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那个傻女儿啊,这么多年了,死心塌地地围着一个男人转悠,为他放弃与付出那么多,甚至赌咒发誓说,这辈子除了他,谁都不要。她对她失望过,痛骂过,吵得最厉害的一次,还动手打过她一巴掌。可在她心里,这个唯一的女儿,依旧是她心里最重要的至宝。自己可以骂可以打,但绝不允许别的人来欺负她,叫她伤心掉眼泪。
那个叫朱旧的女人,凭什么?
朱旧接到李主任的电话时,正在陪奶奶吃午饭,她听完他的话,脸色一变。
“怎么了,丫头?”奶奶关切地问她。
朱旧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儿,有个病人qíng况不太好。”
她陪奶奶吃完饭,又帮她打好热开水,伺候好她上chuáng午睡,才离开病房。
她走在小径上,远远便看见外科楼的大门口,蒙蒙的母亲坐在台阶上,举着一块牌子,白纸黑字,大大地写着:还我女儿!医生无德,杀人凶手……之类的字样。
年轻的女人一见到她,就疯狂地冲过去,揪住她的衣服,一边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喊:“你还我蒙蒙啊,还我女儿啊……”
朱旧挣脱不得她,又不敢用蛮力。
过往围观的人渐多。
最后还是两个医生走过来把蒙蒙母亲架开,却不敢动粗把她从大门口赶走。
朱旧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掩面,头隐隐作痛。
敲门声响起,是陆江川。
“朱医生,你还好吗?”他担忧地问。
朱旧苦笑着摇头:“说实话,不太好。”
陆江川说:“没想到事qíng会闹成这样子,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家属,手术风险在事前就讲得足够清楚了,他们也签字同意了的。”
朱旧轻轻说:“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当真正面对又是另一回事。虽然现在麻烦多多,但我不后悔为那孩子做手术。”
陆江川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问心无愧就好。”
“嗯,谢谢你,陆医生。”朱旧笑笑。
她又静坐了会,才去见李主任。
李主任等了她很久,见她姗姗来迟,将手中文件甩到她面前:“朱旧啊朱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qíng,你倒是一点也不急啊?”
朱旧看了眼文件,那是一份医疗诉讼书,她翻开,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在被起诉人那一栏。
李主任bào走:“到底是谁在散播谣言?护士?哪个王八蛋胡说八道,别让我抓住!”
护士?
朱旧眼中浮现一张面孔。
她看着李主任,微微笑说:“主任,你相信我?”
“你还笑!知不知道事qíng的严重xing!”他瞪着她。
她当然知道医疗诉讼意味着什么,但是,她没有做过的事qíng,她不惧怕。只是她有点意外,蒙蒙父亲此刻还深陷“故意伤人罪”的官司,蒙蒙妈妈竟然这么快对她进行了医疗事故起诉。
她肃容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歪,那孩子的手术、用药等,每一项都有清晰的医疗记录,可以尽管查!”
李主任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她是一脸正气,在国外医院待久了,不知道国内医院里医疗事故诉讼是多么严重,一个医生,但凡身陷这样的官司里,哪怕最后结果证明你是清白的,对以后的影响还是很大。
传言可怕,人言可畏。
而且,医院目前正在参与省甲级医院的评选角逐,弄出这样的问题来……他之前的担忧变成了事实。
李主任苦恼地掩住面孔。
敲门声忽然响起,他以为是朱旧去而复返,进来的却是姜淑宁。
姜淑宁毫不客气地指着他说:“老李啊老李,亏我把你当好朋友,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李主任心里哀叹,又是朱旧……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心里正烦着,没心qíng跟老朋友装傻,直接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朱旧跟云深以前是夫妻……”
姜淑宁打断他:“什么夫妻!我从没有承认过!”
李主任说:“淑宁,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qíng,已经发生过了,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它都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什么狗屁事实,我是不会让那个女人接近我儿子的!”
“淑宁,这些年,云深过得有多不快乐,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而这几个月,因为朱旧,他脸上的笑容都多了。”
“快乐?那也先得有命,才能谈快乐不快乐!老李,云深现在还躺在chuáng上下不来地,他那个身体,经得起几刀刺?”姜淑宁说:“我知道那个女人是你招进来的,想必你也有权力赶走她。”
“胡说什么!”李主任微微不快。
“呵呵,我见大门口有人找她偿命呢,这样的医生,你还敢留?”
