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宗明看完照片,心qíng很差,他jiāo握著双手忍耐了一下,才平静地对副将说,“这次你跟他们见面,就说我有事就不出席了。”
副将点头应了声“是”之後,在路半中,上了另一台车。
车直接进了永宁,范宗明下了车,去卧室换了便装,进门时刘达告诉他谭少在晒太阳,正睡著,他一换好衣服就去了院子,人果然在睡,因仰躺著嘴巴有点无意识地微翘著。
范宗明完全不发出一点气息蹲下身,把他的裤管提了上来,果然,仔细一看,右脚上面有个小印子,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那是被蛇咬的。
第三张照片上的他的脚底下踩著一条蛇,不细看根本不可能发觉,这事,报告里没有,连qíng报员也没看出来……他的孩子不著声色处理危险的手段果真不同凡响了。
范宗明放下裤管,看了眼平静睡著的人,转过头,忍不住又想抽烟了。
谭少睁开眼,天空白白的,有几许显得蓝色的云……他其实有些想不明白,怎麽就不白白的云蓝蓝的天呢?一切都癫倒了。
他转过眼,那一头,范宗明在抽烟呢。
他长著声音叫著,“哥……”那长长的声音,就像他们年少时,那一堆人驻扎在一起居住著一样,只一声,他们就知道叫他的那个人是准。
那麽传长的声音,听到范宗明耳朵里,只一声,他就回过了神,转过脸,看到了他梦中的人。
可惜,那人不是小孩了,是大人。
大得笑容不见真切,什麽意味也看不出。
“腿难受?”范宗明看著谭少。
谭少皱了下眉,叫了一声,“哥……”他真是懒得管些小琐事了,难受不难受,真有那麽重要?他这些年受的哪桩,任何一个普通人比得上?他不装崇高,也不稀罕装,就是觉得他哥的态度真要不得,他选择了这,注定就是桀途,心疼不心疼,有时都是讽刺。
“不难受了?”范宗明还要那麽的矫qíng。
谭少无奈,趴下身,赖在了他身,无奈地叫著:“哥。”其实,谁辜负了谁呢?谁又对不起谁?都是一场笑话,既然他们选择了,是好不坏,谁也怪不得谁。
范宗明一直都没说话,他一直背著谭少去了屋里,只是到了chuáng上时说,“小知,哥带你去江南。”
江南,江南那是什麽地?绿糙遍地……飞絮遍飞……谭少记得他年轻时在监狱看过他爸,他爸说他的母亲,说那是个柔软又坚qiáng的女人,就像江南溪边的小花,万千江水都被推毁了,那小花还护著它泥土下的江南呢。
只是,当小花没了,它的恩主也忘记她时……什麽都没有了,它还在原地,可能,它的子孙还记得她。
谭少年轻时,探他那陌生父亲的监後对范宗明说:“哥,我希望我是那江南的花朵下面的小花……”
那时候,范宗明懂,也不懂。
他懂了,把谭少当他一辈子护卫的孩子看;不懂,看似守卫住了,却丢了灵魂。
谭少知道,他哥懂,也不懂。
所以,他问张健:“你说,当年,我要是一个人远走,今日这些就不必要再发生了?”那些苦痛挣扎当初要是不贪求,今日自就不会理会了?
张健在那头说:“你,是怎麽想的?”
“我爱他……”谭恋知叹气一句,又叹气了一句,“是我放不开他。”他承认自己的错误,要是放得开,当初一刀一枪就了结了自己,哪会像现在。
“嗯,那就是你今日承担的。”张健不可怜他,挂了电话。
那一边,范宗明处理完他的公事朝卧室走来。
谭少慢腾腾地放好电话,他闭著眼睛在chuáng头想著一些并不怎麽愉快的事qíng:当他身体好了,他哥要如何利用他?他要如何躲避他?
他们之间,无论怎样,都已经没有欣喜的结局了。
因为自一开始,他亲爱的哥哥就已经决定了,他是他爱的人,但,只会排在第二位。
永世再无翻身之日。
范宗明醒来时,chuáng边突然没人。
他以为是梦中没人,揉了下头,才确定不是在梦中,是人真不在他身边。
一走近窗户,果不其然,院子里,谭恋知正卷了chuáng毯子躺在那在擦枪……他以为在他眼皮子底下,任何风声都不会让他知道。
可是,有时候当一种职业gān久了就会成为天赋,任何一点风chuī糙动都会惊动神经。
他们暗地与人合作要清除中东线的军火线路,那是他家孩子的老本营,想必这次不可能会轻易妥协吧?
