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影还没有回过神,满脑子都是“两个月”这三个字,她留在滨江只有两个月了吗?秦朗的聘期要到秋天呢,现在才五月呀!
“小影,别想太多,要珍惜现在的一切。”院长的视线语重心长,仿佛一道锐利的冷光,照she出她纷乱的心思。
她恍恍然地点着头,回到办公室就给秦朗打电话。
秦朗过了很久才接电话,未开口就带了笑,温和的笑声总能奇异地令她安宁。
“秦朗,我收到调令了。”
“嗯,我知道。”
“我一个人先去北京吗?”
“不是,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和医院协商,以后如果有重大手术,我可以过来帮下忙,但是要提前结束聘期,医院同意了。你怎么像不开心?”
“不是,我感到有点突然。”
“傻丫头,不是早给你打预防针了吗?好了,我不多说了,我要去陪客人,唉,真是个麻烦的客人。”
秦朗挂电话前,她听到里面传来一串急促英文,声音脆嫩、娇柔。
她拿着话筒,过了很久才挂上。
走廊里响起杂乱的脚步,隔壁办公室关门的声音很响,震得墙壁嗡嗡作响,她朝外看了看,要下班了。
她没有坐班车,一个人茫茫然的在街上走。脚下轻飘飘的,像踩着云彩。
是幸福来得太快,她不敢相信吗?
一定是的。
在街边一家福州沙县小吃店里吃了碗炒面,慢慢地咽着,打发时光。小吃店里客人不少,小qíng侣居多,也有几个像是外地打工的,在最里面的一张僻静的桌上坐着一对男女,男人三十多岁,女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刚出来。男人的神态兴奋莫名却又小心翼翼,看着很诡异。小女子眼波流转,尽是妩媚。
池小影不禁多看了几眼,看着看着,不禁对那个小女子佩服了起来。
宁贝贝说过,对付男人是最容易的事,和做红烧ròu差不多,或者说比做红烧ròu容易多了。只要看男人时眼睛斜一点,时间长一点,长到三十秒;和男人说话时也不要一气呵成,而要气若游丝的,yù言又止的,半句半句地往外吐,且让前半句和后半句之间,有三十秒左右的停顿。这两个三十秒,就成了海德格尔的思想,从此让男人神魂颠倒了。
小女子简直就是宁贝贝理论的实践者,没几个来回,男人果真就首称臣臣,脸红气粗,手从桌下就放在了小女子的膝盖上。
池小影忙收回目光。
世界真是无处不在的桃色陷阱。面对这种小女人的挑战,真是难为男人们了。能有几人能真正把持住?
难怪男人幽怨地说:出轨不是我的错。
那是谁的错?是妻子没有修得这两个三十秒的绝顶神功?就是修得,降服得了男人吗?
降服?为什么婚姻里要用这个词?真是可悲。
她降服不了别人,也不会被别人降服。她认为婚姻的双方应该是血浓于水那样的亲切、自然,不必糙木皆兵,不必患得患失,安宁、默契、温馨。
男人其实就是一孩子,只有阅尽千帆、行遍千山万水,等到了秦朗这样的年纪,才算真正地长大,从此归航、泊岸。
遇到秦朗,她很幸运。
一池涟漪的心湖,平静如镜。
结账出来,在街上逛到天黑,才回了公寓。
泡了个热水澡,洗了两遍头发,才感觉把满身的灰尘洗gān净了。抬头看钟,八点一刻,时间还早,她开了电脑,想写会专栏。
刚坐下,一阵震天响的拍门声从外面传了过来。
邦邦邦邦,声音凌乱而急促,听得人心惊,池小影打了个激灵,忙冲过去开了门。
她先嗅着了一股扑鼻的酒味,抬头看去。
微弱的壁灯下,站了一个人,一只手扶在门框上,脸色通红,样子láng狈,人都快站不稳了,却执着地举起手,还要再拍。
“宣潇,你怎么了?”一看到她,他整个人往前一倾,她用整个身体才能撑住他,费力地问道。
他一动不动,趴在她的肩上,她突地感到肩膀上一丝湿意,她咬着牙把他扶了进来放到沙发上,他的脸上,泪水纵横。
她一下子慌了神,无措地看着他。
“小影,没有小女朋友,没有qíng人,没有出轨,我爱的人只有你。我是因为妒忌才说了那些蠢话,还打了你。你现在也打我一掌,我不让,你骂我,我也不会回嘴。这样可不可以算扯平了呢?扯平了,你还留下,你不相信我,还像以前那样,你看我的表现,我会改变的,好不好,不去北京?”
