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2_七微【完结+番外】(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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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奶奶。

  见他有点受伤的神色,她就亲亲他,哎呀,你别伤心嘛,你是第二重要的呀!

  他当然没有真的伤心,但见她有点着急的模样,玩心更重,故意板脸严肃地说,那如果你奶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选择?

  她很肯定地说,不会,奶奶很疼我,而且,她很尊重我。她也会很喜欢很喜欢你的,像我一样。

  噢!他拉长声音,像你一样,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我?

  她也不害羞,捧着他的脸,对,像我一样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他转身,慢慢地离开了病房。

  他多么想为她留住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不管用什么办法。可他深刻地明白,在噩梦般的疾病面前,人是多么渺小而无力。

  “哧——”

  疾驰的车子忽然停了下来,闭眼休息的朱旧睁开眼,窗外依旧是沿海公路,不远处是午后阳光下蔚蓝的海域。

  她惊讶地看着季司朗。

  季司朗回望着她,再次说:“我们还是别去了,我会同家里解释清楚的,你并不需要出面。”

  她瞪他:“别啰嗦了,开车。”

  不用想,她也知道他会怎么同家里解释,一定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他自己身上。季家那种家庭,最重声誉与脸面,他们婚礼的请柬早已派发出去,忽然取消,无疑会成为一桩笑话。

  他无奈地发动引擎,其实早知道一旦她决定好的事qíng,是很难轻易被说服的。

  “你做好心理准备,我母亲看起来斯文,但发起脾气来,挺吓人的。”

  “我没关系的。”她摇摇头,“我奶奶说过,做事qíng应该有始有终,也应该承担必须的责任。”

  季司朗说:“我真想见见你奶奶。”

  “等你以后有机会回国,我介绍你们认识。”她心里一酸,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她与季司朗的这桩婚事,在她心里,只是对好朋友的帮忙,她也就没有告诉奶奶,否则奶奶再尊重她,也一定会反对的。

  “Mint,把奶奶接到旧金山来治疗,如何?这边医院的医疗水平更好,你也没有必要离职,太可惜了。”

  她摇摇头:“不用了,我会亲自担任奶奶的主治医生。”

  他的言下之意朱旧明白,他们任职的加州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在美国乃至全世界,都是名列前茅的。三年前,她进入那里的医学院攻读博士,后来在季司朗的介绍下,进入医院工作,机遇难得,也很珍贵。

  可是,她知道奶奶的,她是不会离开自己生活一辈子的故乡的。

  如季司朗所料,当季母听说婚礼要取消时,向来淡然的她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连问了三句,你说什么?然后发了好大的脾气,茶杯震在桌子上,茶水洒了一桌。

  最后季母将季司朗轰了出去,留下朱旧在屋子里。

  季司朗站在门外,侧耳努力想要听清楚里面的对话,如果母亲发怒,他准备随时闯进去将朱旧救出来。

  可里面似乎很平静,没有传出怒喝声。

  很快,门被打开,季母脸色铁青的走出来,看都没看儿子一眼,走了。

  “我母亲说什么了?骂你了?”回去的车上,季司朗再三问道。

  朱旧说:“没有。好了,别问了,就算骂我几句,也是应该的。”

  是真的没有骂她,只是说出的话却比痛骂她还让人难受。季母在平复了怒气之后,又恢复了向来优雅、高贵的姿态,只是神色很冷,就像她第一次以季司朗女朋友身份见她时一样。她只对她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小门小户长大没有父母教的女孩子,果然欠缺教养。第二句是,我本来也不很同意你们的婚事,既然如此,朱小姐,请你离司朗远一点。以后,永远别再踏入季家。

  “Mint,对不起。”季司朗轻声说。

  “哎,说什么呢!你这是勾起我的内疚啊,季司朗。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你说。”这个男人啊,永远都是这么体贴,照顾她的感受。

  季司朗笑笑,没再说什么。

  过了会,他说:“喝一杯去?”

  朱旧指着车窗外还很高的日头,笑着摇头:“你这酒鬼!”

  季司朗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一个人,最大的爱好竟是酒,而且非烈酒不喝。

  他朗声说:“人生得意失意都须尽欢,尽欢唯有酒也!”

  “好,陪你喝,不醉不归!”她想了想,说:“不过,地点我来选。”

  他们驱车去了贝克海滩。

  抵达时太阳正慢慢落下去,天气很好,天边玫瑰色的晚霞,映she得蔚蓝的海面波光粼粼。

  “真美啊!”朱旧赞道,秋风送来海水咸湿的味道,她深深呼吸,“要离开了,才有机会来看一眼。”

  季司朗努努嘴:“我们去海滩。”

  朱旧摇摇头,在公路边缘席地而坐:“坐这就挺好。”

  季司朗想起什么,了然道:“你也真是奇怪,一面怕水,一面又喜欢大海。”

  朱旧神色一黯,手指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下,自那年寒冬内卡河里历经生死,她就对水有种巨大的恐惧,再不能近距离站在江湖河海边。

  “来,gān杯!敬huáng昏!”她举起酒瓶朝他示意,仰头就先喝了一大口,醇烈的龙舌兰滑过喉咙,一片火辣辣的灼烧感,又喝得太急,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季司朗指着她哈哈大笑,鄙视道:“喂,你牛饮呢!糟蹋!”

