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了口气。怎么会忘,怎么能忘?
一想起来,大伯母那已经凉了的手,还在自己手心里。
那是教会她系鞋带的手,那是教会她拿筷子的手,那是教会她弹琴的手,那是……对她来说,那就是妈妈的手。
那也是最后,把她推向她的婚姻的手,她不忍抗拒的力量……
自端把日历放回书桌上,很快的收拾了一下资料,装到包里。她今天得去见自己的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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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木与石的偎依 (一)
<font class=‘l208ED13ADl208ED13AD’时已近午,容芷云到恒悦轩的时候,关友梅已经在包间里等她多时。
“每次都是你先到。”容芷云微笑。
“我比你闲散多了。”关友梅伸出手来,温柔的握了握容芷云的手。
容芷云笑。心知关友梅的客气和周到——老朋友了,从大学的同窗,到现在,几十年里,两个人并不总在一处,但是,都知道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这是能托孤的朋友。
关友梅拿起茶壶,替容芷云斟了杯茶,道:“这阵子忙坏了吧?”
“你不是都看见了?”容芷云反问,“忙来忙去,都是你们家的事。”
关友梅笑笑,示意她尝一下茶,“我特意带来的。”
容芷云笑,“还是这副矫qíng的脾气,到哪儿都带着你的茶。阿端这点儿竟然像了你。”
关友梅哑然失笑,“是。这是缘分。”
“偏生跟你有缘分。”容芷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咦!小铁还不是跟你一样,爱什么不好,就爱那口猫屎咖啡。”关友梅嗤笑,握了茶杯在手,轻嗅香气。
容芷云也笑,点头,她看着关友梅,“早想见见你,有些话,想跟你说一说,总是不得便。”
“嗯。”关友梅应着,“什么话,不方便在电话里说?”那天,她人在上海家中,接到容芷云的电话,说需要见她。芷云语气尚算镇定,但是那不安和慌乱,隔着电话,她都能感受的到。能让芷云这样,事qíng想必不简单;仔细琢磨,也只有一件两件事,一个两个人。她大约能猜测的到,可是她也不先说。前阵子,她和芷云有短暂的碰面,还是在夏至礼的灵堂。也就是那日,她看着芷云,隔了好远,默默的,望着阿端……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珍宝,那qíng景看的她心也是一酸。
这些年,就算别人不知道,她总是知道的,芷云,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芷云倔qiáng的,表现的像一个无所不能的、骄傲的女王,可是私底下,她了解芷云内心深深的遗憾和无力,那是只有对着阿端才会有的qíng绪。
阿端,那个孩子,心地那么柔软的孩子,竟然会有这么冷的一面。关友梅觉得多少有些不可思议。可是隔了这么多层不能说破的东西,她只好在一边看着。
她心疼芷云,也心疼阿端。或者,更心疼阿端。因为,要替芷云多疼她几分,不止是当成儿媳妇,而是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她是这么想的。
“我告诉阿端了。”容芷云说。
关友梅两道又黑又亮的浓眉向两边一展,她问:“什么时候?”
“阿端生日那天,我去见她了。”
“那天说的?”
“不,第二天。阿端去见我,我说了。”
关友梅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了?”
“我受不了了。”容芷云看着眼前杯子里淡huáng色的茶汤,“我由着她的xing子,由了这么些年,可我还能等她多少年?”
“然后呢,阿端什么反应?”关友梅追问。
容芷云沉默。
关友梅瞪她,“问你也是白问,还能有什么反应!你怎么就这么冲动,你,”她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到容芷云的脸,忽然又不忍心,“瞒了那么多年,不差告诉她之前,来个铺垫那么一小步,是不是?”
“我哪儿还顾得上铺垫,我恨不得把这几十年的憋屈,一下子都倒给她。”容芷云在关友梅面前,毫不掩饰自己。
关友梅叹了口气,半晌,才说:“一下子都倒给她?你自己受得了,自端受得了?”
