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翩然相信,肖洋对自己的赞誉是真诚的,却与爱qíng无关。她也很欣赏肖洋身上质朴坚qiáng、刻苦耐劳的品质。那么艰苦的学习条件,他都能考上重点高中,而且在班上的成绩名列前茅,这点最让叶翩然佩服。
“也没什么。”肖洋仍然一副平淡的语气,“考上大学,是我跳出农门的唯一途径。换作是你,也会这么拼命读书。”
知识改变命运。叶翩然第一次领悟到这句话的深刻涵义。
“只可惜,语文竞赛得奖没有用。像数学、物理、化学,在全国竞赛在拿了奖就可以保送好大学。”肖洋叹息道。
叶翩然突然联想到,杨汐前不久在全国数学竞赛上拿了二等奖,红榜大大地贴在校门口。
“数学竞赛拿二等奖,可以保送什么大学?”她问。
“不太清楚。”肖洋摇头,“不过,听说,夏芳菲评了个省级优秀gān部,高考时可以加分。”
肖洋说的时候,qíng绪有点低落。他原本打算跟夏芳菲上同一所大学,两人的成绩不相上下,如果夏芳菲高考加了分,分数差距势必拉大。
叶翩然知道夏芳菲的理想,北京大学是第一志愿,人民大学是第二志愿。而沈炜在信里说,他的第一志愿是南京大学。
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成长轨迹,也有自己的奋斗目标。比如她,比如沈炜,比如夏芳菲,比如肖洋。
其他人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只有叶翩然,依然遥不可及。
肖洋说,如果叶翩然出生于农村,也会努力拼搏,寒窗苦读。叶翩然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很努力。但是,以她的资质和基础,再怎么拼命,也只能考个普通本科院校,离南京大学这所名牌大学,仍然差了很远。
虽然她目标明确,勇往直前,但很多时候,梦想在现实面前还是要止步。
叶翩然在回信中对沈炜说,她会尽力考上南京的大学,语气却已不再那么肯定。一个原因是,紧张的学习和高考的压力,让她不堪重负,感觉疲惫而厌烦;另一方面,无论是她,还是沈炜,当初的执著和热qíng,已经渐渐消褪,对未来感到迷茫,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执著,是否有意义。
随着高考的一天天bī近,叶翩然的父母也认真地开始和她讨论去向的问题。
“我和你爸的意思,本省也有很好的学校,比如N大,也是重点大学,离家近些多好。何苦要跑到南京去呢?那边是大城市,人生地不熟的,你从小娇生惯养,又没出过远门,如何适应得了?”母亲舍不得独生女儿远离,坚决反对她报考外省的学校。
父亲的态度比较开明,让叶翩然自己作主:“翩翩,你如果觉得南京好,去那儿上大学,爸爸不反对。人就该趁年轻的时候出去闯闯,见见世面,老窝在一个地方,有啥出息?”
他又转而劝自己的妻子:“孩子不过是去读书,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四年过了就立马召她回来,再不放她出去,不就行了?”
“你懂什么?”母亲驳斥父亲道,“你以为翩翩去了南京,还会回来吗?现在大学里谈恋爱成风,她说不定就在南京成家立业了!”
成家立业?听到这个词,叶翩然兀自犹疑,原来,高考决定的,不止是肖洋的命运,夏芳菲的命运,还有自己的命运,沈炜的命运。
将自己的人生和命运,统统寄托在一次考试上,是多么荒谬的事qíng!她不敢去想象几个月后,千军万马共挤独木桥的残酷,只能qiáng迫自己面对书本,去背枯燥的英语单词和历史名词解释。
星期五下午最后一节是历史课,历史老师简单地讲解了一下上次的试卷后,就宣布他们自习。
叶翩然这次考得不太好,只得了个78分,夏芳菲又考了全班第一,95分。
“传授一下经验,这些名词解释,我老是记不住。”叶翩然指点着卷子上的红叉,“你有什么决窍?”
“决窍?只有四个字——死记硬背!”夏芳菲说。
“唉!”叶翩然叹口气,只得将书掩住,嘴里开始喃喃背诵:“商鞅变法是商鞅于公元前356年在秦国实施的改革,对战国末年秦国的崛起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这道题,你保证会!”夏芳菲吃吃地偷笑。
“哪道?”叶翩然探头问。同桌摊开的huáng岗高三历史模拟试卷上,用红笔画着:“我国历史上,有哪几个朝代定都南京?”
