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3_林笛儿【完结+番外】(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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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还是来了,没有约定,可就是知道有这么一天。决定,不是选择,有ABCD,军人的决定是命令,一旦下达,即成定局。定局无法更改,无法推掉重来。他出汗了,他闭了闭眼睛,听到自己说:“好!”

  诸航与保罗的第二次见面来得很快,通知的方式也一般。兰朗送给帆帆一盒积木,拼好后是张地图,终点还是帆船酒店。

  兰朗没有隐瞒,告诉诸航她是VJ组织的成员,VJ是一个专门帮助流làng在异国的政治犯的组织。“我是和保罗同时到达港城的,我已经陪了他一个多月。我祖母是港城人,我会说点粤语。保罗想看你上课的视频,我就来K大了。”说完这些,兰朗就走了,抱着书,背着双肩包,看上去和从图书馆出来的学生没有两样。

  还是那个房间,窗帘拉开了一点。海湾方向有一些乱云在快速聚集,它们像一大群栗色的枯叶蝶、彩虹色的琉璃小灰蝶和大陆红的粉翅蝶,在海湾cháo湿的气流中回旋,一会儿聚敛,一会儿又散开,形成一簇不断变化的巨大树冠,这是港城初夏最好的景色,这样的景色让人伤感。保罗坐在窗边看小说,爱尔兰作家塔娜·法兰奇写的《带我回去》。

  诸航看到封面上方写道:就在那一刻,我察觉生命的làngcháo变了,硬生生掉转九十度,猛烈得无法抵挡,从此与我分道扬镳。

  “好看吗?”保罗的眼睑下有浓重的yīn影,脸色像是比上次更加苍白,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cháo红,拿书的手指,细瘦得指节都突了出来。

  “失忆、谋杀、爱qíng,怎么狗血怎么来,我就是打发下时间。你头发湿了。”他的声音很平淡,不带有任何感qíng。

  “没事,一会儿就gān了。周师兄,你……是不是准备长住下去?”诸航拭了下被汗黏在额角的发丝,低着头,十指相绞。这太折磨了,她真不擅长这样小心翼翼的谈话。

  “去哪里呢,选择太多,就犯难了。在温哥华时我叫汉伦,在墨西哥时我叫约翰,在英国时我叫保罗,还有很多名字,我自己都记不得。我有十几本护照,南极北极都能去。”保罗突然激动起来,声音高了八度,随即又慢慢低落,“一个名字,一个身份,可是我病的时候不知道给谁打电话,如果有一天死了,墓碑上都不知写哪个名字。”

  这个话题太沉重,压得诸航都喘不过气来。

  “猪,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的气质。”

  这句话让保罗开心了,他笑了起来。别人笑的时候,让人觉得身心愉悦,他的笑却让诸航感到悲凉。

  “我看过一篇笑话,有一个在煤矿挖煤的男子,有天休息,他去镇上玩,看到一个姑娘,一下子就迷恋上了。那姑娘是外地的,他班也顾不得上了,跟着姑娘追到了人家家里,一走一个月。他走后的第二天,煤矿发生了塌方,在里面挖煤的人都没出得来。煤矿的老板统计人数,男子的名字也在里面。他家里人过来掉了些眼泪,凭死亡证明把赔偿金领回去,弟兄几个分了分,买房的买房,买车的买车,看病的看病,一下子全花光了。男子从外地回来了,估计自己旷工这么久,老板不会要他,他就回家了。家里人一个个瞪大眼,怒问:你是谁?他说我是你们的弟弟啊!家里人说你怎么证明你是我家弟弟?哈哈,是不是很好笑。但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知道我是谁。”

  诸航腾地站起来,她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她要呼吸新鲜空气,她要出去chuī风,她要奔跑,她想大声叫喊。“周师兄,你走吧,走得远远的,找个僻静的小镇,做个平凡的人。”

  “重新换个名字,然后做苦力为生?”

  “做个小学或者中学教师,教什么科目都可以。”她现在有点喜欢校园那种青chūn洋溢的氛围,上自己喜欢的课,和学生好好相处,寒暑假长长的,最重要的是她在帆帆和恋儿的眼中形象会很高大。

  “猪,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种日子我过不来,也不愿自己过得那么憋屈。”

  “所以你就把全世界搅得天昏地暗?”诸航急得脱口而出。

  保罗脸上挂着的笑冷了,他高傲漠然地抬起下巴。“你是这样看我的?你想生活在做什么讲什么都被别人偷窥中?你想让你的国家被别人cao纵而不可知?你想……”

  “我不想,但可以换个方式,不是这样的以卵击石。”

  保罗低下眼帘,脸上的武装,像腐木一样掉落。“猪,你该回去了,孩子还在等着你呢!”

  诸航没有动,她如果就这样走了,就前功尽弃了。“我们还会见面吗?”

  “会吧!”保罗像是不确定。

  “周师兄,好好考虑下,行不行?”她恳求地看着他。过了很久,保罗轻轻地点了下头。

  傍晚下雨了,直到诸航上chuáng都没有停。帆帆还是睡在右侧,听着诸航叹气,翻了个身,突然把胳膊伸到诸航的颈下:“妈妈,来,让我像爸爸一样抱抱你。”

  诸航可不敢,小胳膊那么细,不小心会压折的。“妈妈叹气,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呃,坏家伙,我发现了哎,你回到公寓就是正常的,出了门就变得很幼稚。”

  帆帆悄悄地笑了下:“爸爸说了,一个人要偶然bào露出自己的弱点,这样别人才对你不设防。”

  “你要防谁?”

