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_司溟【完结+番外】(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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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禧躺在chuáng上,半点睡意也无。她是极少失眠的人,在她的二十二年压抑难堪的生命里,睡眠是抵挡一切不如意的利器,再大的苦厄睡上一觉,醒来照样是一条好汉。

  他,大概已经睡熟了吧。正想着,身侧的莫傅司却忽然起了身,他悄无声息地下了chuáng,借着月光,拿起chuáng头柜上搁着的一支红酒,倒进了高脚酒杯里,又将chuáng头柜抽屉里的药瓶拿出来,扔了一片小药片进去。

  红酒里立刻泛起细碎的气泡,一串串从酒液底部翻腾起来,莫傅司晃了晃酒杯,低头啜吸了一口。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要他微微收紧手指,那一根根线会勒进某些人的脖子里去,他们会窒息,会慢慢痛苦地死掉。莫傅司快意地捏紧了高脚酒杯伶仃的细脚。

  温禧在黑暗里小心翼翼地窥视着莫傅司,他吃的是什么药?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他晚上吃药了。而且哪里有人用红酒来送服药片的?

  莫傅司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一道清亮的目光他身上萦绕,心头微微不悦,他淡淡地开了腔,“还没睡?”

  温禧láng狈地“嗯”了一声,“睡不着。”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苦恼。

  莫傅司抿了一口酒,“数羊吧。”

  “数羊?”温禧被莫傅司的冷笑话结结实实冻到了。

  “One sheep.Two sheep.Three sheep.Four sheep……”莫傅司似乎忽然来了兴趣,对温禧亲自示范,“得用英文数,中文里‘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的数法是没有效果的。”

  温禧歪了歪嘴角,不就是因为Sleep和Sheep是同音词嘛。这个笑话她们外国语学院早讲烂了。

  “我试验过。”撂下这么一句,莫傅司自顾自地喝完了大半杯红酒,修长的手指里夹着空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禧心尖陡然一颤,像被一根细长的针戳了一下,“你也睡不着吗?”她轻声问道。

  “我?”莫傅司低低地笑起来,因为光线暗,温禧看不清楚他的表qíng,只能看见他的两颗眼珠,闪烁着痛楚而抑郁的光芒。

  “我习惯了。”高脚玻璃杯搁上chuáng头柜的一声脆响里,还有这样低沉的四个字。

  温禧觉得胸口像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来。周围的暗像压抑的cháo水,安静却汹涌地将她吞没。

  “那个,你不要紧吧?” 说完才惊觉自己貌似说了句蠢话,

  莫傅司依稀看了她一眼,没有作答,只是安静地躺了下来。温禧侧卧着,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朝莫傅司的小臂移了移,像一只胆怯的小螃蟹。指尖离他的手臂越来越近,温禧却突然受惊似地蜷缩起那根冒进的手指,不敢再动弹一下。

  眼角的余光里,莫傅司依旧睁着眼睛,那目光没有焦距,投向一片虚无。

  温禧舔了舔嘴唇,用极小极小的声音数起羊来,“One sheep.”看莫傅司没有反应,她才又继续小声数下去,“Two sheep.Three sheep.Four sheep.Five sheep……”

  伴随着她的数羊声,湿暖的气息会因为嘴唇的一张一合而落在他的颈项间,像一只小手在挠他。莫傅司翻了个身,背朝着温禧。

  温禧还在小声地数着,眼皮已经一阵阵困顿下去,她仍然qiáng自支撑,数到第五十九只羊的时候,她终于快坚持不住,小心翼翼地抬起上半身,想看一看莫傅司有没有睡着。

  不想却和一双有些恼火的眼眸对到一起。

  “你到底想gān吗?”莫傅司嗓音低哑。

  温禧脸颊通红,“我数着数着就瞌睡了,想看看你睡着没,如果睡着了,我就不数了。”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已经低得几乎听不见了。

  莫傅司有些错愕地望着眼前垂头丧气的温禧,原来她竟然是替他在数羊!

  抑制住心底蜂拥而至的qíng绪,莫傅司缓缓追问道,“那如果我没睡着,你会继续数到我睡着的时候?”

  温禧骨子里还是个实诚姑娘,她摇摇头,“我会继续数,但也许再数着数着我就睡着了,那就没办法了。”

  莫傅司也说不清楚心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半晌他才叹息似地说道,“睡吧。不用数了,我已经吃了安眠药了。”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原来他吃的是安眠药。温禧手指无意识地揪着chuáng单。窗外高大的乔木迎风招摇,被暗红色的月光打在窗帘上,如同浮动的画面。光影闪烁里,温禧逐渐沉沉睡去。

  莫傅司却翻了个身,望着身侧渐渐熟睡的女子。

  “傻瓜,还是这么好骗。”莫傅司低低地笑起来,轻轻地伸出手将覆盖在她脸颊上的发丝夹到了小巧的耳后。

  第十三章 严寒 -20~-29.9℃

  似雾非雾的毛毛雨里,俄国教堂的尖头圆顶像泡在糖醋汁水里的蒜头。温禧看一眼窗外的异国景色,又悄悄看一眼驾驶座位上的莫傅司。

  自从早上接到一通电话后,他全身上下就被低气压所环绕。此刻他一双漂亮得不像话的手握在方向盘上,关节处却是一片骇人的惨白。

  悍马由宽阔繁华的市中心逐渐驶往郊外,引擎随着加速发出一阵阵轰鸣,像负伤的野shòu在嘶吼。温禧觉得眼皮跳得厉害。

  路途愈发坎坷起来,满是泥浆,温禧几乎都能听见车轮甩开泥水的闷声。也亏得悍马越野功能卓越,才有惊无险地驶完了这么一段糟糕的路程。

  莫傅司将车停在一片破烂的竹篱笆边上,篱笆上还攀爬着蓝紫色的牵牛花,在细雨里愈发显得颜色鲜妍可爱。

  “你待在车里,不要下来。”莫傅司神色冷凝。温禧只觉眼前有乌金色的光芒一闪,一把乌黑的手枪已经利落地被他攥在右手心里,cha在了裤袋里。

  温禧瑟缩了一下,右手已经先头脑一步扯住了正要下车的莫傅司的袖管。莫傅司扭头平静地望她一眼,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当心。”温禧说得有些艰难。

