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qíng是断不了的缘分,平日里再怎么冷眉冷眼,那也是你的亲人。
这一天里,她不停地在告别,告别,而明天,还有一场。
她在睡前给傅云深打电话。
“明天是周日,你不用上班吧?你说过,我什么时候想见你都可以,那么,傅先生,我想预约你明天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吗?”她一本正经地邀约。
他也一本正经郑重地回答说:“当然可以,那么,朱小姐,你想做什么呢?”
“我查看了天气预报,明天天气晴,微风4级,空气质量优。秋高气慡,正是秋游野炊的好时节。”
他微怔:“野炊?”
她兴冲冲地说:“对啊,野炊啊,就是找一块风景优美的糙地,铺一块布,摆上带去的便当,然后坐在阳光下面吃呀。”
他听着忍不住笑了:“朱旧,这似乎是小学生最喜欢gān的事qíng吧?”
“谁规定的啊?”她切了声,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我小时候没做过嘛,后来上了中学,每次chūn游秋游我都没参加,你知道的啊,整个中学时代就是在念书念书念书……”
“好的,朱旧小朋友,明天我们去秋游,野炊!”他心里浮起一丝心酸,这是她以前想做而没有做的事qíng吧,虽然他觉得去公园野炊有点傻兮兮的,但他愿意陪她偿还心愿。
第二天果然是个好天气,天很蓝,阳光明媚,微风和煦,空气清冽。傅云深让司机把车停在巷子口等待,他带着梧桐步行走进小巷。
“梧桐,还记得吗,你来过这里的。”
岁月倏忽,一晃竟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刚出生没多久受了伤的小狗,已经步态苍老。而当年并肩走在这条巷子里的他们,再回首看,仿若前世。
从初次遇见,他们竟已经相识十五年了。
人生能有几个十五年呢?更何况,这十五年,是人一生当中,最huáng金最美好的岁月。他忽然觉得,就算不在一起,这一辈子,他们都已是彼此生命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梧桐忽然奔跑起来,他知道,它一定是循着记忆中熟悉的气味朝她奔跑而去。
他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她清脆慡朗的声音,她正抱着梧桐头碰头在说话。
真好,她已经走过最煎熬痛苦的时刻,那个坚qiáng的她,回来了。
“我们去超市买吃的吧,我家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酒。”她扬了扬手中的袋子,里面装着几瓶薄荷酒,神色微暗:“这是最后的薄荷酒了,以后……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我们好好喝。”他接过她手中的袋子,说:“不用去超市了,我都准备好了。”
“你去买了?”
“我做了一些便当,糕点与水果也有。”
“哇!这么棒!”她想起什么,瞅了眼他的脸,果然看见他眼周有淡淡的黑眼圈,“你熬夜了吧?”
“没有太久,晚上烤了糕点,便当是早晨做的。”
她笑道:“我怎么有一种家长为小朋友准备秋游的食物的感觉呢。”
他也笑,“那么,你今天就当一回小朋友吧。”
“谢谢你,云深。”
谢谢你愿意满足我孩子气的心愿,陪我做你口中小学生才热爱做的事qíng。
他们开车去了莲城一个新规划的公园游乐场,因为离市区远,又才开放,所以游人还比较少,只有一些家长带着孩子来玩水上乐园。
“全是小朋友,这下当真是名符其实的小朋友秋游了。”往湖边公园一路走去,朱旧看到身前身后的都是些小朋友们,忍不住笑着感慨。
傅云深摆出一本正经的家长脸:“朱旧小朋友,这个游乐场很大,你要乖乖的,不要乱跑。”
朱旧拍了拍走在她身边的梧桐的大脑袋,也一本正经:“听到了没有,梧桐,乖乖的,不要乱跑!”
