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过他们的照片,承敏站在他身侧,那般的笑容明媚。那笑容在她眼前晃着,忽远忽近,承敏的声音,也在忽远忽近……还有她那遥远的记忆,穿着白衬衫的他,那年轻的脸,窗外的蝉鸣……她搂着大huáng,眼前蒙蒙胧胧的他的脸……那闪亮的手链、那丢在地上的衣服……那只不知所踪的熊仔……她以为她只是出了神。
耳边有人不停的叫她的名字,“阿端阿端”,好烦啊,她只是在想事qíng而已,不要打扰她……她叹了口气。
“她怎么样?”惟仁焦急的问着医生。她刚刚在家里,就在他眼前,身子软软的,倒在了沙发上。
医生舒了口气,说:“没危险。有些疲劳过度。孕妇在这个阶段状况不十分稳定,还是应该以休养为主,另外,也尽量不要刺激到她……”医生看了惟仁一眼。都看得到女病人脸上的伤。
“等等!”惟仁忽然打断医生。
医生有些不快的转头看着他,“怎么?”
“孕妇?确定?”惟仁问。
“怎么你还不知道?”医生反问。
惟仁没回答。他细心的发现她有异常,但是并不确定。
医生皱眉。似乎是有什么要说,但是没有说出口。
“她真的没事?”惟仁并不理会医生眼里的神色。他只关心阿端好不好。他有些紧张的看着躺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的她,“为什么还不醒?”
“这会儿只是睡着了……留院观察一晚吧,明天再做详细的检查。”医生看着惟仁,“好好儿照顾她。”医生说着转身出了病房。护士细心的调整好点滴的速度,跟他道了晚安,也退了出去。偌大的病房,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惟仁在病chuáng前坐了下来。她沉沉的睡着。整个人被柔和的光线包裹着,沉睡如婴儿一般。惟仁轻轻的握住了她cha着针管的手,凉。目光不由自主的看着她的身体。在白色的被子下面,自端的身体——她,正在孕育一个生命?
惟仁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麻痹。
有些事qíng,这时候如电光石火一般闪现在脑海里,一件一件,串了起来。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清晨,她在医院里,那深而沉的眼神。他终于明白。她还说他是傻瓜,她又聪明到哪儿去了?惟仁有些难过。
病房里好安静。
他松开了她的手,给她掩好被子。慢慢的走到窗边去。他需要透口气。
“惟仁?”
惟仁回头,病chuáng上,自端睁开了眼睛。他走过来。
“醒了?”他轻声问。像是怕声音大了,吓到了什么似的。
她有些迷茫的看着他。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chuáng头灯。光线很暗。惟仁弯下身子,微笑着,“有没有哪儿特别不舒服?”
“没有。”她只是觉得累。
“你在医院里。”
“我晕了?”她慢慢的想着,似乎是。
惟仁抬手,触了触她的额头,问道:“这是第几次?医生问过我,之前是否出现过这种状况。”
她不说话。
“还有吗?”他开始担心。刚刚医生问的很郑重。他亲眼看到过她在容阿姨怀里晕过去。她感冒了,在发烧。
“还有一次。”她说。
“阿端啊……”
“医生怎么说?”她问。有点紧张。
“说还要做详细的检查。”惟仁说到这里,更有些担心,“明天一定要详细检查。你这个样子,我实在是担心。怎么一边说着要吃什么晚饭,一边就能昏过去?”他后面这句,语气尽量的轻松,像开玩笑的样子。
自端松一口气,听他这么说,倒是真笑了,她说:“没关系,不用再麻烦一次,我已经在专科医生那里作了检查,过几天拿报告。我很好,别担心我。”
不担心她?她这是在说什么。躺在病chuáng上,要人别担心?