  莫傅司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关上了车门。

  温禧脸贴在车窗上,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风雨里,走向篱笆后那座灰色的小楼里。

  扑通。扑通。心脏跳得太快,温禧手指下意识地揪着胸口,目不转睛地望着一袭黑衣的男人走进了铁门里。

  铁门晃了两下,随后徐徐合拢,温禧似乎听见了铁门吱呀的钝响,像恶毒的狞笑。莫傅司的jiāo待她早已经抛却在脑后,推开车门,温禧小跑着也奔进了篱笆后的院落。脚下的地又脏又滑,雨丝也渐渐密集起来,很快打湿了她身上rǔ白色的裙子,湿漉漉地裹在身上,冷冰冰的。雨水里还混杂着泥土的味道,像血的腥味儿。她觉得很害怕,脑子里乱糟糟的,很多可怕的片断在头脑里闪现,温禧感觉连牙关都打起颤来。

  他的生活,并非像她原先一厢qíng愿所想象的那般——花柳繁华锦绣无边,而是充满了生死的博弈和血腥的权谋,即使目前她才只看见冰山一角,已经足够震撼她的心脏了。

  嘎吱一声,铁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莫傅司刚抬脚踏上水泥台阶,就看见温禧正站在院落里,眼巴巴地望着铁门方向。看见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立刻放she出夺目的神采。

  早年在生死间碾转求生的经历让莫傅司从心底生出一种不安起来,他手指抠住扳机,稍稍加快步伐,走到温禧跟前,一把攥住她的手,低喝道,“不是让你在车上吗?快走。”

  温禧微微抬头,睫毛上的雨珠颤了颤,然而她的眼光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看见了在那座小楼旁边的砖石瓦砾野糙灌木里一只黑dòngdòng的枪管正对着莫傅司的背心。

  身体又一次抢先在头脑前头做出了决断,她想都没想,就直接猛地将莫傅司往旁边一推。

  枪声响起,一切似乎突然停顿,温禧如同一只折翅的白鸟,一蓬血花在她胸口绽放,妖娆而肆nüè地伸展着猩红的花瓣。她整个人,仿佛花儿被抽离了养分,迅速地萎谢下去,就这样软软地倒在莫傅司的怀里。

  “温禧!”莫傅司第一次喊出了她的名字,嗓音嘶哑,手里的伯莱塔朝着糙丛里毫不留qíng地就是一串she击。

  有什么倒地的声音,莫傅司不敢在这里久留,打横抱住温禧就往悍马停泊的方位奔去。

  温禧模模糊糊里似乎看见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女人哆哆嗦嗦地伸头往铁门外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缩回了头。原来中枪这么疼,而且好难受,温禧呛咳一声,有血沫迸溅出来。

  莫傅司抱着她的两条胳膊开始颤抖起来,好容易腾出一只手来拉开车门,莫傅司抱着她钻进车厢内。

  温禧早已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都是雨水,将鲜血晕染开来,如同一个血人。莫傅司的手抖得厉害,简直不敢触碰她。

  “温禧。温禧。温禧。”莫傅司低着头,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

  温禧依稀能听见莫傅司在焦急地呼唤她,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那张脸也开始晃动起来,她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真好,死之前还能摸摸他的脸。

  “你,没事,真好。”努力地弯了弯唇角,温禧对莫傅司笑了一下,却又有血沫顺着嘴角流出来。

  睫毛抖了抖,两颗硕大的泪珠从她漂亮的眼尾滚下来,温禧像一只飞累了的蝴蝶,阖上了眼睛。

  莫傅司一张脸简直比温禧还要白,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他摸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直接命令道,“15分钟之内派直升机过来接我,把外科内科医生都一并带上,地址我会用定位仪发讯号给你,越快越好。”

  对方似乎说了什么。

  莫傅司语气冰冷,“闭嘴,按我吩咐地做!”说完便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约摸十二分钟之后,伴随着螺旋桨转动的声音,一架小型直升机出现在了这片人烟稀少的郊外天空,也幸好地广人稀,这才能迅速着陆。机舱门打开后,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迅速抬着担架下了舷梯。莫傅司早已踢开车门,怀里抱着温禧。

  一个长相白净斯文戴金丝边眼镜的中国男人眉头微微蹙着,站在舷梯上对莫傅司说道,“莫先生,为了一个女人bào露我们的实力,我不得不说您出手未免太阔绰了。”

  莫傅司将温禧妥贴地放在担架上,冷冷地勾起唇角,“就凭这一点,你就不如秦亦峥,莫非这就是养子和嫡子的区别?别说出动一架直升机,就是把这儿夷为平地又怎样?”他言辞犀利,语气狂傲,眼镜男面色有些难看,但却不再吭声。

  “班,你把糙丛里那具尸体给我拖回去,我要送份大礼给某人。车你也帮我开回去。”莫傅司吩咐一个高高瘦瘦的黑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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