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2_七微【完结+番外】(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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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她急问。

  他摇摇头,“没有。一切都好,也许,可以装上……假肢了。”

  她一怔,然后提高声音问道:“真的?真的?真的?”

  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点了点头。

  生命这样脆弱,这世上每天都有无数的意外发生,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如此的突然。而他也许应该庆幸,自己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能吃,能睡,能呼吸每一天的新鲜空气,能仰望阳光,能感受到雪花飘落在皮肤上的温度,能看见她的笑容……而再大的苦难,在生命本身面前,都变得次要。只要还活着,便应当珍惜。

  她把他的轮椅停在楼下大厅里,什么话也不说,就“噔噔噔”地跑上楼去,片刻,她又跑下来,手中拿着一样东西,是一副网球拍。她递给他。

  他虽然讶异,但还是接过来,他拆开球拍套时,忽然就愣住了,良久,他缓缓抬头,看向她的眼中是浓浓的震惊。

  她微微一笑,“物归原主。”

  这个球拍,这个球拍……

  他真的是惊讶得久久说不出来话。

  她蹲下身,揽过正站在他身边的梧桐,伸手弹了弹它的额头,哼道,“梧桐啊梧桐,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坏蛋,当初你这条小命还是我救的呢,竟然把我给忘得一gān二净!”

  他盯着球拍杆下角刻着的“F”字母,又看了看梧桐,再看了看眼前微微笑着的女孩,电光火石间,埋藏在记忆深处早已淡忘的一些浮光掠影此刻忽然就全跑了出来。

  多久了?四年前的事qíng了吧,他十八岁的夏天,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他回国待了一阵子。正好在德国认识的一个学长也回国了,两人都是网球狂热爱好者,所以常约在一个网球场打比赛。

  那天傍晚,他打完球回家的路上,在一个拐角处,目睹了一只忽然窜出来的小狗被车撞到,车主见是一只小流làng狗,骂骂咧咧地开车走了。

  小狗头部流了血,腿也受伤了,却还试图站起来,它一边“嗷嗷”叫着,一边一瘸一瘸地走着,倒下,又爬起来。

  他站在路口等待绿灯,看着它几番动作,忽然跑上前去,将小狗抱到了路边,蹲下身查看它的伤口。

  “它需要赶紧带去治疗。”忽然有声音响在他头顶,微微喘着气。

  他抬头,便看见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短发女孩子站在身边。jiāo通灯已经转绿了,她大概是在对面看见狗狗的状况,匆匆跑过来的。

  他抱起受伤的小狗时,连自己都微微讶异了,要知道平日里他是从不喜欢管闲事的,更何况这只狗浑身脏兮兮的,还流了血。

  “你知道最近的宠物医院在哪里吗?”他问女孩。

  女孩摇摇头,“这边没有宠物医院。”她弯腰查看了下狗狗的伤口,说,“它的伤不是特别麻烦,也许我可以帮它。哦,我家是开中医馆的,有一些处理伤口的常备药。”

  于是他跟着她走,两人步伐匆匆,穿过一条马路,然后拐入了一条陈旧的小巷子。她家的中医馆就在小巷深处,是一个小小的院落,两层楼的小平房,房子有些年头了。跨入院子里,就闻到浓浓的中药材味道,院子里的木架子上,晾晒着很多药材。

  女孩进屋就大声喊奶奶,可是似乎没有人在。她嘀咕一声,就跑进屋子里取来了医药箱。

  她为狗狗清洗伤口,消毒,再上药。动作迅速利落,但又很轻柔。一边弄着一边轻声哄着骚动不安叫嚷着的小狗。他就蹲在旁边看着,心里想,这女孩小小年纪,倒是很细致。

  给小狗包扎完,她轻轻吐了口气,将小狗抱在怀里看了看,说:“是一只小金毛呢,应该刚出生没多久。可怜的小家伙!”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小狗,他刚想说那你就收留它吧,她又开口了,喃喃自语道:“真想留下你啊,可是奶奶有鼻炎,毛发过敏。”她将狗狗递给他,“你要好好照顾它哦!”

  她送他出去,此刻夕阳已落,小巷子的烟火夜色刚刚开始,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路旁小店铺里的喧嚣声,妇人的笑声,小孩子奔跑着嬉闹的叫嚷声响成一团。他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真是不适应,他抱着小狗,不停避开撞上来的小孩子。

  女孩走在他身边,忽然她说:“哎,给狗狗取个名字吧!”

  他说:“这巷子叫什么名字?”

  “梧桐巷啊,梧桐树的那个梧桐。”

  他抬眼打量了下,微微嘲讽道:“这破巷子一棵梧桐树都没有。”

  她很不服气地说:“切,谁规定有梧桐树才能叫梧桐巷啊!”

  “这名字不错,征用了。以后,它就叫梧桐了。来,梧桐,叫两声。”

  他怀里趴着的小狗像是听懂了新主人的话,真的“汪汪”叫了两声,他哈哈笑着,得意地拍着狗狗的头,赞它真聪明。

  在巷口分别,她摸了摸狗狗的头,“梧桐,再见啦!”