李主任脑海里忽然闪过几个火花,听医院里的护士说的……护士……周知知……为蒙蒙父母担任这次医疗诉讼的名律师……
他猛地站起,提高声音道:“姜淑宁,不会是你……”
姜淑宁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沉默片刻,她忽然说:“老李,你曾经问过我,当年云深在海德堡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我跟你说,是意外。”她咬牙恨恨道:“哪里是什么意外,是因为那个女人!都是她害的!我的儿子,差一点就死掉了。因为那场事故,他的身体才变得这么差,这几年,他承受过多少次手术的痛苦,他今后能活多久还……”她深深呼吸,指尖紧紧掐着掌心,“所以,我死也不会让那个女人再跟云深有牵扯!快乐?对我来说,只要他好好地活着,比什么快乐都重要。”
周知知很快就听闻了外科楼发生的事qíng。
她想起傅云深出事那天,母亲正好来找过自己,她送她下楼时,在住院部大厅,碰到了蒙蒙父母揪扯着朱旧在闹事儿。还有,负责这次医疗诉讼的律师是这方面很厉害的,收费十分昂贵,不是那对年轻夫妻能承担得起的。
前因后果稍稍一深想,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唰地站起来,冲出护士站。
她回到家时,周母正在厨房煲汤,见到她诧异地问:“女儿,你今天不是中班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是你做的?”周知知盯着母亲。
“什么啊?”
“是你告诉那对夫妻,说他们的孩子死去,是因为朱旧用错了药?是你告诉他们,你听你做护士的女儿讲的?”她语气咄咄。
周母皱了皱眉,很不满女儿的质问语气,抬了抬下巴说:“是,是我!”
“妈妈!”周知知叫道,“你怎么这么卑鄙!”
周母瞬间脸色变得很难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周知知一字一句地说道。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周知知的脸颊上,周母愤怒地说:“你这是为谁抱不平呢,没大没小,rǔ骂自己的母亲!”
周知知捂着脸,看着周母,眼神里有失望与难过:“妈妈,医疗事故这么严重的事qíng,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胡诌!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句话,云深现在还躺在病chuáng上起不来;因为你,有人刚失去女儿又被关在警察局;因为你,一个医生将面临着医疗诉讼,损失了名誉,甚至可能失去工作……妈妈,你怎么可以这么轻视别人的生命?”
周母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周知知笑了,却是难看的笑容:“妈妈,我求你了,以后别再cha手我跟云深的事!”
“你以为我想管吗?还不是你不争气,尽让我们cao心!”
“我们?”周知知心思一转,说,“这件事qíng,是不是傅伯母也有份?”
周母没有回答,只是警告说:“周知知,你最好什么也别做,如果你真的想跟傅云深在一起,这事儿你就别傻兮兮地跑去告诉他。”
周知知见她这样说,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是了,专业的医疗诉讼律师,肯定是姜淑宁提供的。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转身离开。
她坐在车里,没有立即发动引擎。她伏在方向盘上,久久的。
她想起之前姜淑宁怒气冲冲地找到她,责怪她隐瞒了朱旧的事。听到她说是因为答应过云深时,她还记得姜淑宁脸上淡淡嘲讽的表qíng,她说,知知,这么多年了,你对云深这么好,却得不到他的心,是因为什么你知道吗?因为你太没用了,对他死心塌地言听计从,到头来得到了什么?有时候,就要用点手段,该争取的就要不顾一切去争取,你这样傻傻地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最后不过一场空!
姜淑宁说她没用,她的母亲也说她没用,这么多年连个男人都追不到。可是,在她心里,爱qíng并不是这样的,真正爱一个人,是舍不得欺骗他,舍不得对他用一丝一毫的手段计谋,舍不得伤害他,舍不得他难过。
只是,这么多的舍不得,她最大的舍不得,是明知无望,却依旧舍不得放手。
这是她的痛苦。
在医院收到医疗诉讼的第二天,就有记者扛着摄像机来了,事qíng愈演愈烈。院方也立即成立了调查小组,朱旧被停职调查。
傅云深知道这件事时,已是第三天,他虽然在病房里养伤,但护士小姑娘们的八卦之心浓厚。
下午,朱旧如往常一样来病房看他。他看见她依旧穿着白大褂,脸上不露一点痕迹,他心里微微苦涩,他想起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xing子直慡,一点慌都撒不来,脸上也藏不住心事。
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多少是是非非的变故,才练就一张遇事不露声色的面孔。
他怀念从前那个她,更心疼现在这样的她。
他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朱旧微愣,随即笑道:“你知道了?哎,你好好养伤,别为这些事qíngcao心了。来,我帮你看看伤口。”她俯身掀他的衣服。
他抓住她的手,“朱旧……”
她抬头望着他,语气轻松地说:“咳,别担心。我没有做过的事qíng,有什么好怕的呢!查就查吧!就当休假,正好陪陪我奶奶。”见他盯着她的白大褂瞧,她扯扯衣服:“哦,这个啊,没换下工作服,我是怕奶奶多想,你知道的,她现在的qíng况,可不能再为我cao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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