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_司溟【完结+番外】(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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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傅司请了医生到家里来给她看病,医生要给她挂点滴,病得浑身骨节酸痛的温禧却拼命往华盖chuáng里缩,梦呓一般喃喃自语:“不许碰我,我不挂水,我不吃药,我要宝宝好好的。”

  莫傅司被她的执念震撼了,她明明知道这个孩子他不会允许她留下来,现在她居然为了一个注定不会出生的胚胎据绝配合治疗。莫傅司心中有怒气升腾,他一把抱住温禧,拽住她的手,qiáng行送到医生面前。

  温禧推他,打他,咬他,像疯了一样。莫傅司脸色铁青,只是寒声命令医生扎针。

  温禧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猛烈地颤抖着,忽然,她“哇”的一声毕出来,“莫傅司,我恨你!”

  莫傅司心脏像失控的电梯,咯瞪一个停顿,拽着她手腕的手不由放松了些。

  还是医生从中斡旋,“目前只是感冒而已。既然夫人怀孕了,那就吃点中成药吧。中成药副作用小,不会对胎儿产生什么影响的。”开了药之后便避犹不及地退了出去。

  老管家将感冒冲剂端进来时,温禧和莫傅司两个人一个躺在chuáng上,一个坐在chuáng沿,是对峙的姿势。

  “少爷,药好了。”

  莫傅司起身接过粉彩小碗,递到温禧跟前,“喝掉。”

  温禧扭过脸去,不看他。莫傅司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qiáng行将她的脸孔扳正。

  “你是要我给你灌下去吗?”莫傅司yīn沉沉地开了口。

  温禧垂下眼帘,依然不去看他。

  “既然这么恨我,那就尽可能活得久一点,慢慢恨。”莫傅司将碗往chuáng头柜上一搁,转身出了卧室。

  温禧看着那棕褐色的药汁,像一面小镜子,颤巍巍地照出她的脸。

  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前几天,他们还好到蜜里调油,这才多长时间,就翻天覆地了?温禧忍不住哽咽起来,她捧起温热的小碗,泪水将药汁打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好,再加上药剂开得实在高明,温禧闷头闷脑睡了一夜,身体便有了起色。

  教研社自然是暂时去不了了,莫傅司帮温禧请了假,他自己也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温禧看来,这是一种变相的监视和软禁。

  她和莫傅司之间的关系变得格外诡异。他们一起起chuáng,刷牙洗脸,吃饭休憩……几乎如同连体婴一般,什么事都是一起。但是经常的,他们一整天没有一句话说,只是置身于同一个空间里,各做各的事qíng。

  她还在病中的时候,莫傅司大概怕她无聊,找了一大堆影碟出来。华盖chuángchuáng尾的墙面上装有超大3D平板电视,只要把卧室内的音响和落地式扬声器cha上电,再拉上窗帘,便可以享受堪比电影院的豪华视听效果。

  莫傅司收藏了许多的电影碟片,甚至有保存完好的老式默片,他一直都是一个善于享受的人。于是温禧每日里消磨时间除了睡觉,便是看碟。

  在厚厚一堆影碟里温禧找到一张极为素净的碟片,封面上青色的木瓜被剖成两半,有rǔ白色的汁液流淌出来,名字有些怪,叫《青木瓜之味》,是越南导演陈英雄的作品。

  故事很简单,几乎谈不上什么qíng节,完全是一个大闷片。一个叫梅的幼女被送到西贡某个大户人家做女佣,因为长得像女主人死去的女儿,所以格外受到疼惜。后来家道中落,女主人不得不将梅送到音乐家浩民那里当女佣。新东家是大少爷的朋友,当梅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曾倾慕于他。最终定然是大团圆结局——梅的古典长相和恬淡气质打动了音乐家的心。

  一个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越南版灰姑娘的故事。也许是因为心有戚戚焉,温禧看得很专注,以至于原本在她身边看书的莫傅司也丢下了手里的书本,和她一起看起来。

  音乐很美,随着影片缓缓推进,和未婚妻解除婚约的浩民开始教梅认字读书念错了音会用小木棒轻轻敲一下她的手,不时温柔地纠正她的姿势……温禧不由自主地想起莫傅司替她翻译艺术品手册的那个晚上。

  她吃完晚饭的时候,他已经翻译好了。雪白的纸上满是黑色的圆体字母,自己原本翻译好了的那一段也被他修改得惨不忍睹。看见她,莫傅司难得孩子气地朝她扬了扬手里的译稿,眼睛里有难以抑制的得意。

  然后在她看译稿的时候,他却趁机使坏,伸手将她拉坐在他的大腿上,左手箍着她的腰,右手执笔,在暖昧的气氛里一本正经地给她讲粉青、豆青、天青各色釉彩;讲剔花、描金、镂空种种雕饰手法;讲仙人渡海、龙凤穿花、五鬼闹判等等纹饰该怎么翻译。她自然有些心猿意马,身体忍不住扭动起来,结果莫傅司虎着脸问她一句:“你到底要gān脑力活还是体力活?”

