊,可不可以全要?
“就这本吧。”谭少知道也问不出答案,抽了本最厚的。
刘达一拿过,连声道谢,跟著谭少走到楼梯口还说:“我给你放哨,首长一出来我就给你打暗号。”
谭少笑著下了楼梯,一看到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妈,你过来了。”
范七妈一见他的笑脸,看著气色真是比前阵子好多了,老夫人一下也笑了起来,拉著他坐到自己身边,问他:“你哥呢?”
“办事呢……”谭少半搂著老夫人,“给我带什麽好吃的了?”
范七妈捏捏他的脸,“老母jī熬的汤,可补了……”
“上次不也是这个?”
“这次的jī比上次的好,是你七爸的老战友的儿子特地从乡下给咱们家抓过来的。”范七妈一见他这麽说,立马作了苦口婆心的样子打算bī也得让他把汤喝下去。
“魏方刚给我开了药方呢,用不著喝太补,他说的……”谭少搂著他七妈挑眉说,“还有,我说,妈,我哥是不是你亲生的?你看看他这阵子照顾我都瘦成什麽样了……”
“有麽?”一说到范宗明,那可是亲生儿子,范七妈迟顿了一下,回想起她儿子现在什麽样了,一回想,还真想不起瘦没瘦了,这阵子,心思都放在这外来的小儿子身上了。
“瘦得头发都全白了……”一说完,谭少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会太在意,但莫地心里还是被针扎了一下的疼,他微微吐了口气,接著说,“唉,这麽补的东西别làng费了,等会让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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