“去你的。”叶翩然推她一把,“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
“我以为你看到南京两个字,会觉得特别有亲切感。”夏芳菲将头转向窗外。高三二班教室的窗台,正对学校小cao场,每天下午课外活动都有男生在那里打篮球。
“下了课,我们去看男生打球吧!”夏芳菲说,“我爸爸就教我,高中生要劳逸结合。学习的时候,认真学习;玩的时候,痛痛快快地玩。反正,明天是周末。”
一般人家里,都是严父慈母。夏芳菲家是个例外,母亲很严肃,整日板着一张脸,像马列主义老太太,而父亲则和蔼可亲,和女儿平等jiāo流,开玩笑打趣,完全没有“代沟”。
叶翩然一开始有些犹豫,她怕在球场上遇见杨汐。后来想,这样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要心里没鬼,即使遇上也没什么,反正他已经当她是路人甲。
到了小cao场,果然看到杨汐。不过,他没有上场,双手cha在口袋里,靠坐在篮球场边的阶梯上,面无表qíng。不知是不是错觉,叶翩然发现他憔悴清瘦了不少,眼睛不再明亮,似乎蒙上了一层yīn翳,神色间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偌大一个校园,千篇一律的校服,叶翩然并没有刻意去寻找,但总能在视线里jīng确地筛选出他来。这种微妙的感觉,她无法向任何一个好友诉说,看见他时,还要佯装地把目光转开,作出毫不在意的表qíng。
几乎在叶翩然一出现的时候,杨汐就迅速而清晰地捕获了她的身影。叶翩然换了新发型,她不再留刘海,把脑门上的头发全都往后梳,扎起一个高高的马尾,露出gān净的额头和漆黑的眼睛。
隔着cao场和人群,他能听到她和同伴们说笑,声音响亮,甚至有些刺耳。他很想告诉她,其实这种活泼而放肆的笑,并不适合她,反而让人觉得有点傻气。他还是喜欢她沉静温婉的样子。
“喂,在想什么呢?”陈晨从球场上跑下来,一头乱发被汗浸润得cháo湿,“怎么不一起过来打?”
“不想打。”杨汐的声音慵懒,有些沙哑。
陈晨拉了拉身上脱得仅剩一件的背心,在他面前的台阶上坐下,说:“搞什么啊,你多久没跟我们一起打球了?先前还说是准备全国数学竞赛,现在呢?竞赛都拿奖了,你还不打?”
杨汐看着场上跳动的篮球,脸色yīn霾沉默:“我今天没心qíng。”
“你哪天有心qíng?”陈晨不等他回答,抓住他的胳膊,qiáng行扯他起来,“少了你这个篮板王,我们还真不习惯!”
“杨汐!杨汐!杨汐!”场边适时响起的吼声,qiáng烈地刺激了杨汐的神经。失落少年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篮球的诱惑,甩了甩头,快步跟上场去。
球场上的杨汐,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他镇定自若,自由潇洒,充满生机,如磁石般吸引着围观人群中女生们的目光,让她们欢呼雀跃,让她们崇拜迷恋。
叶翩然站在人群里,目光追随着场上的某个身影,不免觉得尴尬。她不能像其他女生一样拍掌欢呼,也不能心无芥蒂,站在场边为他加油。这种场合,还是识趣地离开比较好。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跟夏芳菲她们说“再见”,转身朝球场外走去。
身后突然响起一片惊呼,叶翩然下意识地转头,就觉得一阵迅即的风扑面而来。只听“砰”的一声,篮球重重砸在她的脸上。
她的意识瞬间被夺去,眼前一阵金星乱冒,然后,满脸是血地晕了过去。
离她最近的夏芳菲跑过去,正要弯腰扶起她,杨汐已经苍白着脸冲上来。
“杨汐,你是故意的吧?”夏芳菲皱眉望着他,“因为自己求爱被拒,所以恼羞成怒,因爱生恨,对翩翩下此毒手!”
杨汐不是喜欢把心事和别人分享的人,即使是陈晨,也不知道叶翩然在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不知道他心底堆积的郁闷和委屈。
但不说并不代表他不在意,那股忿恨不平,经过长时间的挤揉压抑,已经在胸腔里发酵膨胀。当看到叶翩然再一次转身离开时,他克制不住自己的qíng绪,用力一拍,篮球朝着她的方向脱手而出。
翩翩,我只是想要你留步,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伤害你!
在众目睽睽之下,杨汐将昏厥的叶翩然打横抱起,赶往学校医务室急救。
看他一脸悔恨,夏芳菲不再抱怨,追了过去。但杨汐的步子实在太快,她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场上的篮球赛只得暂停,围观的人群却不肯散,留在原地,对这起突发事件众说纷纭。有高二年级的学妹怀疑地问:“那个女生是谁啊,看杨汐紧张成这样!”
“傻冒!砸晕了人,能不紧张吗?”她的同伴不屑地说。
“我觉得,不像是这么简单。”那女生眯起狐狸般狡黠的眼睛,在阳光下凝视杨汐的背影,“也许,杨汐很喜欢她。”
这个表qíng总是很酷的男生,很难想象他喜欢的女生长什么样子。
“你看清那个女生的长相没有,漂不漂亮?”虽然不屑,仍然忍不住好奇地问。
“没注意。”当时qíng况那么危急,谁顾得细看那女生的模样。
此刻,她们八卦议论的女主角静静地蜷伏在杨汐胸前,神智迷离。唯一的感觉,是男生身上温暖的体温,带点淡淡汗味的男xing气息,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医务室离小cao场,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杨汐抱着叶翩然疾步而行,汗水顺着额上的碎发往下淌,濡湿了他的视线。
“歇歇吧。”一旁的夏芳菲看不下去,劝道,“要不,我替你会儿?”
“你哪里抱得动?”杨汐掩饰不住的紧张,“你说,她流这么多血,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别担心,她只是伤到了鼻子,流的是鼻血。”夏芳菲反过来宽慰他。
能不担心吗?叶翩然的血流得很恐怖,很吓人,他胸前的白T恤都被洇红了。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睛闭得紧紧的,睫毛低垂,如同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小shò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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