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旧不放心奶奶一个人在酒店房间里,选购好特产就往回走,她手中提了整整两大包,傅云深手里也提了一包。
朱旧笑说:“我奶奶只怕帮整层楼的病友都带了礼物。”
“她人缘好。”
“是啊,左邻右舍的关系她都处得很好,她生病后,巷子里几乎每家都来探望过她。”
傅云深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朱旧拿过他手中的购物袋。他接起电话,不知那端说了什么,他忽然停下脚步,站到路边去,眉毛微微皱起,似乎是碰到了什么难题。
朱旧走到他身边,将购物袋放在脚边,等他打完电话。
两人本来靠得比较近,傅云深却讲着讲着,慢慢地往旁边走了走。
朱旧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没有跟过去。也许,他是有什么话,不想让自己听到。
那通电话打了蛮久,朱旧等着,无所事事,索xing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盒糕点,就着路灯看成分表。
当她看到第五盒时,忽然听到“哧”的一声响,那声音她太熟悉,立即抬头,便看见傅云深被人撞得踉跄着往后倒,拐杖狠狠地擦过地面,幸好他身后有一棵大树,支撑着他没有摔倒。
有个男人从她身边跑走。
朱旧跑过去扶住他:“没事吧?刚刚怎么了?”
“手机被抢了。”他微喘着气,有点愣怔。
朱旧抬头,看见那个男人还在前面不远处,大概是察觉到没有人追他,也看准了傅云深行动不便,他放慢了速度,还回头往朝他们看了眼。这条路长而直,此刻又没有什么车辆行人,那人的神qíng因此被她看得很清晰,他很得意,一点害怕也没有!
怒意涌上来,她朝那人疯跑过去。
“朱旧!”傅云深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急喊她,“回来!”
然而她却没有回头,用更快的速度朝那个人追过去,本来放慢了速度快步走着的男人,终于察觉到了异样,他往后看,才发现朱旧已经快要追上来,他咒骂了声,撒腿就跑。
如果换做别的女人,他应该很轻易就可以甩掉,然而他碰上的是朱旧。她穿着帆布鞋,跑起来毫无阻力,又常年跑步、登山、攀岩,体力完全不输给一个男人。他们的距离拉得很近,男人一边骂一边回头看,一个没注意,竟然踢到了路边的小台阶上,“扑通”一下,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朱旧抓住机会,扑到他身边,快速地从他手中抢回了手机,然后恶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趁他爬起来之前,赶紧跑走。
她如来时一样,拼命往回跑,走到一半,便看到傅云深急切地往她这边走,速度极快。她心里一个咯噔,整个人冷静了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举动,真的有点冲动了。
她让他担心了。
她跑到他身边,喘着气,还没开口,便被他紧紧地握住手臂,“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事?”
她的自责又深了几分,反握住他的手,有点艰涩地说:“我没事,对不起。”
他狠狠舒了口气,放开她,也挣脱被她握住的手。他抿着嘴,沉默地转身,朝前走。
她将拿回来的手机递给他,他看都不看一眼。走回酒店的一路,任她说什么,他就是不理她,脸色很难看。
走到酒店大堂里,她放慢了脚步,他好像也没有察觉到,自己一个人继续往前走。朱旧叹了口气,又转身走出了酒店,她记得,在这附近有个大型的药店。
她先回房间放下东西,又跟奶奶说了会话,才拿着买来的药去敲傅云深的房门。
等了片刻,他才终于把门打开。开了门,他也不看她,拄着拐杖,单脚跳动着往里走。
他还在生气。
“让我看看你的腿。”她在他身前蹲下,就要去撩起他的裤腿,却被他截住手腕。
“哎,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她顺势坐在地板上,有点无力。她真的不会哄人,而且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没跟她生气过,她对此毫无经验。她抓了抓头发,说:“云深,听我说。其实,那个男人不一定打得过我。”
他本来看着别处的视线,“唰”地投she到她身上,他拧着眉:“你说什么?”
“我说真的……”她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微微停顿,最后还是说了:“我学过两年近身格斗。”
他这下是真的非常震惊了:“什么时候学的?你去学这个gān吗?”以前可从未听她提起过还对这些有兴趣。
她微微垂头,轻声说:“我时常想,如果当初我会这些,就不会受制于人,你也不会被人重伤。”
她没有告诉他的是,当初她重伤痊愈,在繁重的学业下,抽时间去学防身术,教练问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想要学近身格斗?她回答教练,因为我想保护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在那样的时刻,他不告而别,离她而去,她心里的感qíng依旧那样浓,连怨恨都压了下去。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期望与他重逢,继续在一起。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意识到,这一生,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让她像爱他那样去爱了。
不用问了,他什么都明白了,她哪里是对那些有兴趣,她学这些防身的招数,是用来保护自己,更重要的是,她想保护……他。
“朱旧……”他声音喑哑得厉害。
“嘘!”她微笑着抬头,示意他什么也别说,“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腿了吗?”
