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老板根本不想放你走?”二师兄端着饭盆凑近,“如果导师不同意,这个在手续上还是有点麻烦的,毕竟推荐信什么的,就比较难搞定了。”
大师姐听闻,恍悟般地放下筷子,“我想起来,上一届有个毕业的师姐,好像当初也是半途要出国的,连学校都申请好了,结果老板硬是不让,最后还不是读完了硕士才出国读的博士!”
“啊——”凌芮顿时再也没有了食yù,脖子也不觉伸得老长,“不是说,所里的老师都是支持学生继续深造,有一个好的前途的吗?”
“好学生都跑了,那谁留下来帮他们搞科研,做项目啊?再说,场面话,我还不是天天说?”
二师兄的话,恍如一盆冷水,把凌芮早已兴奋不已的心泼了个冰冰凉……
较量
申请递上去一周后,凌芮仍旧没有收到任何答复。
孙教授还是向往常一样来实验室巡视,还是照常开例会,该批评谁还是照样批评,该表扬谁也绝不吝啬。对于凌芮,他的态度也和以前没有什么差别,像是全然忘记了她要出国这回事。
既然你不说,那我也不问。
凌芮依着萧皓的jiāo代,显得相当平静镇定。每天在实验室见到孙教授的时候,她主动叫声老师问声好,然后自己该gān嘛就gān嘛,要不看书看文献,画板子;要不就和师兄师姐一起研究电路图,绝口不提自己申请的事qíng。
如此相当平静地又过了一周。
这天周三,凌芮一早走进实验室就听见师兄师姐聚在一起议论,说是孙教授发表在国家一级核心期刊上才两天的论文突然就被人举报数据涉险造假了,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对方居然还据理力争地发表了一篇驳斥的文章,字字犀利,言之凿凿。
“凌芮你还不知道吧,那篇文章上好像还有你的名字呢?怎么,你没有被叫去谈话?”
听大师姐这么一说,凌芮就更加意外了,“我来了电子所一共就写了一篇似是而非的论文,怎么可能还和我有关?”
其实,说它似是而非也不尽然,毕竟那文章经过萧皓的修改和加工后,凌芮觉得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毕竟也算是出自真正的高手么!
二师兄见凌芮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从桌面上拿过一本期刊,“不信,你自己看啊!”
凌芮接过一看,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这确实是自己那篇关于掩模芯片的论文,而且除了作者次序,粗粗看下来,几乎没有加以任何改动。
“那个,被揭发学术造假会怎样啊?”回头望了一眼门口,凌芮小心地问道。说到底自己的名字还在上面,要真的不担心,不害怕,那才全是假的!
“学术丑闻么!”
三师兄摇了摇头,觉得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其实,这年头的论文都是造的,翻看个几十篇,然后每一篇扒一点,论文就写完了。”耸耸肩,三师兄接着说,“不过,说真的,咱们老板的运气真的不怎么样,连人家专家审稿人都没有发现问题,偏巧发表出来了就遇上了个行家,还这么顶真!”
“你说,会不会是和咱们老板素来不和的隔壁组的陆教授gān的?”二师兄起身关了实验室的门,转身的时候就这么说道。
三师兄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听说两人最近正在抢一个什么国家项目的,而且据说为了拿下这个新项目,大家这几天都忙着闭门造车呢!”
凌芮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就是传说中的学术斗争?那自己又在这斗争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枪手?龙套?配角?
还是,东窗事发后,那个极度倒霉的pào灰?
总之,论文是自己jiāo上去的,gān系是铁定脱不了了!
一整个上午,凌芮连说话的兴致也没了,忐忑得过到了中午。吃完饭,她赶紧给萧皓打了电话,准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qíng。
学术造假,向来可大可小。
何况,这会正是她申请出国的节骨眼,这万一自己摊上个造假,后面的出国手续她也可以不用办了!
凌芮自然不想出什么意外,另外,她就不明白了,论文是她写的,又是萧皓严格地修改过的,怎么就被揭发造假了呢?
果真是流年不利,无妄之灾啊!
“萧皓——”电话这头,凌芮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幽怨。
“怎么这声音?”电话那头,照例宠rǔ不惊的语调。
深吸了一口气,凌芮吐舌,“我好像摊上本命年之灾了……”
电话那头,萧皓坐在办公室,随意翻着面前的期刊,笑了笑,“芮芮的意思是提示我没给你买些红色的喜庆之物?”
“我快成为学术斗争的牺牲书了,你还笑得出来?”往树林深处走了几步,凌芮终于说道了正事上来,忍不住就拉倒了音调,“你说会不会影响我出国啊?”
“论文事件,对吧?”凌芮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萧皓就打断了,“没事,不会出什么事qíng的,放心好了,你照样吃饭上课睡觉,没事就在实验室老老实实地画画板子,我保证你不会出事!”
“为什么?”
“为什么——”萧皓轻笑了一声,“你又不是第一作者,你怕什么?难道你们老板会说他发的是自己学生的论文?”
