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她身后,还有他母亲。
廊顶的灯光还是qiáng的有些刺目。佟铁河眯了一下眼睛。
卡她走的不快,冲着他直直的过来了。他细看她,身上穿的暖和,脸上,尚算镇定,也没有他预想中,可能上来便会对着他发脾气——他看了一眼母亲。
关友梅轻轻的摇了摇头。
“爸爸怎么样了?”她问。
桄“还在手术中。”他看一下时间。已经过了预计的时间,手术还没结束,他不由得有些紧张。他扶了她手臂,“中间通报的都是状况良好。你,别担心。”
她收了一下手臂,没吭声。
他便知道,她还是有些生气,他瞒着她了—— 嗯,她才不会生他母亲的气,她只会气他。
“过去吧。阿姨和惟仁在。”他说着,眼睛往楼梯间方向瞅了一眼,顾惟仁还在那里呢。顿了顿,又说:“大伯也说了会过来。”
“阿端,过去坐下等。”关友梅开腔了。
铁河打电话回去的时候,她和容芷云在客厅里,声音已经够低,可仍被自端听到——自端说,她躺下,本以为休息一下就好,可是仍然心慌——她立即就说要来医院,怎么拦也拦不住,况且也不好十分的阻止。容芷云虽是担心自端,并不方便跟过来;于是她陪着自端来。刚刚上了车子,自端就同她讲,说得了确切的信儿,反而心不怎么慌了。还跟她说,妈妈,现在,没事;一直到孩子生下来,都会没事。
她只觉得难过极了。
能了解自端的心意,能了解自端的坚持。她,经历过同样的事qíng。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孩子的那点儿心思,在这几十年里,她都不曾忘记过。她真真的觉得,她没有看错了这个孩子——可她什么也没说。她不愿意说出来这些。即便是,铁河同意了自端的决定,让她尝试,在紧要的关头,她也不会让自端一意孤行。
关友梅看着铁河。
或许,她这个做婆婆的是存了私心。但铁河,铁河今后,只有自端了。她想到了这一点,会觉得欣慰,又在此刻,会觉得无比的酸楚和难过。
可还是得微笑着。
对铁河和自端来说,他们的日子还很长。这一点点的困难,比起日后的岁月和可能遭遇的暗礁,也许根本算不了什么。铁河有自端,自端有铁河,他们有未来——会有吧,尽管,她看着,这对别扭的孩子,还在别扭着。
自端没让铁河扶着她,只挽起婆婆的手。
她的手凉。
关友梅安慰她,“阿端,你爸爸可厉害呢。”
“嗯。”自端应着。
她记得爸爸说过,他属猫的,九死一生的事经历过几回了,都闯过来了……她吸着鼻子。她看着已经站起来的顾悦怡,在她和婆婆打过招呼之后,轻声的叫了声“阿姨”。
顾悦怡点头。
关友梅推了一下自端,示意她去对面的长椅上坐,自己拉了顾悦怡的手,在这边坐了。
佟铁河给自端倒了一杯热水,默默的坐在自端身边。他的手臂撑在腿上,活动着手腕子。右手心处,新的伤疤,还有点儿痒,他揉搓了一下。她看到,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来,递给他。
。
粉嫩的手掌心里,一枚红色的金属盒子。
他盯着,她的手,她的手指,她手指上那枚素环,也带了伤。
她并没看他。
见停了这好一会儿,他都没伸手去拿这盒喉糖的意思,她手便一握,就要收回。这个时候,却被他大手一捉,连手带糖,一并握在了手心里。她的手攥紧,往回夺手,他不让,稍稍用力,掰开她的手指,将那糖盒顺利的取了出来。
她抽回手来,依旧握着那杯热水。
他忽然很想抱她。但是他没动。只是把糖盒打开,取了一枚出来,含在了了口中。初时有点儿苦,他轻咂了一下舌,眼角的余光看到她眉一翘。他知道就算这颗糖,一苦到底,他也认了。
她轻舔了一下唇角。
她临来的时候,忽然想到的。只是妈妈那里,仅有这一种。她看着配方,便知道他不会喜欢这个口味的。他就是这样,嘴巴挑的厉害,味道怪一点儿的东西是不吃的。可是她给了……她轻咳了一下。
他伸手过来,轻拍着她的后背。他温热的手掌心,隔着她的棉衫,感受的到她背上的纹路,瘦瘦的,若不是衣服穿的厚,她还得怎么单薄?要怎么补,才能把她补的像点儿样子?像以前那样,脸上、身上都稍稍的带点儿婴儿肥……他出神的想着,手上的动作就停了,搁在她的背上;她觉得尴尬,稍偏了一下身子,脸上是热的。他意识到,转脸来看她……就是很想,抱她。
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他们抬眼,有穿了防护服的护士小跑着经过他们面前,手里端着托盘,看得出,是血袋。她用脚踢开手术室一侧的按钮,手术室的门向两边退开,她急忙进去。
走廊上的气氛,骤然紧张。
自端不由自主的提起了一口气。
铁河低声:“正常的。”
隔了不一会儿,又有的医生和护士一同出来,护士照旧小跑着离开了;医生则走到了顾悦怡面前。
顾悦怡站了起来。
医生沉着的说:“手术中出了一点儿意外,病人大量出血。”
顾悦怡低呼。
自端一下子抓住了佟铁河的手臂。
只听到医生继续说:“潘主任正在尽力抢救。病人是RhyīnxingA型血,医院的储备本来就少,又是紧急手术,医院的备用血液已经用光,正在在从血站急调血液……病人家属里,有没有Rh yīnxingA型血?”他的语速在加快。
顾悦怡脸白了。
“医院已经通知捐血志愿者赶来。”医生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以防万一,请问,家属里,有没有血型匹配的?”