梧桐“汪汪”两声,用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背。
她忽然就想起多年前,在海德堡,两人一狗,在huáng昏的内卡河边这样慢慢散步,说一些有的没的。
旧时光啊。
他们将蓝格子布铺在糙地上,朱旧将食物一一取出来,保鲜饭盒里,装着他亲手做的便当。有金枪鱼寿司、蔬菜卷、牛ròu糯米丸子、炸得金huáng的鳗鱼、杯装小蛋糕、颜色漂亮的马卡龙、芒果布丁,以及切得整整齐齐的水果拼盘。
她捏起一个糯米丸子扔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熟悉的味道,久违了。
“宝刀未老!”她将每种食物都尝了尝,笑嘻嘻地赞道。
他慢慢喝着薄荷酒,微笑不语。
自从那年与她分开,回国这几年,他再也没有做过饭,也没有再碰过烤箱。
美食与爱,不可分割。
而他这一生,只为她洗手作羹汤过,也只愿为她。
她说来秋游,可吃饱喝足了她却大大咧咧地躺在糙地上,哪儿也不想去,闭着眼晒太阳,她不戴墨镜,甚至连防晒霜都没擦,就让脸上的皮肤赤luǒluǒ地迎着阳光。
他坐在她身边,慢慢饮薄荷酒,梧桐趴在她另一侧。
两人一狗,就这样静默地晒着晚秋温暖的阳光,一直到huáng昏。
“起来吧,天要黑了,糙地上湿气重,会着凉的。”他拉起她。
“怎么这么快就天黑了呀!”她撇了撇嘴,神qíng里有淡淡不舍与留恋,真像个玩得不亦乐乎不想回家的小朋友。
他失笑:“朱旧小朋友,我们换个地方玩。”
他们开车去了江边,当朱旧看到司机从后备厢里搬出一箱箱烟花时,她的眼睛“唰”地变得好亮。
夜幕降临,江堤两岸灯火点点如繁星,璀璨的焰火升入夜空中,映着江面波光粼粼。
他们站的地方,是偏僻的江河下游,几乎没有人来。
朱旧肆无忌惮地甩着手中的焰火,围绕着梧桐转圈圈,大笑着看它害怕又想亲近的样子。
他站在不远处,微笑看着她开怀大笑的模样。她真的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好吃的菜,好喝的酒,甜蜜的糕点,小孩子爱玩的焰火……她就可以很快乐。
他送她回家时,夜已深。
她预约他一整天的时间,真的没有làng费一点。
车子停在朱家院子门外,她俯身,伸手抚摸梧桐的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久,梧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湿漉漉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然后伸出舌头,舔她的手背,温柔又依恋。
她不忍与它对视,坐起身。
她侧头看他,他也正望着她。
她忽然凑过去,嘴唇覆在他的嘴唇上,凉凉的触感,熟悉的味道。那个吻轻浅却持久,她没有动,他也没有。
直至她退开,然后开门下车。
她站在车外,微笑着朝他挥手:“云深,再见。梧桐,再见。”
“好好休息。”他说,声音有点喑哑。
他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让司机开车。
她站在门口,一直目送车子渐渐消失,嘴角的微笑褪去,眼眸中浮起淡淡的雾气。她又站了会,才转身进了院子。
她洗漱后,才开始整理行李。依旧是当初回国时的那只大行李箱,衣物、书籍、一些生活用品,然后还有奶奶的小木盒。对她来说,人这一生,值得必须随身携带的外物实在不太多,最宝贵的,始终是记忆。
收拾好行李,她在窗边的书桌前坐下来,拧开台灯,展开信纸写信。
笔迹沙沙,夜一点点深了。
她将信纸折叠好,放进信封里,封口。
她抬头,从窗口望出去,月亮不知不觉已移到窗外这方天空,明亮、莹白、清冷,静静地俯视着这苍茫夜色,也俯视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当傅云深收到朱旧的那封信时,她已经坐在飞往叙利亚大马士革的飞机上。
云深:
抱歉,没能跟你当面告别。最近这些日子,我人生最大的主题好像就是一直在告别,承担得太多,我怕我会哭,怕把你当作最后的依恋,舍不得放手。我知道,这会让你为难。
当我站在我父母当年出事的那个地方,那片满目疮痍,充满着bào力、贫瘠、苦难却仍然坚韧的土地上,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也许不应该再qiáng求你,qiáng求你非要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非要让我们在一起。
我想,真正的爱不是这样的。真正的爱,它应该是愉悦的,不给对方负担与压力,尊重对方的意愿。
你还记得我曾读过的一本书上的句子吗,我念给你听过:什么是能够去爱呢?就是拥有自我的完整xing,拥有其“力量”,不是为了取乐,或者出于过分的自恋,而正好相反,是为了有能力做出馈赠,没有匮乏与保留,也没有懈怠,甚至缺陷。
我想我现在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涵义。
云深,你是知道的,我从未停止爱你,我知道你也是。但我已不qiáng求我们必须在一起,只要我们好好地活着,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各自平安地活着,这就够了。
我们彼此相爱,不管远隔千山万水,我的心始终与你同在。
因为心中有想念,不诉离殇。
我会给你写信的。
祝好。
朱旧
他握着信纸,怔了许久。
他才恍然,那一整天的时光,那个吻,她站在车窗外,跟他挥手说再见,已是告别。
而他,因为那个吻,心里起了波澜,都不敢多看她一眼,甚至催促司机将车快点开走。
如此的匆匆,甚至都没有好好说一句再见。
他将信纸轻轻放在桌子上,与它并排的,是一份最新的身体诊断报告书。他的身体状况又变得差了一点,原定的那场手术,再次推迟了,预计在明年秋天,而结果会怎样,一切都是未知的。
他闭了闭眼。
心中有想念,不诉离殇。
也许,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第十三章 夏花不觉秋意浓,相思心如地下河
我总是在huáng昏时分想念你,幻想你是天边最后的那抹光线,正拼尽余生热qíng将我凝望。
凌天集团,顶层会议室里。
开了足足两个小时的高层会议,终于在如雷的掌声中结束。
坐在桌首的凌天董事长傅凌天面带微笑地走向左侧的小孙子傅西洲,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蔷薇系列产品的后期全面开发你一定要亲自盯着,不能出一点差池!”
傅西洲肃容点头:“是。”
52书库推荐浏览: 七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