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还是找到这里来了,伸手拉她起来。
田蜜攀着他的手,摇摇yù坠的站了起来。才挪动脚步,就趔趄了一下,坐了太久,腿已经麻了。
韩林叹了口气,蹲下来帮她揉了几下。
坐进车子后,韩林才皱眉说:“你怎么能坐在地下?水泥地多凉。我不是告诉过你没事别下chuáng吗?”他不容她说话,一句紧接一句劈头盖脸一顿责备。
田蜜起初并不在意,以为他是关心则乱,直到回到医院看见chuáng上的东西才完全明白过来。她不奇怪他还记得这个日子,他一向都心细,何况以前她在他面前是从来都不隐瞒任何事qíng的,七年前那个月的这一天,他那句“要热的”温暖了她的心,当初暖融融的感觉犹在,然而,这么多年了,还是有很多事qíng都变了。那是他们控制不了的。
“韩林,我的生理期上个星期就过了。”她不忍心让他失望,又添了一句,“我这个现在都不准了。”
韩林的语气还是低落了下来,“我不知道。”
田蜜收起chuáng上的东西,“现在知道了也不迟,这些我留着下个月也照样用。”
韩林笑了起来。
田蜜出院后,怕没好彻底,过给了小甜甜,在家呆了几天才去看她。保姆说这半个月她明显吃少了,又不好好睡觉。田蜜本来陡然一看就觉得小甜甜瘦了,现在听了保姆的话,更是心疼的不得了,把她抱在怀里亲个不停。小甜甜张着嘴,伸着小手在空中挥舞,逗的田蜜咯咯笑。孩子的眼角弯起来时像韩林,可不笑的时候又像甜甜,一对又黑又大的眼睛,眨巴着眼睫毛看着她。田蜜这下抱着都不舍得放下了,这里摸摸那里亲亲,一直笑吟吟的忙活着喂奶换尿布。
这天下午,田蜜再也没有想过要留意时间,韩林回来时,她抱着小甜甜在看电视,旁边还依偎着枝枝。她对着他笑了笑,也没说什么,继续和枝枝两人津津有味的对小甜甜讲解喜羊羊是怎么把灰太láng气得毛都竖了起来。
韩家的晚餐桌上终于又有了点人气,孩子的笑闹声,大人的说话声不绝于耳。
饭后,田蜜也没有急着离去,把小甜甜哄睡着了,又在枝枝房间看她画画。枝枝因为父母的关系,很小就开始学画画了,把自己新完成的一幅油画送给了田蜜。一片金huáng色的麦田,田埂上有着碧绿的野糙和颜色鲜艳的花朵,孩子的笔触是幼稚笨拙的,可正是这样,才越发显得笔下的那个世界纯真简单。
田蜜和韩林一起讲童话故事给她听,一篇《海的女儿》结束了,看她还闭着眼睛,才试着抽出手。
枝枝恰在这时睁开了眼睛,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喃喃着说:“妈妈,你不要走,我不要你再离开。”
面对着那双熟悉的满含着乞求的眼睛,田蜜几乎是马上就脱口而出,“好,好,我不走,枝枝乖,闭上眼睛睡觉。”
枝枝却不愿意,摇着头,“妈妈骗人,我不睡,睡醒了,妈妈就又不见了。”
田蜜没办法,下意识的偏头和韩林对看一眼。
韩林的眼神从尴尬到安抚,然后对着chuáng上的枝枝哄道:“枝枝要听话,你不睡觉妈妈也不能睡觉啊。”
枝枝露出为难的眼神,眼眶里很快就胀满了泪水,可还是抓着田蜜的手不愿意放开。
田蜜心软了,摸着她的脸,柔声说:“妈妈不走,枝枝明天早上睁开眼睛,妈妈还在这里。”
“真的吗?妈妈不会骗我?”
“真的。”田蜜保证。
这天晚上,田蜜睡在了韩林家的客房。孩子的要求是难以拒绝的,有一就有了二,很快的,田蜜在韩家留宿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一个星期倒有大半都在那里。
礼拜六的下午,韩林陪田蜜回家收拾了一些衣物,然后两人去江边一家餐厅吃晚餐。
进去时,田蜜已经敏感的探测到了气氛不同寻常,诺大的餐厅一桌客人都没有,他们靠窗临江而坐。
滑嫩苏软的rǔ鸽ròu,清甜温热的椰汁木瓜炖雪蛤,耳边是缠绵婉转的小调。
透过玻璃窗外江边的万家灯火,恍惚中她再次回到了那个灯光灿烂的夜晚,清凉的江风,白衣翩翩的少年,顾盼生辉眉目含qíng的少女。她拉着他的手,对着他唱歌,“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歌声停歇,他对她说:“田密,我们结婚吧。”
她还沉浸在如梦似幻中,分不清真假,看着他笑,“你说什么?”
