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旻棠心里的无名火顿时烧起来,qiáng行把她拖下车,重重砸上车门,拉着她的胳膊,指着山下通明灯火命令道:“擦gān你的眼泪好好看看!”
她别过头,拒绝他:“我有什么脸去面对这个世界?”
他不管,扭过她的头bī着她向下看,怒其不争地说:“你好好看看,就算被生活愚弄被命运踩得不能翻身又怎样?下面的人每一个都为了生活那么拼命奋斗,你有什么资格停下脚步躲在这里哭?”
她无力地蹲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膝盖,大口大口呼吸着山间清凉的空气。席旻棠责问她:“你以为自己很惨吗?失去爱qíng就可以自怜自艾到放弃一切的地步?如果我认识的倪潇潇是如此软弱无能的人,我只会从心里看不起你!”
“席旻棠!”她尖叫着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他,眼泪全都咽到肚子里,用最冷静的声音说:“你知道什么人必须义无反顾向前走吗?答案就是没有后盾没有退路的人!”
从那一晚开始,她的人生就像失去控制的极速列车,在她还完全没有准备的qíng况下把她带离预定的轨道,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驶去。
“或许你会觉得我言过其实,没关系,我理解,因为你不曾涉足过我的世界,没有经历过我的人生,你只是你,不是倪潇潇。”她深吸口气,尽量压制哽咽的冲动,“我也痛恨现在的自己,可是没办法,就算再辛苦也要走下去。”
那晚,她受了人生中最大的侮rǔ,亲眼看着挚爱的林朔愤然离场,歪曲事实的罪名令她在拘留室里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恐怖yīn暗的夜晚。与此同时,一向如靠山般给她力量的父亲因受不了打击突发脑中风,从此人事不知。
当她从拘留室被放出来的时候,外头灼人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然而她却好像置身冰窖,门外空dàngdàng,没有一个人等着她。
☆、第六十三章 背叛者
几经考虑,小包终于按捺不住告诉她林朔走了,去了远隔重样的美国,他来办退学手续那天很多人目睹了他驾驭豪车风驰电掣的模样,原来他是富家子,一直都是。她不懂为什么他要隐瞒身份还让自己过得那么辛苦,以为像了解自己那样了若指掌的林朔忽然别成了完全无法想象的另一个人,一前一后判若两人,他们只不过都有个名字叫林朔,才醒悟原来他是如此陌生。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像极了小丑,并且所有人都用看滑稽剧的眼光躲在各个角落里窥探她的凄凉。甚至还会在他们臆想的宣判会上不停朝她身上掷石头,然后放声嘲笑她的头破血流。她不能反驳,亦不能自辩,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连林朔都认定她是个背叛者。
她错在哪里?
大家异口同声说:罪名是贪。
在爸爸的病房里,她忏悔了很久,再出来时,曾经天真烂漫的倪潇潇被她永远留在了记忆里。
“被诬告,被抛弃,被鄙夷,不是没想过放弃,但我连放弃的资格都没有,现在我真的累了……很累很累……”坚qiáng得太久,软弱就会爆发得比坚qiáng更可怕。她说:“如果我今天没了工作,爸爸明天就会被医院停药,如果我为工作出卖自己,我以后每时每刻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我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做个不知痛痒没有感觉的机器,可是我的心居然还在跳,一下两下,跳的那么用力,连它都在告诉我,必须努力活下去,必须让爸爸也活下去!”
听了这些,席旻棠的心qíng不可名状,仿佛印象里的倪潇潇一下子变得立体了,她不是想象中那么坚qiáng开朗,甚至连这些都是辛苦假装出来的,她也有不满,有怨有恨。他试着靠近她,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身边有个女人哭得梨花带雨,不可能没有怜爱之心,他也的确有qiáng烈想要安慰她的冲动,可是手掌在她背后抬起又放下,趁人之危的事qíng他还是做不出来。
金殿后山的好处就是地方够偏,除了鸟和蝉没有别的声音,也不会有来来往往的车灯惊扰她的qíng绪,说完这些已经不想哭了,她自己坐进车里。红肿的眼睛让她在眨眼的时候有点困难,她用力眨眨眼,好像前事尽去,笑着说:“时间还早,你来昆明那么久我都还没好好带你出去玩过,不如就从今晚开始。”
面对她忽然的qíng绪转变,席旻棠越发心疼了,不过依旧没揭穿,深邃的眼睛漾起笑意:“好。”
昆都的夜晚是另一个世界,开心不开心,得意或失落,在这里都会变换成qiáng烈的音làng和浓浓的酒意。舞池里男男女女贴面热舞,兴许天亮之后从陌生的被窝里爬出来便从此是路人。
潇潇拉着席旻棠摇摆着,怎奈天生不是跳舞的料,没比划几下就差点被自己的高跟鞋崴倒,席旻棠轻轻扶住她,她挣扎两下,放弃了。
☆、第六十四章 只怪夜太黑
回到吧台,她兴致勃勃点了酒,举着杯子声音高到想盖过喧闹的音乐,自信满满地说:“我告诉你,我还从没喝醉过!”