“我。”自端松开了握着铁河手臂的手,她竟举起了手,像小学生那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佟铁河一把拉下来她的手。
“你不行!”他声音又低又短促。
“阿端!”关友梅叫道。
“不!”顾惟仁也喊出来。
三个人异口同声,倒把顾悦怡和医生弄的愣住。
“我是病人的女儿,我是RhyīnxingA型血。我可以给我爸爸输血……”自端喘了口气,镇定的说。
“阿端!”佟铁河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
自端看他,“佟铁!”
佟铁河不看自端,他抬眼看着医生,说:“她是孕妇。”
“佟铁!”
医生拉下了口罩,还没开口,就听到有人说:“我们可以的。”
佟铁河忙回头。
走在前面的是景和高,他身后,是自竣和自翊。
“大伯!”自端叫道。
景和高迈着稳健的步子,来到他们中间,他伸手,扶住了自端的肩膀,先和医生说:“医生,我们都是。可以马上验血。”
医生将口罩拉好,招呼护士快一些,自竣和自翊没有多说话,便跟护士验血去了。
景和高这才拍着自端,温和的笑着,跟关友梅和顾悦怡打招呼,“我看,暂时还不需要我去献血,对不对?让年轻人先去贡献新鲜血液。”
“大伯!”自端忍不住了,她拉了大伯的手。
景和高伸出手臂,将自端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不要担心——你爸爸,这回又来吓我们了,等他醒了,我先教训他。”景和高开着玩笑。他听到了刚刚铁河的话。这让此刻他心里,产生一种难言的温柔qíng感。他的小侄女阿端,是真的长大了。他抬眼看着铁河,正遇到铁河望住自端的目光,他点了下头。
铁河拉了一下自端,轻声说:“大伯,您坐下休息会儿。”
景和高笑着点头,心知铁河这可是“一箭双雕”。他礼数也周全了,自端也照顾到了。看出铁河的这点儿小心思来,他倒是觉得尽管是眼下在这种气氛里,还是有趣。于是他回身,见关友梅也在微笑着请他坐——他们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景和高微微的松了口气,又看向顾悦怡,跟她询问起景和仰发病的状况来了……
“你跟我来。”铁河见长辈们的注意力都已经转开了,低声在自端耳边说。他语气里已经满是怒意。她听的出来。不动。铁河见她不理,接着说:“你要我当着大人们的面儿说?”
她瞪他。
他不再说话,拉着她的手臂,往走廊那边走去。
顾惟仁正在给景和高倒茶,看到佟铁河拉着自端就走,不禁皱了下眉。只不过,他倒没觉得担心。果然没走几步,自端便轻轻甩了一下手臂,已经甩开佟铁河的钳制,佟铁河也没敢再用力——惟仁转回头来,真的,不用太担心了。若担心,也是担心佟铁河吧。
“景自端!”确定到了“背人”的地方,他压低了声音。
“你又gān嘛!”她脸上红了。她真的生气了。生气他当着大人的面威胁她,更生气她莫名其妙的,又开始对他服从。
这个人!
她绯红的脸,亮晶晶的眼睛,忽然的对牢了佟铁河。佟铁河从刚刚开始,便一直在抖的心,猛的就是一缩。
“景自端!”他低声叫着。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他上前一步,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身子。紧紧的,紧紧的将她圈在怀里。这样,他和她的心,是靠的最近的……他灼热的身体上散发出的热,将她裹的紧紧的。自端的呼吸开始重了。她闭上了眼睛。他手,慢慢的滑了下来,覆盖在她的小腹上。她身体一颤。
“阿端,”他的喉忍不住也在颤,“阿端……如果我答应你,你能不能也答应我?”
自端的手指,触到了他的手背。随着她的呼吸,他的身体,他的呼吸,也在以同一个节奏颤动,似乎是有了共鸣。
“什么?”她问。
“从今往后,永在我身边。”他每说一个字,下颌,便蹭一下她的发顶,让她痒痒的。
好久好久,她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过身。
踮起了脚尖,轻轻的,她的唇,印在了他唇上……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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