  他刚走两步,她忽然又叫住他,“哎,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傅云深。”他头也没回地说。

  “哦,我叫朱旧,看朱成碧的朱,新旧的旧。”她说。

  他依旧没有回头,只腾出一只手,冲她扬了扬,表示知道了。不过萍水相逢,她叫什么名字,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以后想必也不会再见了。这只是漫长生命中无数个cha曲中平淡普通的一个。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养着随手在街头捡来的一条狗狗,还一养这么多年,最后反而成为孤冷黑暗世界里最亲密的陪伴。

  他更是没有想到,那个huáng昏里短暂遇见很快就被他遗忘在时光浮尘里的小女孩,兜兜转转,竟然会再一次相遇。

  命运,真的很奇妙。

  “你一早就认出我来了,对吗?”傅云深问她。

  朱旧点了点头。

  对,在他房间里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就认出了这张脸。那一刻她的愣怔惊讶,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过于苍白的脸色,更惊讶的是,他竟然是当初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孩。她之所以一直记得他,一部分原因是她时常想起那只叫梧桐的狗狗,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把他的网球拍落在了她家里,她看那球拍杆上刻了字母,想必是主人很喜欢的。她想着,也许有朝一日能够物归原主。

  他轻轻问:“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不说?

  因为,她曾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样子,那个十八岁男孩脸上的飞扬活力以及骄傲神qíng,还有他哈哈大笑时的慡朗。再见时,二十一岁的他,却是那样灰心绝望。

  如果一个人自己甘愿沉溺在yīn暗cháo湿的谷底,任别人怎么有心拉你,也是无能为力的。

  她又何苦说起从前,平添他的痛苦。

  只有正视自己的痛苦、缺陷,去面对与接纳,自己走出那个泥潭,才能抬头看见辽阔世界里的阳光与星辰。

  如果不是他说愿意接受假肢,想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她是不会把网球拍还给他的。

  朱旧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她伸出手,嘴角微微上扬:“我叫朱旧,看朱成碧的朱,新旧的旧。傅云深,很高兴与你重逢。”

  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很高兴,他终于肯正视自己的痛苦、缺陷、苦难,并且试着去慢慢接纳它。

  傅云深也凝视着她,心里万千思绪,都化作一句感激。在残酷的命运前,感激上天,对他尚且留有一丝恩赐,让他遇见了她。

  她如照she进黑暗谷底里的那一缕阳光,也如寒冬里温暖的壁炉。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用力地,紧紧地,将她的手指整个都握在手心,轻声说:“我叫傅云深,太傅的傅,云深不知处的云深。”他微微一笑,“朱旧,我也很高兴、很高兴,与你重逢。”

  第七章 满汉全席在前,不及你心间羹汤一碗

  爱不是做数学物理题,不用那么多公式,爱是本能。爱一个人,想对他好,想跟他在一起,分享所有的欢喜,也分担一切哀愁。

  朱旧站在医院康复室外,看着傅云深在康复师的指导下慢慢地挪动步伐,当他终于能独立地如常人那般迈出脚步时,她眼睛里忽然涌起泪意,双手掩住面孔。

  两个月了,他终于做到了。

  两个月前,傅云深入住海德堡大学医学院的附属医院,骨科专家、假肢技师、物理治疗师、康复工程师等立即组成了康复医疗小组,为他制定了详细的康复计划。然而在详细检查后,他的状态却并不理想,因为他之前拒绝安装假肢,拖延了这么久,失去了安装假肢的最佳时机。

  这段时间里,在比别的病人更难的康复过程里,她知道他过得多么辛苦。

  有个深夜,他独自一人偷偷地跑到康复室来,结果狠狠摔倒。还是路过的护士发现了,将睡着了的朱旧叫醒来。她跑到他身边,看见他脸色惨白,神qíng很痛苦,一头一脸的汗,也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自己无法站起来。

  他看起来很沮丧,靠墙而坐,垂着头,双手掩面。

  “你就当是幼儿学步。”她说。“我两岁多的时候才学会走路。”

  “这么晚?”他抬头看她。

  “是真的,我奶奶曾经还担心我患了什么病,检查了好多个医院,都说没有问题。”她笑笑,“其实就是太笨了。”

  “你念书这么厉害,我以为你是小天才。”

  “什么天才啊,在念书这件事qíng上,我吃了很多苦头。我从懂事起,目标就是我父母的母校海德堡大学医学院。”

  “志向远大。”

  “我必须考上国内一所很好的大学,才有资格申请这边的学校。所以我中学时代几乎没有课外活动,所有的时间都在念书,是不是很无趣?”

  “哦,原来你是书呆子。”他看她一眼,真难得,竟然没把自己念成那种高度近视佩戴厚瓶底眼镜的小书呆。

  “还要学德语,小语种的培训班学费特别贵,我哪里舍得让奶奶花钱,我去了一个月,入了门,之后就自学。”

  “德语并不难。”他语言天赋很好。

  她叫道:“不难?我为它受尽折磨!”

  她又说:“我高考的前三天发了高烧,一边打吊瓶一边复习,打的药物有催眠成分,我就狂喝咖啡,我奶奶见我那样子,偷偷抹眼泪。劝我说反正年纪小,这次没考上,复读一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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