“对啊!”凌芮拽了一片树叶,恍如大梦初醒,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要说比造假更丢人的,恐怕就是学术剽窃了吧?
下午画完电路设计图,凌芮忽然又想到了那篇论文。
因为当时论文的大部分构思是来自萧皓的,所以,她在提jiāo的时候,特意和导师说明了qíng况,并且署明萧皓是一作,而自己只是二作。
可是,刚才看到的,却是——孙教授一作,许副教授二作,自己三作,全然没有看到萧皓的名字。按照惯例,学生发表论文时,确实会署上导师的名字,但是也只是放在后面作为二作或者三作,全然没有放到前面的道理。
拿了师姐桌子上的期刊,凌芮详细和自己电脑中的电子稿比对了半天,除添加了几处数据处理和分析外,全文几乎没有多加改动,换句话说,孙教授硬xing剽窃了他们的劳动成果?
一下子,凌芮觉得“身正为范,德正为师”这八个字很是可笑。林子大了,果然什么鸟都有!
隔壁组的陆教授确实在和孙教授争一个FPGA的国家项目,于是,这件本来没有多么严重的事qíng,在陆教授的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之下,一下子就闹得沸沸扬扬,不可收拾。
一方面,电子所面对舆论压力,要求孙教授就此事做出回应;另一方面,国家期刊的编辑部也希望孙教授能就此事做出相应的解释,不然,他们将再不录用他的任何一篇论文。
周五,凌芮不可避免地被孙教授找去单独谈话。
可谈话的内容,却完完全全出乎凌芮的意料。
孙教授既没有询问论文的事qíng,也没有布置下一阶段的任务,只是简单和她随便聊了聊,末了,问了一下她出国的打算,就又让她回了实验室。
完全,莫名其妙!
又过了一周,闹了将近十天的“学术造假”事件忽然发生了突破xing的转变。
凌芮的导师孙庆生突然间在另一本国家刊物上又发了一篇论文,不但详细地附上了前一篇论文中所出现数据的应用电路,并且还附加一篇洋洋洒洒的致谢信给那位质疑者,说是由衷地钦佩他对学术探索的求真jīng神,感谢他对自己论文的关注和质疑等等。
总之,可谓是大家风范尽显。
孙教授的这一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言论又偏向孙庆生教授的时候,对方于两天后在网上又发了更为详尽的质疑文章,这一次,对方不仅从理论上加以了严密的论证,更是将电路实物图和仪表上所测量到的数据一并放了上去,其争锋相对的犀利程度,又令所有人再一次大跌眼镜。
“看来,老陆是要把这事做绝了!”去茶水间倒水的时候,凌芮听见几个she频组的教授在小声地议论此事。
“我看呐,不像是老陆的手笔,这些个芯片好像不是他的qiáng项吧?”
“哎……不知老孙这次要怎么收场了!”
实验室才放晴的天气一下子又yīn云密布,大家没事再也不敢闲聊了,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自己的老板,然后非常不幸地就撞上了枪口,成了pào灰。
凌芮过得就更加小心了,说到底,整件事qíng是因论文而起,而论文又是出自她之手。胆战心惊地又过了一周,大家本以为孙教授还会对此事再次加以申明,谁知,他忽然间就沉默了,既不来实验室催问大家手里项目的进展程度,甚至连办公室的门也总是关着的。
“你们说,老板会不会因为这件事qíng而被迫早退啊?”用过午饭,大家锁了实验室的门,再也抑制不住地讨论起来。
“万一老板真提前退休了,那我们谁来接手啊?”小师姐着急了,“不会今后的日子就被放养了吧?我可是还指望着学点本事找个好的工作呢!”
所谓放养,就是没有导师指导。虽然听着很轻松,可是,基本上这几年也就荒废了,什么也学不到。
“不是吧,我才来就被放养?”凌芮简直不能想象了,坐在那里幻灭了,“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考进来的呀?”
“大家别听小钱在哪瞎说,研究生怎么会没有导师带呢?”大师姐端着水杯走进凌芮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凌芮你不是准备出国么,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哎——”叹了口气,凌芮正想说“我也不知道”,谁知门口就传来钥匙的声音,大家一惊,立马停了谈话,下一刻,孙教授的声音就响起在门口,“凌芮啊,一会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哦!”
腾地从座椅上站起,凌芮不敢犹豫分毫,就走向了隔壁的办公室,所谓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
坐在导师办公桌的对面,孙教授客气地给凌芮倒了一杯水。
凌芮本以为如此这般礼遇必然是为了那篇论文而来,谁知,她又猜错了。
孙教授一开口,就用极为平常的话语问她是否愿意做jiāo换生。
“jiāo换生?”凌芮完全摸不着北了。
“我们所和北京所有一个共同的研发项目,为了更好地加深彼此的了解和合作,从你们这一届开始,双方打算开始选派学生到彼此的所里继续学习,正好呢,我和陆教授手里各有一个jiāo换生的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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