  “一个爱吃爱玩爱闹的小孩,不会太引人注意。妈妈做的事要全神贯注,我不能让妈妈分心。”

  诸航扑上去揉乱小孩的头发:“这些是不是爸爸叮嘱你的?”

  帆帆不回答,小声地反问道:“妈妈想爸爸吗?”

  诸航躺平,细细地听着外面的雨。不是一点想,是很想很想。

  帆帆突然爬起来,颠颠地下chuáng从小脚印背包里掏出一只牛皮纸信封,还细心地看了下。“给!”

  诸航不接:“老实jiāo代,你到底有几封?”

  帆帆闭紧嘴巴,一副“打死我都不会说”的决绝模样。诸航刮了下他的鼻子,把他抱上chuáng,盖好被子,自己拿着信去了沙发。

  帆帆听着撕信封的声音,眼睛眨了几下,慢慢合上了,小嘴角还朝上弯着。

  诸航:

  我问你去港城如果遇到身不由己的qíng况怎么办,你回答不会的,因为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你这样的信任,我是又欢喜又担忧。我知道港城之行并不危险,可是你要体谅一个做丈夫的心,恨不得连天气都能预测得清清楚楚。

  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万无一失,而我们是无法承受那个万一的。我曾经想让你学格斗、擒拿,我不是想让你在军中有多出众,我只是想如果遇到意外qíng况,你可以自保。你呢,所有的兴趣全给了篮球和计算机,其他的东西,有种潜意识的排斥,我也只得作罢。

  我来GAH不久后,去一个军工厂参观。他们为特种部队新研发了一种枪,枪管可以根据qíng况快速切换成不同模式,而子弹只需要携带一种,大大增加了特种部队在战场上的机动xing和灵活xing。我问他们可有袖珍型的手枪,他们那儿没有,但他们告诉我,世界上最袖珍的手枪,she程大约可以达到一个足球场的长度,体积很小,可以放在女士的化妆包内。我听了很是心动,如果有机会,我想为你争取一把。不过,你的she击技术真不敢恭维。唉,遇到你的事,我就各种愁,头发就这样慢慢白了……

  卓绍华

  ××年3月16日午休后

  “首长,我有那么差吗,你有那么老吗?”诸航瞪着落款的那个名字扮了个鬼脸,然后又看了一遍,确定每个字都没漏掉,这才把信折好,塞进自己的背包里。她朝chuáng上看了看,帆帆睡得很沉了,眼睛连忙四下找寻那只小脚印背包,看看里面到底有几封信。哈!她捂着嘴巴大笑,坏家伙腰躬着,小屁股翘着,那小背包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要是谁来抢,他随时准备护宝。

  “你对妈妈真是好了解哦!”她偷偷地戳戳帆帆的小脸蛋,也上chuáng躺下了。今夜,应该会梦到首长吧!

  街上又有人游行了,A国、E国、D国三国的官员来港城,要求港城政府提供特别渠道,他们要把保罗逮捕回去,港城政府回应一切要按国际程序来。三国这次态度特别qiáng硬,下了最后通牒,一周内必须给出答复。这个消息似乎把保罗的支持者们给激怒了,他们在街上抗议、喊口号。班上的学生也被感染了,上课时都不能静心,学校请栾逍开堂课和学生好好聊聊。

  栾逍没有一板一眼地站在讲台上讲课,他是采用了座谈会的形式,让学生随便讲,然后他把学生的观点整理了下。有很大一部分学生说我们的电脑都被黑客攻击过,有次我的论文写了一半,屏幕突然黑了,真让人抓狂。可是为什么我们明知保罗是黑客,却恨不起来呢?

  栾逍讲了一个事例,有一个山匪绑架了一位富商的女儿,要求他家用一万两银子来赎。富商一时间凑不足那么多银子,怕他撕票,只得报官。山匪带着那位小姐四下逃亡。在逃亡过程中,小姐发现自己对山匪有了好感,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凶恶,他给她吃的、穿的,也没有bī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有一天,他们在一条小溪旁遇到了一队官兵,官兵手里有张画像,那时的肖像画技术不是很高,官兵觉得眼前的男子似乎有点像画像里的人,可又不确定。他问小姐山匪是她的什么人,小姐毫不犹豫地说是她男人。这个事例听着很像làng漫的爱qíng故事,其实就是一种人质qíng结,也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人质在被绑架时,对劫持者产生了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然后是非观模糊,或者颠倒。这种症状说明人是可以被驯养的。

  学生们听得脸色发白,一个个都沉默了。栾逍笑道,很多观点并不都是黑白分明的。你遇到一些事、一些人,无形中就改变了你,这不能说明你是错的,只能说你不够明朗、不够确定,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

  栾逍没有留下听学生们讨论,他疾步向大门走去,他走得太急,以至于诸航在图书馆前朝他招手他都没有看到。

  诸航看着他上了一辆七座的黑色汽车,车疾驰而去,她有些纳闷,没听栾逍说他今天要出去呀?

  诸航第三次走进保罗的房间,看到了三个外国男人,保罗没有为他们介绍,只说是朋友。诸航猜测是VJ组织的成员。房间里的气氛很紧张,几个男人讲话的语速非常快,好像意见不太一致。见诸航来,他们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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