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鞋,漏脚尖!”伴随着恶意的讥讽,独来独往的少女仓惶地逃离,然而脚上早已破烂不堪的鞋子却突然整个后跟与帮部塌陷,露出带着破dòng的尼龙袜,少女满脸通红,脱下鞋,拎在手里,发狂似地往家里跑,脚底鲜血淋漓。
月经初cháo的那一个冬夜,惊惶不已的少女等到的不是母亲的温柔安慰,而是母亲一个被打搅了好眠的清脆巴掌,以及一大盆沾染了血污等待清洗的chuáng单被套。寒冬腊月里,她的手,她的心,乃至血液,通统结成了坚冰。
不能生病,因为除了学杂费这又是一笔开支,不能近视,因为配眼镜动辄几百块人民币,不能留长发,因为会多用洗发水……
从小到大,她没有水果口味的儿童牙膏,没有装在蘑菇状的盒子里的面霜,没有合脚的鞋子,有的只是一年穿到头的校服以及捉襟见肘的困窘。幸好还有功课,
是的,她的功课好到简直令人发指,因为只有功课不会让她伤心和失望,投入几分气力,就有几分回报,不管你是市长千金还是屠户女儿,功课永远一视同仁,功课是让她自尊起死回生的神药。
手指上感觉到了湿意,莫傅司蹙眉一看,温禧的眼角有蜿蜒的泪痕,大概是梦到什么难过的事qíng了吧,莫傅司心中又是一阵钝痛,她的少女时期大概也无甚美好的回忆吧。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那样的出身会招来什么样的非难。
人生,横竖就是一场有终点的苦行,爱河浮更没,苦海出还沉。
叶芙根尼娅看着躺在病chuáng上依旧昏迷着的温禧,心疼地问道,“怎么会伤成这样?”
莫傅司揉了揉眉心,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白得吓人,眼眶下微微泛青灰,薄唇紧抿,像出鞘的刀,“是马克西姆找人gān的,想要我的命,她替我挡了一枪。”
侯爵夫人叹了口气,“你打算动手了?”
莫傅司冷笑起来,“我已经动手了。”
叶芙根尼娅正要接口,莫傅司手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
凉薄地勾唇笑了笑,莫傅司朝叶芙根尼娅扬了扬手机,“好消息来了。”
接通电话,莫傅司淡淡地开了口,“父亲。”
那边维克托嗓音低沉,“莫洛斯,你先回来。”
“是。”莫傅司唇角那一抹弧度愈发显得恣意,深邃的眼眸里有狠戾一闪而过。
挂了电话,莫傅司深深地望了望病chuáng上那多憔悴的姣花,扭头对叶芙根尼娅说道,“帮我照顾好她。”
叶芙根尼娅点点头,“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她。”
金色的阳光照she在费奥多罗夫庄园彩色玻璃镶嵌的花窗上,折she出五彩的光芒。莫傅司望着窗户上描绘的圣经创世纪里该隐和亚伯的图案,嘴角讥诮地上翘,不过是为着上帝选择了亚伯的贡品,而没有看中他的,该隐便活生生打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可见在人xing深处仅仅为了夺回被分走爱便完全可以在所不惜。而他们费奥多罗夫家族里的弟兄,争夺的可不只是那来自于“父辈”的虚无飘渺的爱,还有沉甸甸的权势和金灿灿的银钱,又怎能不斗个你死我活。
抬脚跨进长廊,莫傅司推开青铜镀金的大门,进了大厅。
管家看见他,恭恭敬敬地弯腰问候,“少爷。”
“少爷?”莫傅司玩味似地挑了挑眉毛,“不是二少爷吗?”
管家依旧面带微笑,“那是过去式了。”
莫傅司双手cha在裤兜里,无所谓地耸耸肩,上了楼。
书房的门半阖着,莫傅司敛目垂眸推开了沉重的嵌金桃花心木门。
触目一片láng藉。
马克西姆被维克托的两个贴身保镖反剪双手,láng狈地跪在地上,半边脸全是血。
娜斯塔西娅面色惨白,但仍然高傲地站着,像一只宁死不屈的天鹅。
“父亲。”莫傅司缓缓开了口。
老公爵将用脚踢了踢地上一个包裹着丝带的礼品盒子,面色暗沉如刚出土的千年铁器,“这是你的杰作?”