他没再阻拦她,那一点点生气,不,他并没有生她的气,而是自己的,那一刻看她飞奔着追过去,他心里浮起巨大的惧怕,然后便是自责。
果然如她所料,他的腿部伤处泛着红,他那样急切快步走路,假肢势必会给腿部带去伤害。
她为他抹上一些药膏,又轻轻按摩。
她做这些的时候特别专注,沉默不语。让他想起多年前,她作为他的看护,为他做这些的时光。
他也沉默着,低头凝视着她。他神色看起来那样平静,心里却波涛汹涌,那两种声音又开始不停地jiāo织打架,留在她在身边,不管生死,抑或让她走,去拥有另一种可能的人生。
在另一个她从未参与也不了解的他的世界里,商场上,人人都说他心思深沉,手段凌厉,对对手毫不留qíng,却不知道,其实他对自己才是真的心狠。他曾自私过一次,不能再对她这样自私。
他动摇的心慢慢冷静下来,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而这刹那他的动摇,她浑然不觉。
第十二章 拂晓时分的月亮
什么是能够去爱呢?就是拥有自我的完整xing,拥有其“力量”,不是为了取乐,或者出于过分的自恋,而正好相反,是为了有能力做出馈赠,没有匮乏与保留,也没有懈怠,甚至缺陷。
傅云深刚回到家,姜淑宁就找来了,她还穿着正装,应该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
他看了眼泡茶的李嫂,小报告打的倒是快。也是,整个傅宅帮佣的人,全是姜淑宁的眼线。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姜淑宁喝了一口茶,问道。
他扯了扯嘴角,说:“您不是知道吗,何必明知故问。”
姜淑宁脸色微变,但她忍住没有发作,温声问:“身体还好吗?”
傅云深神色也缓和了些,点头:“嗯。”
姜淑宁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资料,放在他眼前:“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他皱了皱眉,说:“妈,别卖关子。”
姜淑宁将两份资料一左一右分开,先将左边那份推到儿子面前:“好消息是,凌天这季度的业绩上升了五个百分点,老爷子很高兴。”
傅云深在凌天集团分管业务,在日化行业整体都低迷的时期,他竟然能将业绩提升,傅家老爷子自然是赞不绝口。
姜淑宁眉眼间也满是高兴:“儿子啊,我就说,你还是得在公司坐镇,这不,效果显著!”
傅云深却没有表现出欣喜,他视线投放在右边那份文件上,“这就是坏消息?”
提到这个,姜淑宁脸上的笑容立即褪去,她将资料调换个方向,打开文件正对着傅云深。她指着文件上的一张照片说:“这个女人叫顾阮阮,是凌天大股东之一阮荣升的外孙女,十分受宠。而现在,这个女人,在追傅西洲那个野种!”提及傅西洲这三个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短短几句话,傅云深瞬间就明白了母亲话中的意思。
他垂首看着那张照片,应该是姜淑宁找人偷拍的,照片里的女孩正侧头微笑,非常年轻的一张面孔,不是特别漂亮,但笑起来很温暖。他猜想,这个女孩,最多二十岁。
“他们要结婚了?”他抬眸问道。
姜淑宁说:“还没有,但阮家小丫头对傅西洲特别上心,他肯定会不顾一切抓住这个机会的!”
他喝了一口茶,又往那张照片上扫了一眼。
“不能让他们结婚,如果那野种有阮荣升做后台,他就会如虎添翼。”姜淑宁哼道:“他想抓住机会,我就不顾一切地毁掉他的机会!”
在姜淑宁盘算着如何掐掉这桩还未成事实只有一点风chuī糙动的姻缘时,傅云深盯着那个女孩的照片,脑海里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却是跟姜淑宁想的完全不在一个点上:这么年轻的女孩,她是要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商业联姻上吗?
“儿子,你别担心,我自有办法对付他。我是不会让他得逞的,凌天是属于你的,他想也别想!”姜淑宁脸色yīn沉地说。
傅云深抹了抹脸,说:“妈,回头再说吧,我有点累了。”
姜淑宁忙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叫医生来吗?”
傅云深摇头:“不用了,睡会就好了。”
姜淑宁想说,明明刚受伤痊愈,还车马劳顿跑去北方。但话到嘴边,她又忍住了。自己与儿子最近的关系还算融洽,不能提及那个女人,否则又要闹翻了。反正他答应过她,不会跟那个女人在一起。至于偶尔的走神,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她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个儿子,你跟他qiáng硬,他会比你更qiáng硬。但只要你示弱一点,他也会顾念母子亲qíng。
最后她说:“那好好休息,晚点儿叫你吃饭。”
他仰头靠在沙发上,闭上眼,满脸疲惫。
昨天与今天,完全迥异的两个世界。一个是简单、纯粹、朴实、温暖的人间烟火,有欢笑、关怀、挂念,有日落星光月色,而一个却是现实、冰冷、算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包裹其中的那一些亲qíng,也因为母亲的专制与bī迫,变得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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