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你说的,请我吃饭,地儿随我选。我就选远一点儿。”
“是我说的,你可也别把车开木兰围场去啊。”
“没那么远,就去密云吃鱼吧。”潇潇说。
自端看潇潇,“你不是开玩笑的啊?”
“不是。”潇潇抬了下下巴,让她看着前面的高速路收费站,“这都到这儿了……哎,两会开完了,进出的jiāo通真看出来顺畅多了呢。走吧,阿端,咱们就当出去散散心,整天闷在这城里,什么意思!”
“你这个……”
“癞皮狗是吧?你能不能换换词儿啊?每回急了就这一个。”潇潇笑着。
她叹了口气,“谁让我拿人家手短呢。听你的,就去吃鱼。”对着潇潇,她心qíng倒是没有那么糟了。想一想,杨丹的事,一时半会儿急不来。她不如留点儿空间给自己,也留点儿空间给家同——她想着,看家同的样子,虽然没松口,倒不是昨晚佟铁河那油盐不进的架势。想到这里,她吸了吸鼻子。见潇潇看过来,掩饰的笑了一下,说:“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潇潇乐呵呵的,“要准备什么呢?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放心,你这装束没问题,不会吓坏水库里的鱼的——这要吓坏了还好了,一晕过去,直接浮上来了,破开冰网上来就好了,都不用钓了。多省事儿……”
。
自端不理他。
潇潇又说起了别的事qíng,两个人就这么闲聊着。
中间潇潇打了一个电话给董亚宁。
自端看着窗外,路边的垂柳,柳梢已经见了绿意。山倒是还那么暗沉沉的一片灰。也是,北方的山,过了四月才见好看。只是这么看着,她慢慢的觉得心qíng好了一些。等到了水库,才知道如今是不能到坝上去的。潇潇去找了个当地人,由那人带着进了库区。之后,他们就下车,沿着水边走走,散散步。
水库上封着厚厚的冰。有小木船,被冻在冰里,一动也不动。没有风,除了他们,也没有人迹,抬眼是广阔的冰面,再远处是黛色的山峦……这里,静的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世外。
自端走在前面,脚底的小路,路面的沙砾很粗糙。踩上去,沙沙的响。声音很细。她抱着手臂,慢慢的走着。低着头,看着脚下红褐色的砂。
以前,这里还是常来的。爷爷爱钓鱼,大伯爱吃这儿的红莲,他们这些小辈,比如自翊,喜欢这儿的水,一年里都会来几次。她常跟着过来玩。印象里,有几次,邓力昭他们也一起来过。他们来了,总住在山里守库部队那儿。半夜里,睡的朦朦胧胧的,会被他们叫起来,吃他们烤的鱼。就在部队后面菜园子那里,还有猪圈,她和飒飒趁他们烤鱼,去看猪圈里的猪崽儿……还有一次,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一只láng狗,追的他们四处逃窜,惊动了所有的人,还闹了次紧急集合。不好惩治他们,那只惹事的大láng狗,被用铁丝绳吊住,他们几个小鬼才被彻底吓坏,她哭的最凶,扑上去抱着那只大狗,说什么也不肯让大人们打死那只狗,哭着说不是它的错是我……最后还是祖父心软,说算了吧,阿端不哭。她不肯放,她怕一放手,他们还会打死它。祖父无奈,说那就带回去吧。有人在她背后小声儿说,得了,这下算白给咬了。她回头瞪一眼,哭的泪眼模糊的,看不清到底是谁说的。之后,祖父应该是特别的的有过jiāo代。因为之后,祖父便没有再来过这里钓鱼了。因为她,因为他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
惹事jīng,大huáng……大huáng给带回去,一只养在家里后院,是只特别英俊的大狗,跟警卫室的德牧在一起嬉闹,虽然没德牧那么帅,可是,气质也不差。大huáng是她寂寞的童年里,为数不多的伙伴之一。
大huáng给带回家之后,倒是没惹事了,大不了是扑倒李阿婆的咸菜缸子,在奶奶的花地里打过滚儿,跑进厨房偷吃过几只烧jī……还gān捉耗子的笨事。再就没什么了,真没什么了。
惹事jīng大huáng。
华语第一。
她是惹事jīng大huáng的小主人,也是个惹事jīng……
自端想想,想不起来,那天到底是谁给咬了?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最后一次来,都是高中毕业的时候了吧。他们班组织毕业旅行,就是潇潇,让大家骑自行车……她不会骑自行车啊,就说不来了。潇潇说,老师都要骑车子来,你特殊啊?
她当然不特殊。可是……潇潇说,又不是就你一个不会骑车的。会骑车的负责带你们,分配好了。你归我。
她归他?真是!