他凝视着她,泪眼中满是柔qíng,他的手掌抚着她的脸颊,轻轻地,像怕碰伤了她似的。
池小影躲开他的手,稳住神,语气平淡地说道:“宣潇,我们之间不全是因为这些问题……”
“我知道,”宣潇打断了她,“你说我一直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不在意你。小影,以前是我只顾工作,而忽视了呵护我们的婚姻。小影,我都知道的,你的生日在十一月十六日,你不敢一个人过十字路口,你喜欢冰蓝、米白的颜色,你爱吃结结实实的牛角面包,喝原味的奶茶,你的脖颈是你最敏感的地方,你爱看怀旧的老电影,生理期时,你会痛经,冬天里你的脚很冷,总要穿两层袜子,你……”他的嘴唇激烈地哆嗦着,“你已经离家二百零四天了。”
她已很久不曾听他对她说这么多的话。
静夜沉沉,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带着令人蛊惑的魔力,丝丝缕缕将她缠绕。
她明知前尘往事多说无益,却又无法阻止,催眠一般,只能愣愣地听下去。
直到他问:“小影,回家好不好?”
她只觉心中一绞,疼得整个身子都欠了下来。
心湖里狂风大作,波翻làng涌。
她哭着喊:“宣潇!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放在柏远死的那时候对我讲,太晚了,太晚了,是你把我推开了,发生了许多事,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回得去的,”宣潇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紧紧紧紧地抱住她,“只要你肯,我们就回得去,我去和秦朗讲,请他不要拆散我们夫妻,让他退出,成全我们俩。”
“你错了,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你放开我。”
“我不放!不放不放!”
池小影死命地挣扎,想把他推开,他的臂像个铁箍,越收越紧。
她无力挣脱,身体被他勒得生疼,呼吸也困难起来,气急之下,狠狠跺了下他的脚。
他吃痛得扭曲了俊容,手臂反而更紧地箍住她。
要是以前,她一定是舍不得这样对他的,也会为他的话所打动,心一软,由了他去,可是现在,她真的是怕了。
池小影力已用竭,忽而悲从中来,伏在他的肩上,痛哭失声。
泪水像是从什么地方倒出来一样,肆意流淌,不一会便濡湿了他整个肩头。
他从来没见她哭成这个样子,连忙松开手臂,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笨拙地拍着她的背,翻来覆去只会说一句:“小影,不哭,都是我不好。”
池小影突地推开他,跳了起来,止住哭声,疲惫地摆摆手,“宣潇,我不是你,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我却不能这样伤害秦朗。将心比心,我知道被伤害的人有多酸楚,有多可怜,心里面疼得像刀割,说又说不出,想忘记又做不到,谁也帮不了你的忙,只能一个人咬牙忍着,希望日子能早点带走伤痛。秦朗他从来没有拆散过我们,是我想和他在一起。他给予我的太多太多,不止是爱qíng。我就像是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流làng儿,可在他眼里,我却像是世界上珍贵的珠宝一般。他已经为我建了一个家。”
“那你爱他吗?”宣潇红了眼睛,任xing又固执。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其中的心碎写得明明白白,她苦涩地倾倾嘴角,“婚姻如同一列单程的列车,错过了一个站点就再也回不去了。婚姻的开始也许是因为爱,但仅有爱是不够的。当爱qíng随时光默默淡去,激qíng消逝,那时靠什么去白头偕老呢?宣潇,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候的,也没有什么爱能永恒不变。”
她忍住想要安慰他的念头,艰难地说。
“我们回不了头了。”
宣潇再也说不出话,只是绝望地看着她。
他那么那么爱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满屋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突然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去,“婚姻仅有爱是不够的,那如果没有爱的婚姻,还叫婚姻吗?小影,你到底是说服我,还是在说服自己?不管你怎么想,我们的家门一直敞开着,你不要忘记回家的路,我会一直等着你。”
“不要做那些傻事。”
他回过头,艰难地一笑,“我这么聪明,像是做傻事的人吗?”他拉开门,“小影,早点回家。”
门“啪”的一声关上,宣潇的笑意凝在脸上,僵了一会儿才想起收回,下了几级楼梯,深呼吸,突地嗅到一股浓烈的烟味,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斜倚在墙边,整个身子笼在烟雾之中的秦朗。
四目相对。
沉默片刻,宣潇说道:“我爱她,不想失去她。”
没头没尾的,声音也不大,却如宣告。
秦朗拧灭烟头,神色未动,只是点了一下头。
“我不会让她去北京的,好的中医疗养院不只是天安一家。”
秦朗略一颔首,挑了下眉尾,“是的,但天安却是最适合阿姨的,因为离我们家近。”
他绕过宣潇,径直走到池小影的门口,抬手轻轻叩门。
第七十一章 去意徊徨(一)
池小影不止一次听秦朗提起过女儿点点,说起的时候,秦朗的语气里有一种为人父的喜悦,也有一丝浅浅的遗憾。不能在女儿身边陪着她长大,他总觉得没能尽到父职。
然后,他又会自我安慰地耸耸肩,“不过那也没什么,她现在生活得很幸福。”
说多了,池小影在心里面就浮出一个俏皮、可爱的小女生的样子,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蓬蓬的公主裙,嘴巴ròu嘟嘟的,秦朗说她总嚷着要减肥。
现在,这个可爱的小女生从遥远的英格兰飞来了。
“点点一下飞机,就问怎么没看到你,对你好奇极了,我们明天一起吃午饭,好吗?”
秦朗坐在沙发上,凝视着池小影,眼中满含着爱意,目光,浓得像蜜汁,轻轻一嗅,都可以闻到空气里香甜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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