惟仁看着自端的眼睛,“听我说。”
自端点头,惟仁的表qíng,极为严肃。温和如他,这是少有的。
“你需要回家去。至少,你需要容阿姨在你身边。”
自端听着惟仁的话,品着他话里的意思。
“回家,必须。”惟仁qiáng调了一遍。他的心开始疼。这个时候,她不该这么孤单。他看到她倒在容阿姨怀里,听到她说的话,此时再想起来,他觉得额外添了难过。
自端静静的看着惟仁,抬起手,抓住他的衬衫袖子,“惟仁……”
第十章 茶与酒的涟漪 (三十六)
惟仁定定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阿端,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做傻事。”
她点了点头,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她不会做傻事的。她必须勇敢。因为,她不是一个人。
……
峻自端站在大厦楼下,等着惟仁,她下来的时候,才想到忘了拿东西。她想大电话让四姐下来送,惟仁问清楚了,让她稍等一会儿。她车边。在医院里睡了一晚,她现在jīng神还好。只是鼻端还总是闻到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她深吸着气。
当佟铁河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没有意外。
最近,她更是已习惯在意外面前镇定自若。她这样淡然而安静,反而是佟铁河,看到她的脸,说不出话来了。
膳两人就这样对望着,也不管周围的人,都有意无意的将目光黏在了两人身上——黑着脸的男人,红肿着脸的女人,冷漠而尴尬的气氛。
佟铁河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子
他说“跟我来”。
他的脚步太快。她两步跟不上他一步,这令她心里有生出一种恐惧——小腹那里,有隐隐的痛感。她急忙护住。可是倔qiáng的不肯出声。
他的车子停在小区花园中。一直把她带到了那里,他还是没有松手,只是站定了。
她急喘。
看到陈北远远的给她行了礼,她也顾不得。
正是樱落如雪。黑色的车子上,一会儿便盖了一层樱瓣,色泽分明。
她平抑着自己的呼吸,眯了眼,看那残花。只等着他开口。他却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看了好半晌,才说:“上车。我们谈一谈。”
她不动。
“就在这里。你长话短说。”她冷冷的。
他看着她。
她微微抬起下巴。
风chuī过来,花瓣落如雨下。飘在她的发丝间,黏在她的眼镜上。她轻轻的晃了晃头。
他抬手,要替她拂开。
她躲避。
铁河僵了一下。下巴忍不住抽紧。
“爸爸打的?”他终于开口。不用问,也知道,可还是忍不住问了。
她扭开脸。
一股子锐痛袭上心头。
“这跟你没关系。”
“这怎么跟我没关系,你还是我的人!”佟铁河bào喝。他早上接到岳父电话。紧张中有一丝期待,他有这样的心qíng。也预料到岳父会说什么,那一定是不会同意他们分手的——可是,动手打她!他一阵心寒。心里疼的什么似的。
他一把将她拉过来,拉到怀里——怀里这个女人,瘦多了……怎么舍得动手打她,对岳父来说,她是那么乖巧的女儿;她又是怎么跟岳父谈的?这个苯丫头,都不会躲开的?
自端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弄的一愣,面颊蹭在他的胸口,疼。她狠狠的推开他。他没有松开手臂,只是更紧的抱着她。
“阿端。疼不疼?”
疼不疼……她眼里忽然的充了泪。
“我说过的,是不是,别再这么叫我?”她从他的肩膀上方,看得到樱花雪。粉色的花瓣飞舞,衬着碧蓝的天空,美极了。就这样美好的时刻,她是不是能够相信,这个叫着她“阿端”,拥抱着她的男人,是真的在想着她,念着她?而不是另外的女人?他也曾这样拥抱着她,叫着,飒飒。
她抬起手来,拉下了他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瞬,一字一句,“咱们说好了的,不会因为爸爸说什么而改变,不会因为我挨这一巴掌而改变,这只是刚刚开始。后面的,远比一巴掌要可怕。我没挨过打,可我也不怕挨打……你问我疼不疼?我疼。可是我能承受。谢谢你。”
他直直的看着她。从来都文文弱弱的自端,眼神里的坚定让他像撞到了铁板。
她低头看一眼腕表,“我还要上班,先走。”她看了一眼没有反应的他,顿了一顿,说了声“再见”。
铁河看着她的背影,纤弱而挺直,却像一把锥子,扎进了他的心里。
自端转过身。
她知道他现在看着自己。她只好昂首挺胸,走的姿态骄傲。
佟铁河看着她越走越远,刚刚只挂着她的疼,竟然忘了他今天要来跟她说什么。他定了定神,追上去,他想要拉住她的,告诉她……自端已经走到了公寓大厦楼下,从大厦里出来一个人,将手里的纸袋jiāo给自端。
他站住了。
远远的,他看得到那个人低头看着她,似乎是吃了一惊的样子,立刻抬头,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隔了这么远,他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寒意。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被自端一把拉住。
铁河握紧了手。他朝着他们俩走过去。
自端要惟仁上车,惟仁站着不动,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佟铁河。
“惟仁!”自端低声。
他看到自端眼里的恳求。他于是叹了口气,“阿端,你总不能……”
她低低的说:“你答应过我的。”
惟仁无声的替她开了车门,就在他要关车门的一刹那,佟铁河走到了跟前。
惟仁拦了他一下,他没理,一把拉开车门,看着车子里静坐的自端,他说:“景自端,我们前面说的都不算。”
自端猛的转过头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佟铁河已经把车门关上了。他转过脸来,对着顾惟仁,说:“我需要时间,确定,今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她——顾惟仁,我不信任你。”
惟仁听了铁河话里的意思,心里一动。他沉稳,脸上并不露出什么来。
“佟铁河,我也不能信任你。可阿端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我们都有时间。”他拉开了车门,“再见。”他深深的看了铁河一眼。从未有过的感觉,在这一刻抓住了他。他坐进车子里,司机开了车。他看了一眼被佟铁河那一句话弄的呆住的自端,“阿端,和他好好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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