。
正文 第八章 咫与尺的嫌隙 (三十一)
她还是去学了骑自行车,可是就那么几天工夫,哪儿学的会。腿上胳膊上全都是伤,青一块紫一块的,最后,还是这副样子坐在了潇潇的车座上。唉……他们那是多少人来着?也记不太清了,班上的同学并没有全到,可也有三四十人,加上老师,很热闹。晚上在密云住了一晚。那时候农家宴是没有的,他们又是住在了守水库的部队上,那回是邱潇潇联络的……
故地重游。
十年十年的数了。
大huáng没了,年岁,也一天天的过去了。此刻,颇有物是人非的感觉。
就她抬起眼来,看着冰封的水面。想着那烟波浩渺的景况,想着她曾经在大坝上奔跑,想着她也曾经在水边和同伴大声的叫、大声的笑,听那回音,心里格外的欢畅……她有多久不曾大声的笑过、叫过了?
“嘭”的一声巨响,自端回头,只见一块大石头砸在了冰面上,她忙看潇潇,潇潇正拍着手上的土,笑嘻嘻的,说:“冻的还真结实!溜冰都行啊!”
自端笑出来,说:“喂,你可真行啊!吓我这一跳。”
堙潇潇走到她身边来,“不这样弄出点儿动静来,你可要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在你后头呢。”
刚刚,她低着头,就这样在他前面走着。像是被无穷的心事压弯了的禾苗。他看着,觉得心疼。
他突然转过身来,对着水面,大声的叫着:“景自端!景自端!景自端……”空旷的山间、冰面上,他的声音,不断的回响。
自端怔了一下,也转过身去,双手拢在唇边,“哎!哎!哎……”喉咙打开,胸腔里的闷气冲了出去,她顿时觉得整个人清慡透顶。她大口的喘着气,好像要把体内所有的闷气都换掉似的。
潇潇看着她笑,又接着喊,听着她一声一声的应着。
忽然,他转过头来,看着她,说:“换班,换班,换你喊我!”
自端笑着,“才不。”
“哎?”
“三个字比一个字要累多了。”她拍着胸口。
“喂!”潇潇听了,挓挲着双手过来,作势要卡住她的喉咙,“你这个坏丫头!打小儿你就会欺负我……”
自端笑着,拍拍手,“我可没欺负过你。我比你大,我是你姐姐,总是我让着你。”
潇潇抬手搔搔耳后,“你算什么姐姐。”他的声音低下去,说,“走吧,咱们去吃鱼。我都要饿死了。快走啦!”他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哎!”她被他撞到一边去,肩膀微疼。
“快啦!”他催着她,“一会儿吃鱼,要红烧还是清蒸?还是既红烧又清蒸?”
自端点头,“再加一道鱼汤。”
“成!”
“邱潇潇,你真是猫一样的爱吃鱼。”
“嗯,我还狗一样的爱吃ròu、牛一样的爱吃糙呢。”
自端笑出来,“潇潇,谢谢你。”
“gān嘛?”潇潇眯了眼,“你一说谢谢,我就觉得事qíng不妙。”
自端不说话了,只是和他一起往农家院那边走。她看一眼潇潇,似乎是的,说这句谢谢,有些多余。这是她的潇潇。这辈子,就这么一个。跟她耍赖,跟她装傻,给她讲笑话,让她在不开心的时候能笑出来……这是她的“竹马兄弟”,不知道,何时会变成别人的良人?
可以确定的是,潇潇,以后,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丈夫吧。
华语第一。
“喂,阿端,”都坐在炕头上了,景自端还是在看着自己微笑,潇潇实在是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又不是一只狗长了两张嘴,有什么好看的。”
自端点头,“不看、不看。”
潇潇刚要说什么,有电话进来,他看了一下,跟自端说:“我去接一下。菜上了你先吃……”他跳下炕,转身出去了。
自端看着潇潇走到了院子里,将电话放在了耳边。他站的很直,说着话,还抬腕子看了一下时间,然后,手就卡在了腰上。自端“扑哧”一乐……他们小时候,潇潇在家里,学着照片里的这经典动作,被他爷爷罚跪,用戒尺打的手掌红肿。打成那样,一滴眼泪不掉;过后偷偷的,还学……看看,这会子,竟然习惯成自然了?她想着,等下记得提醒他一下。
菜一道一道的上来,自端和农家宴的老板娘聊了几句。老板娘进来给她送了两个坐垫。
“这样很舒服了。”自端忙说。坐垫是玉米皮编的,很新很gān净。
“刚刚那位先生说,我们家炕烧的太热了,烫的他屁股出汗,让我给你找个坐垫,省的吃饭久了难受。”老板娘黑红的脸上,有些歉意,“我只忙着上菜了,竟然忘了。实在是对不起……”
“没关系,我觉得刚刚好。谢谢。”自端笑着。她把坐垫拿在手里——其实还真是,她也觉得太热了。
“真细心。少见男人能这么体贴的。”老板娘笑着说。然后就出去了。
自端给潇潇位置上摆了一个,自己坐了一个,这样一来是舒服多了。她转过头去——潇潇还在院子里……他这个电话打的有点儿久了。自端看着,潇潇站的这个角度,她恰好能够看到他的侧面,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表qíng是没有的……等他收了线,向窗内一望,看到她,立即笑了一下。
自端看着他,从严峻到柔和,他用了半秒不到。她摆了摆手,指指桌面。
她想着,是啊,潇潇也是有这样一面。只是,他在她面前,一贯的嬉笑怒骂,浑然天成,不带过多的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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