  她傻傻地愣在那里,半天才明白过来,脸颊顿时涨得通红。

  “我脑力活gān够了,想gān体力活了。”撂下这么一句话之后,莫傅司理直气壮地拉着她一起去gān有益身心的体力活去了。

  莫傅司显然也想起了这些,视线从屏幕上不自觉地移到温禧身上。温禧只装作看不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影片最后,梅穿着明huáng色的洋装,小腹已经明显隆起,正捧着书给肚子里的新生命读故事。在女子温柔的一声“哎哟”里,腹中新生命第一次胎动,影片到此戛然而止。

  温禧也qíng不自禁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她都没有机会感受到她的宝宝第一次胎动就要失去它了。莫傅司看着她的小动作,放在身侧的右手痛楚地握成了拳。

  “明天开学,我要去学校报到注册。”过了很久,温禧才低声说出一句话来。

  “我会送你过去。”莫傅司平淡地撂下一句,又一次进了书房。

  等到他悄无声息地回到卧室时,温禧已经睡熟了,屏幕里在放着李安的《色戒》。易先生凉薄的唇里啥着晦暗难明的笑意,“你人聪明,赌牌倒不怎么行。”

  王佳芝也笑,“老是输,就赢过你。”

  莫傅司手上青筋bào起,“啪”的一声关掉了电视。

  “老是输,就赢过你。”这句话仿佛成了魔咒,在他耳边不断地回响。他们俩,到底谁赢了谁?还是俱是输家?

  睡梦中,温禧眉心微整,一头长发披散在雪白的枕头上,越发显得乌黑润泽。莫傅司侧身坐在chuáng沿,定定地看了很久。他默默地看着温禧,明天,明天就是约定手术的日子了。去学校报到之后,他就要送她去医院那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手术室,将那个一半来源于他的骨血的胚胎剥离掉。

  莫傅司白皙修长的右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似乎想去触碰温禧温软的小腹,又不敢,僵硬地悬在半空,许久,许久,像一道哀坳的伤口,触目惊心。最终,他还是颓然地收回了右手,侧身躺在了温禧身旁,睁眼直到天亮。

  第二天温禧醒来时,刚睁开眼睛就看见莫傅司穿着浴衣站在罗马窗前,手指里夹着一根烟,地上还有零星的烟蒂。

  她心里忍不住一痛,他是在痛苦吗?他又在为什么而痛苦?法文里有一个单词 agonie,中文释义是“痛苦”,但它的发音却类似于“爱过你”。这个单词如同先知一般预言了爱qíng注定是一场疼痛,因为把一颗心jiāo付给别人,是人生最大的冒险,心会被轻贱、被辜负、被遗弃、被踩踏,并且在无休止的跌堕里变得破碎,即使补起来也会留个疤。

  莫傅司缓缓回头,望她一眼,掐灭了香烟。温禧看见他眼眶下的青灰色,又一次心疼起来。看吧,她就是这般不争气,永远只记得他的好,记不住他的恶。

  沉默地下了chuáng,温禧进了盟洗间。莫傅司无声地尾随其后。

  鸳鸯洗手盆前,他们一人占据一边,刷牙洗脸。

  洗漱完毕后莫傅司拉开衣帽间里宽敞的壁橱拉手,翻拣着他的一堆西服衬衫,不知道在找什么。

  老半天,他才拿出一件明显和平日风格完全不搭的球衣,左胸还绣有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徽,一个盾形纹章里有三顶皇冠,胸前和背后还有巨大的数字“11”。温禧吃惊地看他穿上了这件雪白的球衣,然后又换上了修身的牛仔裤,以及一双网球鞋。这样的莫傅司,看上去就像大学里的青葱男生。

  收拾妥当的莫傅司又拿了一套衣服给温禧,示意她换上。

  那是一套运动衣,简单的鹅huáng色印花T恤,外面是一件浅灰的连帽拉链衫,下身是同色的运动裤,裤管微微呈喇叭状。完全是崭新的,她从来没有穿过。

  当然,这个衣橱里有很多衣服她都没穿过,因为实在太多了。也许是因为自尊心作祟,她并不爱逛名品店,于是每个月都会有大量的新款时装画册被送到她手里,任她挑选。莫傅司总嫌她挑得少,每每自做主张,按照他的品味替她挑选一些与日常生活根本不相宜的衣裙,而这些衣服最终的命运只能像养在深宫里的美人,寂寞而死。

  对于莫傅司突然老huáng瓜刷绿漆—扮嫩的举动一直不解的温禧,直到他将车停在学校外面的停车场时,才隐约明白了他的用心。

  今天,休息了一个暑假的学生拖着行李箱,从四面八方回到了校园。试想,在满校园T恤仔裤板鞋的男学生里面,一个穿着手工西装的成熟男子出现,该是何等引人注目。可是穿着球衣的莫傅司,看上去俨然大学校糙,丝毫不会让别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妄加猜测。

  懂了他的心思,温禧只觉得悲喜jiāo集。他们二人本来就都长得极好,看上去完全是一双璧人,今日又都穿的是运动休闲风,效果堪比qíng侣衫,走在校园里,一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眼球。

  到报到处注册手续很简单,不过是在学生证上敲个章,再到学生系统里登记一下,五分钟便完了。莫傅司倚在注册处的门框上,默默地看着温禧将学生证递给负责注册工作的学生。

  前来报到的学生很多,其中居然有那次在食堂遇到的短发女生。看见一身球衣的莫傅司,女生顿时笑得眉眼弯弯,用英语朝他打了一声招呼。

  莫傅司绷着脸点了点头,女生却似受到鼓励,继续热qíng地用英文搭汕:“呀,你是美国哥伦比亚的学生吗?你穿11号球衣啊,你是打小前锋还是前腰啊?鲁梅尼格、乔治谧贝斯特、吉格斯都是穿11号而成名的,还有阿根廷的贝隆、西班牙的亨托、英格兰的瓦德尔和巴恩斯——”

  未等女生说完,莫傅司已经用中文冷冷地开了口:“我不踢足球。”

  “你听得懂中文啊。”短发女生依旧好脾气地笑着,“灌篮高手里最帅的流川枫也是穿11号球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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