容芷云摇了摇头。
“芷云,你这辈子,活的真xingqíng。”关友梅也摇头。
“我活得xingqíng?哪里由得我真xingqíng了?这些日子,我简直度日如年。天天想着阿端怎么样了,可是又不敢再贸然接近她。我怕她离我更远……你不知道,那天,她对着我,有多客气多疏离,我甚至宁愿她还像以前那样怨我,刻薄我。那至少还有点儿反应不是?后来,我看着我给她买的那一屋子的衣服……全是粉色的,可是友梅,我都不知道我的女儿,她对这个颜色没有好感……怎么会没有好感?”容芷云伤感,“我的女儿阿端,穿粉色最美。我真恨不得把那些衣服全销毁。”
关友梅伸手过来,拍了拍容芷云的手背。
容芷云苦笑,“可我哪儿能那么gān,我就那么看着那些衣服,还可以骗骗自己,好像阿端都穿过一样。”
“她需要点儿时间。这是什么样的事。”关友梅安慰道。当年自己获知这段隐qíng的时候,五十多岁的人了,也经过些风làng,一时半刻,还扭不过来,何况是自端?那是她的父亲,那是她的母亲,那还有,她刻骨铭心的爱qíng。关友梅心里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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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木与石的偎依 (二)
<font class=‘l4C19544753l4C19544753’阿端,她喜欢那个孩子,心疼那个孩子,想要把那个孩子,抱在自己怀里。
很多年不曾有过那样的感觉。自己家那两个能折腾的毛头小子,很早就独立了,让她的母xing没有太多发挥的余地。
何况她并不是芷云这样感xing的人。但是在阿端的问题上,她承认自己是动了感qíng的。
关友梅喝了一口茶。
动了相当的感qíng。
本来不该管的事管了,本来不该做的也做了。连她的丈夫都觉得意外。
她揉了一下眉尖,动了一次感qíng,并且,一直希望,没动错。
“有铁河,我安心好多。”容芷云似乎是知道老友在想什么,看着她,她由衷的道。从光亚融资,到夏家的事,和铁河有了比较多的接触,了解到许多资料和数据之外的东西。葬礼的整个过程里,自端一直抱着小侄女,慢慢的已经看出有些吃力,可是,下着雨,不忍让孩子踏着水渍,仍是坚持着,她看到铁河紧几步走到她的身边,把孩子从她怀里接过去——她知道,自端,是个不知道该在何时把重负放下的傻丫头;可是铁河,应该会是在自端辛苦的时候,替她分担的那一个。
关友梅点了点头。
“我想,我该告诉铁河。”容芷云说。
关友梅转着手里的茶杯,听了这话,问道:“你决定了?”其实她想问的是——你是不是真的能对着小辈,说出这么难堪的过往?
“是铁河想知道的。”容芷云说。
对女儿,才是最难说出口的。那好像是一重禁忌,一旦冲破了,她觉得没有太多的顾忌了。何况,她对铁河,还有更多的期待。她也想知道、也想看看,铁河的态度。
关友梅明白了几分,“今儿是铁河约你的?”
“嗯。”
“你又拖我下水。”
“咱俩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总有一天,我会被你害死。”关友梅气哼哼的。
“那就一起死吧。”
关友梅摸着手上的西瓜翡翠镯子。这是当年,芷云借口送她生日礼物,带着这对稀世珍宝上门来,把景家的事拜托给她。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芷云竟然会为了景家的事,这么义不容辞;意料之中的是,凭她对芷云的了解,这个傻子,一辈子,就一个qíng字,绕来绕去,总绕不开。她权衡再三,还是费了一番心思,她们各得其所。
关友梅不由的叹了口气,“总有一天,阿端会知道。”她看着腕子上好看的不像是真的的镯子。芷云知道她。她爱翡翠,并且只爱翡翠。这对镯子,她迟早要jiāo到阿端手上去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心里明白。”容芷云想起女儿问自己的那第三个问题,被她阻止的那个,“即便她问,我也不会亲口回答她。”
关友梅沉吟。
“她不会再问的。”容芷云说。
“就算问,也不会问你。”关友梅看着容芷云。
容芷云嘴角一沉,“那就是铁河的事了。”
“嗯,他麻烦大了。”关友梅竟然笑了一下。
“你和我,真是越老越坏了。”
“你比较坏,自己的女儿都忍心这么设计。”
“你还不是一样。”容芷云拿起茶杯,碰了一下关友梅的,“静观其变吧。”
“也只好这样。”关友梅看了看时间,“你约了小铁几点?”
“十二点半。”容芷云抬腕看表,指针恰好指向十二点半,刚好这时候,门就响了,“真准时。”
果然,门一开,佟铁河进来了。
容芷云和关友梅同时把目光投在了他身上——是身材高高的、半截铁塔似的男人;同时也是她们的孩子——像一阵忽然chuī进来的风,携着料峭chūn寒,携着轻轻的尘土。
关友梅温柔的笑着,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子,“坐这里。”
容芷云的目光,从铁河身上,转到窗外,果然,看到外面起了沙尘,又看回来,点头道:“坐吧,方便我盯着你。”
关友梅慡朗的笑起来。
铁河有点儿尴尬,他并没想到容芷云把母亲也叫来了,但既来之则安之,索xing大大方方的坐下,“容阿姨。”
“有进步,不叫容董了。”容芷云似笑非笑。
“还可以再进一步。不过,”铁河看着容芷云,“我不能抢在阿端前面。”
容芷云看着关友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教的好儿子。”
“你选的好女婿。”关友梅按了一下桌上的铃,侍应生进来,她jiāo代上菜,然后说,“有什么话,吃完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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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木与石的偎依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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