“这是我给大哥的回礼。”莫傅司神色自若地扫过礼盒边沿早已凝固的紫黑色血迹,仿佛那礼品盒里不是鲜血淋漓的人头,而是施华洛士奇的水晶对鹅。
马克西姆脸色又灰败了几分,空气里弥漫着血的铁腥味儿,娜斯塔西娅忍不住捂住嘴gān呕起来。
莫傅司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夫人可要当心身子。”
“莫洛斯,你这条毒蛇,你怎么不去死!”娜斯塔西娅忽然疯狂地扑向莫傅司,尖锐的指甲径直朝着莫傅司的脖子划去。
莫傅司眼神里寒芒一闪,手还未动,只听得沉闷的一声枪响,娜斯塔西娅胸口顿时出现一个血dòng,几乎能听见鲜血潺潺涌出细碎的声响,这高大艳丽的女子瞪着维克托,瘫软在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马克西姆额角青筋毕露,怨毒地盯着莫傅司“算你走运,要不是那个小娘们替你挡了那一枪,你早就被she成筛子了。”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很走运。”莫傅司妖娆地拉长了声音,“我走运了,你可就不妙了,大哥。”
那一声大哥在他可以拉长的鼻音下,简直像勾魂索命的锁链一样绕上了马克西姆的脖子。
“父亲,我该死。我不该染指不属于我的东西。我该死,但求您放过我这一回……”马克西姆痛哭流涕,要不是被两个保镖控制着,简直要匍匐着去拉维克托的裤脚。
“你确实该死,你觊觎着不属于你的东西,却不知道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老公爵垂下眼睛,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手枪还带着余热的dòng口。
“父亲,我错了,你绕过我这一回,看在我死去母亲的份上,求您。”
“母亲?”维克托脸色一下子又难看了几分,他指了指地上的娜斯塔西娅,“如果不是今天叫我发现,等她肚子里的孽种生下来,是喊我父亲还是爷爷?你倒是帮我拿个主意!你和这个贱货眉来眼去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好歹是你的继母?!”
挥挥手,维克托jiāo待两个黑衣保镖,“把他带下去,关到阁楼上去。”
“父亲!”直到被拖出去,马克西姆凄厉的叫声仍久久回响。
阁楼。他少年时噩梦的开始。他至今都忘不了阁楼里那yīn鸷冷冽的蓝色的月光,泛着杀机的蓝色的月光。莫傅司眼帘低垂,专注地看着地毯上的花纹。
“你很好。”维克托徐徐落座,但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暮气。
莫傅司缓缓抬眸,“谢谢父亲夸奖。”
老公爵凝望着苍白如雪的儿子,“你母亲好吗?”
莫傅司依旧面无表qíng,“不清楚,大概过得不错。”
维克托闭目沉思了片刻又睁开眼睛,“你在恨我当初把你从你母亲身边执意带走?”
“没有。那是我自己的选择。”莫傅司油盐不进。
“你恨我。”老公爵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陈述句。
莫傅司却忽然笑起来,他本来就偏yīn柔的长相此刻愈发显得邪气,“怎么会?您多心了,没有您的话,今天这诺大的家私也落不到我头上。”
维克托没有错过他脸上每一丝表qíng的变幻,但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听到这话,他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如今我等于只有你这么一个独子了,日后我的一切自然都是你的。”
莫傅司唇角弯弯,“多谢父亲。”
“过些日子你就回蔺川吧,收购鼎言的事qíng就jiāo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莫傅司鞠了一躬,退出了书房。
出了书房莫傅司便晃dàng着去了阁楼。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绝对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所谓阁楼,其实是庄园废弃的储物间,因为小而且又在小楼最顶上,这才被搁置,成为了变相的囚禁室。少年时的莫傅司曾经在那里度过一个难忘的冬天,所以他此刻心qíng不算太愉快。
“你来gān什么?”是马克西姆恶狠狠的声音。
“故地重游。”莫傅司面上带着清淡的微笑。
马克西姆忽然扒住铁门,“是你对不对?老家伙根本就没有结扎,你骗了我们。”
莫傅司挑了挑嘴角,“他老人家不想再闹出人命,所以准备近日结扎的,我只不过把将来时变成了过去时而已。都怪你们太心急,没准儿你我还能多个小弟呢。真是造孽。”
马克西姆眼睛都恨红了,“莫洛斯,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出来的,你等着。”
不以为意地一笑,莫傅司淡淡道,“可惜,现在除了我,你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马克西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起六弟加夫留沙的死相,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十六岁的莫傅司因为折断了拉大提琴的四弟的手腕而被关进了阁楼,他们这些做哥哥的自然不会放过整死他的这个机会,每天将仆人送的馊饭冷菜倒掉,或者往里面撒尿,他倒是傲气得很,半点没碰,居然也没饿死。老六忍不住了,将耗子药拌在饭里,bī着他吃,然而结果是老六被他那双白皙秀气的手活活扼死在两根铁栅栏之间,连眼睛珠子都鼓了起来,而饿了几天的莫傅司则狠狠咬在老六的脖子上,在喝血。
他至今都记得那可怕的景象,苍白俊美的少年嘴唇殷红,俯身凑在人脖子上,汩汩地饮着热血,看见铁门外面的他们,抬头森然一笑,舔了舔嘴唇,活脱脱就是一只吸血鬼。老五吓得屁滚尿流,跑去喊来了老东西。那老狗当时只是若有深意地看了看淡然而立的少年,二话没说,就把他给放了出来。从那时起,他心底就对这个最小的弟弟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隐秘的畏惧感,这样的敌人,留着太可怕了,所以他一直和莫洛斯作对,竭力置他于死地。
“你等着,我会出来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马克西姆喃喃自语,与其说是在威吓莫傅司,不如说是在自我安慰。
莫傅司抱手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大哥,轻笑起来,“大哥你省点力气吧,我们家的佣人最会踩低迎高了,躲你都来不及,谁还会给你跑腿帮忙?再说你给老头子带了这么一大顶绿帽子,你觉得他还会饶了你吗?至于我,也会千遍祷告让你死,绝不祈求一字救你命。”说到最后,莫傅司笑得愈发欢畅。
“你这个狗娘养的小杂/种!”马克西姆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将莫洛斯的忌讳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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