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翩然并不意外,但还是有一丝悲哀。jiāo往两年多,杨汐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引见给他的父母,仍不被承认和接受。在中国家长的观念里,门第之见,根深蒂固。这并不是八点档中才有的故事qíng节。
“你不要误会,以为我们不赞成你和我家杨汐谈恋爱,是因为你的家庭出身。”冯耀华端起面前的茶杯,啜了一口,说:“这个并不重要。我们是觉得,杨汐现在大学还没毕业,谈婚论嫁为时过早。男人嘛,要先立业后成家,何况杨汐成绩优异,在大学里各方面表现都很好,我们不希望他因为一段不成熟的恋爱,耽误了自己的前途。”
身为母亲,不管如何要qiáng,对外人也许神qíng冷漠,不苟言笑,但谈到那个出类拔萃的儿子时,也不能免俗,目光温柔慈祥,蕴含着无限骄傲。
只是这个母亲,耻于自己的儿子跟她jiāo往。冯耀华认为,叶翩然太平凡了,根本配不上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杨汐未来的妻子,应该有更好的人选!
“您觉得,他和我在一起,就会耽误锦绣前程吗?”叶翩然垂下目光,望着玻璃茶杯中漂浮的白色小jú花。
“你们的事,杨汐都跟我说了。”冯耀华说,“包括他为你放弃保送,执意参加高考,考了高分,不肯填清华,偏要去上南京大学。我没想到,我那个一贯优秀稳重,不让我和他爸爸cao心的儿子,会为了你做出这么多孩子气的举动!接下来,你还要cao控他做什么?放弃学业,或者毕业后跟你一起留在D市?”
冯耀华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谑和指责,叶翩然在她眼中,已然变成了红颜祸水,变成了迷惑勾引她儿子走上歧途的狐狸jīng。
叶翩然的背脊掠过一阵寒意,忍不住抬头:“我没有cao控杨汐,他做任何事,都是他自愿去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爱我!”
“爱?”冯耀华冷笑一声,“你以为他爱你?其实只是好奇罢了!因为你的家庭环境跟我们不同,你跟他身边的那些女孩子不同。我的儿子我自己知道,他一向争qiáng好胜。谁要是对他爱理不理,他便会不服气,偏要去招惹人家,偏要把对方抢到手!你如果以为这是爱qíng,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劝你还是知难而退,不要巴着我儿子不放,等到他新鲜劲头一过,哪天腻烦了,再把你一脚踢开,你不是自取其rǔ吗?”
叶翩然手握着桌沿,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哆嗦。她平时识人不多,阅历太浅,今天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道貌岸然,什么叫笑里藏刀。
岂有此理!就算她是杨汐的母亲,是副市长夫人,也不能这样侮rǔ人!
叶翩然忍无可忍,霍地站起身,在愤怒的qíng绪中,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尊敬的杨夫人,我没有巴着你儿子,恰恰相反,是你儿子对我死缠烂打。你与其bī我离开杨汐,还不如劝他对我早点放手!”
话音刚落,身后发出“砰”的一声响。
叶翩然回头,杨汐站在推开的门边,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脸色很坏,如墨般漆黑的瞳仁有一丝惊疑不定的光。
杨汐突然出现,让冯耀华很意外,也有些心虚。
杨汐站在门口,皱了一下眉,抬头望着母亲,说:“妈,你这是gān吗?为什么要cha手我和翩翩的事?”
“恋爱婚姻,这是终身大事。你是我儿子,我怎能坐视不管?”冯耀华听出儿子语气中的埋怨,更加迁怒于叶翩然,“小叶,我都说了找你单独谈,你为什么告诉小汐?”
“这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要来的!”杨汐本能地维护叶翩然,迅速走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妈,你不要bī翩翩,我们是不会分开的!”他拉了叶翩然就要走。
冯耀华拦在他前面,说:“小汐,刚才她的话你也听到了。闹半天原来你是自作多qíng,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
“我相信她是一时赌气才说出那样的话!是不是,翩翩?”杨汐说,盯着叶翩然,希望她能和自己并肩战斗,共同努力去克服横在面前的艰难险阻。
叶翩然很想说是,可是她的喉咙像被人扼住了似的,心一阵阵揪得生疼。
她不喜欢杨汐和他母亲在自己面前对峙,bī着她表态。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乞丐,在乞求杨汐妈妈的施舍。
如果爱qíng要靠施舍得来,那么,她宁愿不要!
叶翩然不由自主地摇头,说:“不,我说的是真心话!杨汐,你让我走,我不想呆在这里!”说完,用力挣脱他的手,往包厢门外走去。她一心只想逃离这个让自己难堪屈rǔ的地方。
被她的话骇住,杨汐呆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夺门而出。待他想要追出去时,冯耀华伸手拖住他:“小汐,这个女孩子既没气质,又没风度,根本不适合作杨家的儿媳妇!”
“妈!”杨汐突然爆发了,放声叫道,“我喜欢她!如果你要拦我,那么这辈子,你们都别想有儿媳妇!”
杨汐的话,犹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刺中了她。冯耀华一下子松开手,无力而疲惫地说:“儿子,这世上的好女孩多的是,你为什么这么死心眼?”
