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是我不对,明明是我家那个下流胚癫蛤蟆想吃天鹅ròu,对你动了歪脑筋,我却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你。我给你赔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们计较……”
赵chūn霞絮絮叨叨地说着,配着那副沉痛的表qíng,不问鼎奥斯卡影后简直可惜。
可惜温禧从中感受不到丝毫诚意,何况她也觉得王岳民完全是自作自受。
“王太太,过去的事qíng就让它过去吧,我并没有记恨谁,所以您也不必来求我原谅。我还有工作要完成,就先上去了。”
赵chūn霞却觉得一口恶气被温禧的笑脸堵在嗓子眼里,她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温小姐,王岳民是混账,但他已经被你男朋友教训过了。当初你在我们家做家教,我自问没有难为过你,那么多英语专业的学生,我们家给你开出五十元每小时的薪水,横竖也算给了你一份生活来源。现在你发达了,就要把我们往死里bī吗?”
居然还有这种人。她是在他们家做家教,可是她是靠自己的头脑和双手得到了她该得的薪水,在赵chūn霞眼里,原来这种等价jiāo换居然也是一种施舍。
墙面上的挂钟显示时间巳经是五点二十了,温禧想起自己今晚还得提前下班。声音也冷了下来:“王太太。您身上这一套是国贸川久保玲的新款吧。所以您说得是不是夸张了点?还有,我不过是一介穷学生,无权无势,说我把财大气粗的王总往死里bī,您不觉得这话有些可笑吗?您来找我帮忙,是找错人了。”
赵chūn霞qiáng行披挂在身上的风度再也保持不住了,她脑袋一热,尖刻地挖苦道:“温禧,你别以为你捡了个高枝儿就麻雀翻身了。像你们这种女人,说白了,男人看中你们什么?不就是图个年轻漂亮,你可别真以为男人会八台大轿抬你们回去
当浩命夫人!你能搭上他,保不准以后娶回家去又勾搭上旁人了,哪个男人愿意当活王八!”赵chūn霞嗓门大,一时嚷嚷之下,出版社进进出出的不少人都驻足看起了笑话。
李薇薇站在六楼上俯视着温禧,嘴边钩起一抹冷笑,她假意朝主任室叫唤起来:“哎呀,谢主任,你快来啊,温禧她出事了!”
她这么一喊,六楼英语部的同事几乎都丢下手头的活计,出来凑热闹。谢静岚沉着声音让各人回位做自己的事qíng,踩着高跟鞋快步进了电梯。
就像角儿有人捧场喝彩,赵chūn霞哪里还舍得下台。她扯住温禧的一只胳膊,又唱起了苦qíng戏,只差个拉二胡的瞎子伴奏,“奴有一段qíng呀,唱给诸公听”。温禧急得要命,又不敢使劲挣脱,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在车里久等温禧不见的莫傅司进来时,就看一个结实的女人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和温禧说着什么,周围还有一些人在窃窃私语。他眉头一整,径直走过去,朝赵chūn霞冷冷说了两个字:“放手。”
谢静岚原本劝了半天,发现这个中年妇人完全油盐不进,只一个劲儿要温禧“大人不记小人过”,此刻看见莫傅司,顿时觉得舒了口气。
赵chūn霞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顽长的男人。白色的衬衣外面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虽然外面还在下雨,但他衣服上却一滴水珠都没有。他灰色的眼眸像针一样锐利,心底无来由地一怯,她慢慢缩回了手。
莫傅司出现的那一刻,温禧便知道她今晚走不脱了,失落的同时又无端觉得松了口气。
莫傅司握住温禧的胳膊,她还穿着短袖,胳膊冰凉,手腕那里都被摸红了。
“痛吗?”莫傅司低头替她揉了揉红肿处。
温禧不太习惯他旁若无人的亲昵,有些脸红,轻轻摇头。
“这人是谁?”莫傅司语气不善。
温禧叹了口气,“王岳民的妻子。”
莫傅司yīn森森一笑,雪白的牙齿迸she出几点银光,他看着赵chūn霞,一字一顿:“别bī我赶尽杀绝。”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赵chūn霞下意识地抱紧自己滚圆的胳膊,打了个寒襟。
“凡事不替自己考虑,也要替子女考虑。你不会希望因为你的愚蠢,葬送了女儿的前途吧?”莫傅司又慢吞吞地添上一句。
赵chūn霞这下慌神了,涕泪横流,乌黑的眼线膏被泪水晕开,像两个大黑眼圈,“温小姐,我错了,我们咎由自取。但小秋是无辜的啊,您一定要帮我和这位先生说说啊。”
温禧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暗中摇了摇莫傅司的手。
莫傅司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平静地发问:“谁告诉你她在这里实习的?”他平日做事,奉行的原则便是宁枉勿纵,必要时他从不介意斩糙除根,所以必须把潜在的不安定因素一并解决。
“啊,是一个森木大学的女生,似乎和温小姐关系不是很融洽。对了,听口气她也在这里工作。”赵chūn霞毫不犹豫地供出了李薇薇。
“莫少,什么风把您chuī来了?”闵世湘和刘明璋的办公室都在顶楼,刚听到动静,便火急火燎地下来了。
三个男人相互握了手,莫傅司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道:“闵社,你们教研社是不是也该招两个保安?”他懒洋洋地朝前台投去遥远的一瞥,直把年轻的前台小姐看得满面红晕,“前台小姐长这么漂亮,总该有护花使者吧?”