  “谁说的,人生得意失意都须尽欢?尽欢呢,就是大口吃ròu,大口喝酒!”

  季司朗在她身边坐下来,也仰头喝一大口酒,笑道:“大言不惭!还记不记得,你那次在沙漠里喝醉了?还哭鼻子呢!”

  朱旧也笑:“黑历史啊!不过,你瞎说,我哪里有哭!”

  那是医疗组一个同事过生日,难得大家有时间聚在一起,买了很多ròu与酒,晚上就在沙漠里开篝火Party。那晚月色极美,大家热qíng高涨,每个人都喝了很多酒。她酒量不太好,最后喝醉了,拉着季司朗说了很多清醒时压根儿难以言说的话,那些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她第一次同人诉说。关于那晚,最后的模糊记忆是,她趴在季司朗的背上被他背回营地,絮絮叨叨地说了一路。

  她以为他是为了取笑她而胡说的,其实,那晚的月色下,她的眼泪打湿了他肩上的衣裳。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惊得久久没有动弹。

  他看了她一眼,没同她争论,感慨道:“真有点想念在非洲的日子了。”

  在非洲的一年里,他们并肩作战,同甘共苦,朝夕相处,每一个日出到日落,几乎都能见到彼此。

  而今,她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从旧金山到中国,相隔一万多千米,时差有十六小时。

  酒,越喝越凉。

  夕阳渐隐,一点点落入波澜壮阔的蔚蓝海平面上,最后消失不见,夜色降临,深秋夜晚的海风已带了点冷,她抱了抱手臂,忽然肩头一暖,他的风衣已披在她身上。

  她歪头看他,身体微晃,眼中醉意醺然:“季司朗,这辈子能跟你做朋友,真是我的福气……”

  “你醉了。”他用手背探了探她绯红的脸颊,滚烫一片。

  “我没有……”话没说完,人就往一侧倒,季司朗忙拉住她,看她闭上的眼,他摇头失笑,噢,就这么点酒量,还大口喝酒呢!

  他将她抱回车内,却没有立即开车,车子停泊在公路边缘,直至夕阳隐没,他才驱车离开。

  朱旧醉得很厉害,他将她抱回她公寓,用保温瓶泡了蜂蜜水放在chuáng头,写了一张便签条压在保温瓶下,然后才离开。

  第二天朱旧醒来,看到他写:我们都不喜欢送别,就不去机场送你了,保重。

  她握着纸条发了会呆,此刻,心里才有了离别的怅然。

  世界很小,世界也很大,一万多千米的距离,此后真正是,山长水阔了。

  朱旧晚上的航班回国,飞机跃上云层,她往窗外看,旧金山城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在异国漂泊十多年,终于要回家了。

  她想起在贝克海滩季司朗问她,Mint,你决定回国,不仅仅是因为你奶奶吧?

  是,就算奶奶没有生病,她原本也是打算在年后回国的。

  因为那个人在她所不知的时间里,默默做的那些事qíng,令她放在心底多年从未忘记的感qíng,再次汹涌而出。

  朱旧很快办理了入职手续,她负责的第一个病人,是奶奶。

  老太太的病qíng因为化疗,暂时得到了缓和,但也仅仅是有所缓和,让病灶的蔓延速度更慢一点而已。唯有等到匹配的肝脏进行移植,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既是主治医生,又是患者家属,这双重身份令她心里难受,因为病人的每一个状况她都太过清楚,想安慰自己都找不到理由。

  一轮轮的化疗下来,奶奶昔日丰润的脸庞已瘦了一大圈,面色极差。更令病人难熬的是,治疗带来的诸多副作用。奶奶食yù不佳,睡眠也差,头发大把地掉落。她看着心疼不已,只能想方设法给奶奶减轻痛苦,还让奶奶教她怎么做药膳。中医药膳有一套针对肝癌病患的食疗方子,对奶奶的病qíng有所帮助。

  可她在烹饪上实在没天赋,几乎没有自己动手做过饭,以前觉得没什么,到照顾起奶奶来时,才觉得遗憾。

  厨房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她站在炉子前,看着又烧焦了的食物,沮丧地关掉火。

  她想起以前在海德堡,自己面对着他做的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时,一边食指大动一边使劲儿夸赞,心qíng好的时候也会让他教她做菜。他太了解她在这方面就是个白痴,从不教她,甚至还调侃她说,做菜呀,不是谁都可以的,需要天赋。

  她从回忆里抽身,掏出手机给姑姑打电话。

  三天前,因为她让姑姑多去医院照顾奶奶,两人闹得不愉快。朱芸在她电话打到第三遍才接起来,语气也不太好,问她有什么事,自己正在上班。朱芸的工作分早晚班,每月有半个月都需要通宵达旦,拿的却是这个城市最基本标准的薪水。

  朱旧挺理解姑姑的,所以声音放得又低又软,请姑姑帮忙做药膳。朱芸一听就说,药膳最需要时间来熬,她天天上班,连周末都没有休息,哪里有空。末了还说,你不会做,就给老太太请个看护,外科医生不都挺有钱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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