一见范宗明走近,谭少就笑著叫了声:“哥。”他抬了下下巴,示意了桌子上的空碗,表示他已喝完了药。
“怎麽不叫我?”范宗明只糙糙穿了裤子与衬衫,扣子都没扣齐。
“就突然醒了过来,不想吵醒你。”谭少笑,看了看他躺的椅子上摆满了拆开了的枪械,对著他说:“你去另一张坐著吧。”
范宗明没有说话,也没过去坐,只是坐在了谭少旁边的桌子上,把空碗拿起来,递给了跟著来的刘达,让他把空碗拿走。
谭少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加快手里调枪的速度。
范宗明在一旁看著,毯子很随意地搭在他身上,但该挡住的都挡住了,透不著风……这些年,他是真的已经学会了怎麽照顾自己。
手上的活很久没动,速度又慢了下来。
要是去了外边儿,这手脚一慢,估计得跟阎王老爷去喝茶……谭少暂时还不想去,毕竟,这麽多年都没去成,再熬个几年也是要熬熬的。
事qíng总是不能半途而废的,他心里想给他哥的,总得一桩不落地给完了才能安心地走。
空气中金属撞击的声音显得很脆耳,范宗明一直都没说话,只是看著他,谭少等到手酸了,终於问:“你不去办公室?”
范宗明摇了下头。
“刷牙没?”谭少把弹夹用嘴咬著,边努力尽快缩短他装枪的时间。
范宗明没有丝毫意味地“嗯”了一声,伸出了手,拿了放在旁边的电话叫刘达送早餐到院子里来。
“我先去洗个澡,等会吃饭。”范宗明低头,在忙碌得两手不空,连嘴里都咬著东西的谭少额前吻了一记。
谭少点头,鼻子里“嗯”了一声。
范宗明离开,早晨有一些风,chuī得他没系扣子的衬衫在空中乱飞,让坚挺背影显得更加不动如山。
谭少眼睛瞄著他的背影,装枪的动作一秒也没有慢下来,只是他的脸,冷漠得跟晨风一样没有丝毫温度。
他哥有他的职责,他,他也有他必须要坚持的东西。
如果两相冲突,有些决定,他是会亲自下的……不管,他哥下的决定是什麽。
是好是坏都无所谓,反正,他对自己做些什麽都没关系,自己已经不在乎这个了。
他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qíng,不管那决定会给自己带来什麽後果……大不了,他们再分开罢了。
反正,自己做了任何一切他需要自己做的,能给的都给了,不能给的最後也是会给的……他的是全是他哥的,这是改变不了的了。
也反正,我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爱著他了……谭少漠然地想,思念这回事,时间要是久了,次数要是多了,也会处於麻弊状态的。
生命是趟很奇怪的旅行。
路途中间因为你遇的那个人,不够爱,他就飞走了……要是太够深爱,不管结局如何,受伤总是免不了。
爱qíng总是这样,没有完美面孔……越伤到极致,越放不了手,你才明白你到底对那个人有多深爱,有多舍不得。
qíng感,反倒用这种方式证明了它的深厚,说起来也真是个充满著悲剧感的冷幽默。
谭少用自己的躯骨和灵魂证明著此论调,每当夜深人静思绪放空时,他都有一种被时光压著心魄的冷冷的压抑感,他没被谁打败,他倒是赢了,就是路途走到现在,有些疲惫了。
一步一步走到如今,所发生过的每件事都压在了身上,已经不能再让他有轻松的心境了……成人的世界里已不存在单纯,那种纯粹的无忧无虑的快乐已经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qíng,可能每个人所承受的事qíng都是有限的,当“什麽都有什麽不知道”到“什麽都有什麽都知道”的这条路中,每个走的印子里都印著说不出的痛苦与容忍,以至於到了一定极限,反倒真的是说不出口了。
说出来又如何,无论如何,事qíng都已经成了定论了,何必自扰之。
范宗明一直都在低头看书,没有抬头,也没有理会谭少的话。
“我得回去一趟。”谭少又重复了一遍。
范宗明依然当没听见,拿著茶杯喝了口水,放下,他没抬头,也不想抬。
太多事他不想说,太多话也说不出口,只是这次,他不会放他出去,外边现在是什麽样他心里有数,这钱,他家孩子现在是挣不得的。
“我去检查下身体。”谭少又对著他说了一遍,显得有礼又极其有耐心。
说到身体,范宗明忍了一下,终於抬起头,“让魏方来。”
谭少只是看著他,定定的,眼睛里一点东西也看不出来,“他现在是我的人。”所以,他必须呆在他的地盘里,出来不出来,不说别人决定的,就算他是他哥。
“让他出来。”范宗明重复了一遍,又吸了口气,缓了下口气,“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谭少笑了,看在范宗明眼里,就像秋日下的盛开的烈焰的花,因为太毒,阳光灼不烧他……心头的怒火无端升起,他板下了脸,用了力道重重地挤出三个字:“叫他来。”
一字一字的,三字成了千斤顿的石头从头而降打在了空气里,沈重严厉得周遭全部仿若静止。
谭少的笑容敛了下来,他看著这样的范宗明,脸也冷漠了下来。
关於利益,因身份的不同,他们总归是和平不了的。
“我得回去。”谭少身体微起,不再靠著椅背,姿势显得有了些防备跟进攻意味。
很显然,他的姿态让范宗明更加怒不可遏。
什麽都不说,就正确了?翅膀硬了就觉得他一点也不再需要自己了?谁允许他逞qiáng到底的?为什麽他总是掌握不了分寸?他活著,自己无时无刻就没哪秒停过感到庆幸过……他的孩子就非得用这种态度来抹杀自己对他的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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