“莫少这个建议正说到我们心坎上去了。我们已经在招募保安了,很快就可以到岗,也免得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跑来捣乱。”
莫傅司满意地笑了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再看看周围的一gān看客,莫傅司眼神又一次yīn冷下来,“闵社长,这些都是你们出版社的雇员吧?”
如果吃饭那天晚上的莫傅司是温和的散财童子,此刻的他,完全就是地狱里出来的森冷煞星,浑身上下都是戾气。
“是,都是我们教研社的。”闵世湘也是人jīng,顿时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莫少放心,绝对不会有人乱说话的。”
莫傅司微微一笑,仿佛刚才的冷若冰霜只是幻觉,“那就麻烦社费心了,我不希望谁的手机里会有今天这出闹剧的视频以及照片。”
“不会不会,莫少放心。”闵世湘眼风一一扫过众人,连声打哈哈。
抬腕看了看手表,莫傅司温文尔雅地微微欠身,“今日给闵社、刘总你们添麻烦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
温禧赶紧扯他的胳膊,小声道:“我的包还在办公室呢。”
“我陪你上去拿。”
“那就一起坐电梯上去吧。”刘明璋已经殷勤地按住电梯的开门键。
连同谢静岚在内,五个人乘一架电梯上了楼。
电梯四壁全是镜面,空调出风口的红绸还在飘动,温禧身上的寒毛一下子立了起来,她不禁瑟缩了一下。莫傅司立时脱下了风衣,一声不吭地披在她肩上。
谢静岚从电梯镜面里看得清清楚楚,她有些难受地垂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出了电梯,莫傅司向闵刘二人微微额首,搂住温禧的肩膀向翻译三室走去。温禧两只手则紧紧摸住他风衣的衣襟,苦艾和香烟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让她的眼睛发酸。
办公室的三女都在收拾东西,看见温禧不但披着一件质地jīng良的男士风衣,身侧还伴着一个贵气bī人的英俊男人,手里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
李薇薇只觉得气恼更甚,难怪温禧看不上祈博禹,原来是有了更好的。但温禧对祈博禹的看轻和拒绝仿佛也戳伤了她的体面,她孜孜以求的男人不要她,这个男人追求的女人却也看不上他。虽然大家都是求而不得,但李薇薇却觉得自己又贱了三分,于是更恨温禧。
温禧听赵chūn霞一说,便知道是李薇薇挑唆,但她只是安静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莫傅司则眯着一双毒辣的眼睛,将余下三女瞧了个透。都不是什么善茬,尤其是那个穿红裙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绝对是恨意。这个女生,怕就是闹事的中年女人口里提到的那个。
被莫傅司冷冽的目光看得有些胆寒的李薇薇匆匆抓起车钥匙,快步出了办公室。戴乃倩和聂伊涟紧随其后,也提着包匆匆下班了。没有人和温禧打招呼。
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没有背景的人,绝对会受人欺负,但靠山最大的那个人,也必然是公敌。
离开教研社的时候,天空斜斜地飘着银丝小雨,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只雪白的萨摩耶,脖子上还拖着金属链子,在细雨里快乐地撒开四脚飞奔。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追在大白狗的后面,哼呲哼呲直喘气,嘴里还高声喊着:“小白,别跑!不然回去不给你ròu吃!”
这样威风凛凛的一只大狗居然叫小白,温禧忍不住微笑起来。这是她今天头一次真心微笑,所以格外美,莫傅司看得有些恍神。
“你很喜欢狗?”莫傅司主动伸手为温禧紧了紧身上披着的风衣衣襟。
温禧点头,“我一直想养一只萨摩耶,从小时候养起。可惜太贵了,养不起,也没有地方养。”
莫傅司笑了笑,“知道我为什么养蛇吗?”
因为你们比较像。当然这话温禧绝对不敢说出来,于是她只是摇了摇头。
“不吵闹,不掉毛。”莫傅司高深莫测地钩了钩唇角,拉开了保时捷的车门。
不吵闹,不掉毛……温禧默默念了两遍,觉得嘴角有些抽筋,居然是因为这样。不过话说回来,除了鱼之外,要找个哑巴宠物还真不是易事。
坐进车里,因为是新车,车厢内还有未消散gān净的真皮皮革的气味,温禧又觉得酸水直冒。她死死咬紧牙关,这才没让自己吐出来,但莫傅司显然听见了她喉咙里轻微的吞咽声。
“你怎么了?”莫傅司扭头盯住温禧。
温禧被他看得发毛,手指不自觉地揪住自己衣服的下摆。面对莫傅司x光一样的眼睛,撒谎是一项难度非常高的挑战。
上下两瓣嘴唇仿佛被粘在了一起,温禧望着莫傅司苍白却英俊的脸孔,忽然生出一种要破釜沉舟的勇气来。
“我怀孕了。”只有四个字,温禧却说得很慢。她竭力看着莫傅司灰色的眼眸,想要在他的眼镜里找到自己。
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一个重磅炸弹投在莫傅司的心上,以至于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一下子深深陷人真皮的护套里去。
车厢内两个人俱是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莫傅司才开了口,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低沉,却带上了一点沙哑,“你早上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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