“田密,我们结婚吧。”
这一次她听的真真切切,可又疑惑她的耳朵出了问题,这分明是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话,怎么能是真的呢?甚至连他捧到眼前的一大把牡丹花也不像真的,她的那把牡丹花早就枯了,后来无数年看到的那一团团红的白的都是梦中的海市蜃楼,只一个眨眼间就一丝香气也无。
她想要说好,像幻想中一样说一千一万遍好,可她又惶恐,怕只要说了,这一切就又都会转瞬间消失,然后剩下她一个人站在树下哭。
韩林不等她说话,把花塞到她怀里。“田密,你不用急着回答,我等你。”
戏中的小姐因梦而死,死后魂魄依然惦记着梦中手持垂柳的公子,徘徊人间,复能死而复生,公子小姐,喜结连理。梦中之qíng,何必当真,比童话làng漫,比现实残酷,比爱qíng纯净,断瓦残垣中的牡丹亭,华丽古典,有着沉重的古时岁月繁复的花纹,历尽风chuī雨打,依然美丽如昨昔。
田密合上一段传奇,玻璃瓶中的绿叶映着红花,白炽灯下照出一片日头来——我要去寻找那一座牡丹亭,那一株垂柳,那手持垂柳的少年。
夜已深,她分别去枝枝和小甜甜的房间察看了一番,到了楼梯口却犹豫着迟疑不前。暗夜中,仿佛有女子整花钿,揣菱花,彩云偏,步香闺,全身现,然后手执古扇,如怨如慕,低低诉说。
道不尽的千头万绪牵引着她下楼步向韩林的书房。
门底下有微弱的光透出来,隔着一扇门,她静静站着,细弱笛声,吴侬软语,水磨qíng声,一点一滴,幻化成水,缓缓dàng来,流进心里,盛满那一方最隐秘的角落,留下阵阵悸动。
晨曦初绽,牡丹吐蕊,微风从敞开的窗户chuī进来,翻动了书桌上面的书,一张照片从里面露出来滑落到地。一双手捡起来细细擦拭,又夹进去。
只见书面扉页上的公子细细拉着小姐的衣袖,小姐眉目含笑,似是有qíng。
田密脸上浅浅的有了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八章
乔楠这一个月都在日本,昨天甫一回国便被一帮在国内的好朋友抓去聚会,美名其曰庆祝他凯旋归来,几个人吃完饭还没尽兴,又找了个好去处喝酒。乔楠本来没什么兴致,可不想回家,遂任他们安排。他们谁也没过问他的家事,但是争先恐后的献出了珍藏的好酒,那些玩意可是捧着银子也难买到的,乔楠渐渐的被引逗出来了酒兴,最后喝的另外几个人脸都绿了,张口结舌。
章生首先抗议不gān,“有你这样的吗?这不是明摆着抢劫吗?”
徐青彦唏嘘,“那瓶威士忌可是我好不容易淘到的,放了几年都没舍得喝……”
章生提议,“乔楠,光喝酒多没意思,要不我们叫几个女人来助兴?”
徐青彦搭话,“前不久车展上有几个模特还不错,我一个电话马上来。”
乔楠喝gān杯子里面的酒,摆手,“有酒就拿来,其他的就免了。”
陈然也喝高了,连连摇头,“千万别提女人,一提就闹心,还是酒实在。”说着,又倒了一杯酒。
最后几个人喝的颠三倒四走出会所,乔楠上车后倒在了后座,到了房间躺在chuáng上反而清醒了过来。
底下的被套chuáng单包括枕头都是新换的,可他鼻子灵敏,还是隐约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缠缠绵绵,丝丝缕缕,如烟如雾,挥散不开,仿佛触手可及,却分明那么远,远到一次又一次的伸手抓到的都是虚空,那样用力都是一场空,还能怎么样呢?舌尖上淡淡的裹着一丁点儿蜜汁,他舔了一下,那样甜,甜到了极处,一丝苦涩慢慢地透上来,而后便木然了,连味觉也失去。乔楠想着该让人换张chuáng了,下chuáng去盥洗间刷牙沐浴。
早上醒来环顾着四周,这样熟悉,可又觉得陌生,仿佛这再也不是那个他睡过的房间。
走进车库前,乔楠已经决定了要换个地方住,什么也不带,就这样回香港。
原本就早该回去。
坐进最近常开的一辆车,发动引擎时,乔楠眼角余光憋到了一抹耀眼的白色。“哧”的一声,xing能良好的车子猛然间停了下来,轮胎在地上打了几个圈,所有的声音瞬间都消失了。他下车从车库连接室内的通道走了进去,到了二楼的书房,看见了那一串她扔在桌子上的钥匙。
打开车门坐进去时,乔楠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淡淡的甜香味萦绕在小小的空间里,慢慢的也笼罩了他的全身。他闭着眼吸了口气,发动车子驶出车库。
八点多钟,正是早上上班的高峰期,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车子在一条条长龙中慢慢的穿梭。过了桥后,前面的一条路因为地铁五号线的施工,进行道路管制,公jiāo车货车小车全挤在中间的几个车道上,堵塞的更加厉害了。看了眼前面密密麻麻的车阵,乔楠随手按下了车内的音响键,笛声悠扬,糅合了缠绵的二胡和声声震撼鼓点的音乐声,打破了所有的轻柔悠闲,留下的是一片悲壮和哀伤……桃花扇底送南明,南明的亡国之痛就这样被一个叫做长冈成贡的日本人用一首简单的音乐演绎来。这首即保留古韵又契合现代感的推广音乐一直是田蜜喜欢的,就连“长冈成贡”这个名字他也是由她口里听说的。
那一天上午他走进二楼的书房,她在MSN上和一个身在国外的好朋友聊天,电脑的播放器中鼓点、二胡、笛声、弦乐,还有他听不出来的乐器一起响了起来。他站着听了一会儿,见她结束了谈话,凑上去找话说:“你听的是什么?”
话说完,曲子也暂时停了下来,接着响起的还是这首曲子,她的习惯是喜欢听哪一首曲子就会选择循环播放的。乔楠的嘴边若有似无的挂上了笑意,听见她清清楚楚的说:“这是《1699 桃花扇》青chūn版的推广音乐,你没听过吗?”
乔楠仍旧脸上挂着笑看着她。
她的声音略微提高了,就像小孩子放学回家对着父母讲起白天在校园发生的趣事一样,她偏着头,眼睛看着他说:“你知道长冈成贡吗?这首曲子就是他做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颜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