他软下来,望着母亲,恳切地说:“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我跟她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叶翩然一直冲到了茶楼外面。刚才还很明媚的阳光,突然间就黯淡了。
她沿着马路走,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她不想回家,不想让父母担心。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在冯耀华面前所受的侮rǔ贬斥,一定会加倍伤心。
刚才的十几分钟,比她这半生所遭遇的所有挫折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羞rǔ、愤怒、颓丧,还有无助。她以为自己已经变得很勇敢,很坚qiáng,但是,冯耀华的一席话让她所有的骄傲在瞬间崩溃。
一个人建立自信,需要很漫长的时间,但是毁掉它,往往只在旦夕之间。面对咄咄bī人的冯耀华,她的信心、她的勇气,突然间就消失殆尽!
尊严和爱qíng摆在面前,如果让她再做一次选择,她依然会选择尊严。
不知走了多久,叶翩然发现自己来到中心广场。她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走不动了。无力地滑坐在木椅子上,她茫然四顾,看着周围的人群。
chūn节的喜庆气氛还未退去,广场上有很多人在放风筝,冬日和煦的阳光下,无论大人,小孩都那么开心。她坐在那儿,孤身只影,苍白虚弱,很有些格格不入。
手机响了一次又一次,她看着号码,是杨汐的。她没有接,听着它慢慢地归于岑寂。
杨汐,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怯懦。我已经顾不了许多,我首先要保护的是我自己。
她这一刻突然不恨杨汐妈妈了。天下每一个作父母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女好。冯耀华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杨汐需要什么,适合什么。
也许,她的确不够好,不配和杨汐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只要两个人相爱,就能够弥补的。
手机再度响起,是夏芳菲。她接起来,有气无力地说:“喂?”
夏芳菲关切地问:“你和杨汐妈妈谈得怎么样?”
“别提了!”她突然感觉脆弱无助,“菲菲,我可以到你家去躲躲吗?”凄惶的语气,像一只流落街头的小猫。
于是,夏芳菲到广场上,将她领回家。两人躲在夏芳菲的闺房里,窃窃私语。夏芳菲很快就了解了事qíng的原委,叹息道:“翩翩,你把未来的婆媳关系完全搞砸了!”
“人家根本就不打算让我作她的儿媳妇!”叶翩然一肚子苦水向好友倒出,心里好受些了,女人果然是需要发泄的动物。
“可是,你这样一来,让杨汐夹在中间很为难!”夏芳菲提醒她,“一边是他的妈妈,一边是他的女朋友,手心手背都是ròu!”
“那你说,我是手心还是手背?”叶翩然一边啃苹果,一边伸出自己的右手,仔细端详,“手心的ròu到底要嫩些!”
夏芳菲看她这样子,想笑,又笑不出来:“翩翩,你会因为这件事,和杨汐分手吗?”
叶翩然猛然顿住,像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夏芳菲摇头叹息:“按照你一贯的鸵鸟作风,我就担心你会跟杨汐分手了事!”
知我者,菲菲也!叶翩然在心里哀叹,却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苦笑两声,打发过去。
高中的时候,叶翩然就经常到夏芳菲家作客,和她父母都混熟了。当晚,夏芳菲母亲留她下来吃晚饭,她也没客气。
心qíng不好,胃口倒不坏,连吃了三大碗,真正化郁闷为食量!
吃完饭,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夏芳菲随手接听,看了叶翩然一眼,说:“嗯,她在这里!”然后,对叶翩然小声说:“杨汐的电话,要不要听?”
叶翩然从她手里接过话筒,听到杨汐在彼端温和地说:“翩翩,你气消了没有?我过来接你回家!”
“不用!”她低声说,“我等一下自己会回去。”
“是我妈妈得罪了你,我可没有得罪你!”杨汐急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
“我就是小心眼!”叶翩然满腹委屈,忿忿地说,“我有自知之明,配不上你杨大少爷,你尽管去找会讨你妈欢心又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夏芳菲一把抢过她的话筒:“别听她胡说!杨汐,你快来接你女朋友走。”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菲菲……”叶翩然还想说什么,夏芳菲拍拍她的肩:“你不要殃及无辜,杨汐他可什么都没做错。”
叶翩然苍凉地笑了一下,喃喃地说:“他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喜欢上我!”
叶翩然走出夏芳菲家楼道的时候,杨汐已经来了,静静伫立在墙角,昏huáng路灯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无限长。
到了近处,她才看到他在抽烟,指间一点红光,明灭不定,像是映衬着他此刻黯然的心绪。层层烟雾中,是一双焦虑忧伤的眼睛。
她的心尖锐而不可抑止地疼起来。她记得上次他对父亲说,只在心烦的时候抽。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抽烟。
看到叶翩然走近,他很快摁灭烟头,目光凝滞,切切盯着她,说:“对不起,翩翩。我代我妈向你道歉。”
叶翩然看着他,不能说话,一股热热的暖流冲进眼眶里。她低下头,用力咬着嘴唇,说:“杨汐,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妈妈说那样的话……”她话音未落,就被杨汐拉进了怀里。他俯下头来,狠狠地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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