“是吗?”席旻棠表现得很有教养,今晚不管她说什么,一律用赞叹的态度回应她。
她忽然有点颓废:“酒量大的人好也不好,至少人家喝一杯就倒,我喝到肚子装不下可脑子还是清醒的。”
席旻棠点点头,颇为赞同,复又问道:“你知道水跟酒的区别吗?”她坦诚地遥遥头,并且求知yù及浓厚地望着他,那种哭过之后朦胧的眼神让他不由心神一动,险些连之前的问题都忘记了,几秒之后,他说:“其实水和酒归根究底还是一样的,都是用来解渴,只不过一个作用于口,一个作用于心。”
心领神会之后她微微一笑,qíng绪高亢起来,又倒了两杯酒提议道:“以前听说女人天生就比男人多一个酒胆,也不知道真假,敢不敢跟我比比?”
“偏我也是实践派。”他没有犹豫,端起酒杯和她碰了,若是喝酒能让她暂时解脱,他乐意奉陪。
喝完一杯,她庆幸今晚捡到她的是席旻棠,换了别人不仅不会纵容她,反而会一直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劝她要振作。不怪他们不懂,人要是勇敢得太久,不把心里的懦弱清盘的话,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再振作。
午夜时分,她醉得迷迷糊糊,说起了胡话:“小林子……等放假了我们去摘葡萄好不好?”
“潇潇,潇潇。”席旻棠扶着她的肩膀,生怕她忽然从吧椅上摔下去。她抬起头,眼神迷离失焦,伴随着霓虹闪烁,更显娇柔妩媚。她指着席旻棠笑得很傻:“咦……怎么是你?哦……我想起来了!”她的目光在四周戒备地扫了扫,靠近席旻棠的耳朵小声告诉他:“我跟你说个秘密,你答应我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嗯。”他应承道:“我发誓。”
“嘻嘻……”她越靠越近,嘴唇几乎要碰到他敏感的耳廓,轻声说:“我杀了人。”
席旻棠一震,本能想要看看她的状况,她紧接着说:“我的小林子……死了……四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亲手杀死的……”
“潇潇?”一阵气音闯进耳朵,他拉开她,她耷拉着脑袋闭着眼,软得像是烂泥,醉的不省人事。
打车送她回家,她安安静静靠在他肩膀上,他轻声提醒司机关上窗户,酒醉的人chuī风会头痛。午夜的电台正放着林忆莲的《夜太黑》:“……谁也没尝过真爱的滋味,只怪夜太黑,没人担心明天会不会后悔……”听到这里,他吩咐司机把收音机也关了。
房东太太正在楼下打麻将,天气渐热,窗户敞的很大,看见潇潇被席旻棠搀下了车,暧昧地向牌搭子们递了个眼色。
“到了,醒醒。”怎么叫都没有反应,迫于无奈,席旻棠只好背起她,她安分的趴在他背上,不吵不闹。酒jīng作用下,他觉得全身舒畅,潇潇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上,让他有一瞬间失神。
☆、第六十五章 爱得越真刻骨越深
两个人的重量附加在楼梯上,铁板吱吱响,她微微哼了一声,呓语似的:“头好晕……”他下意识放慢行动,以免给她带来不适,她轻笑:“不过很开心……感觉不会那么清醒在爱一个人……”
吱呀。
铁板再也没了响声,他顿住脚步,惊叹于她的执着,其实只要真爱一个人,醒着和醉着又有什么分别?拢了拢胳膊,把她背得更稳当,一步步向上走。站在门口,他放下她的身子揽在怀里,出于教养,说了句抱歉才开始在她包里搜寻钥匙。
开门,开灯,帮她脱了鞋子盖好被子,她安睡在chuáng上,脸色cháo红,眉头微蹙。
“渴。”
喝了酒容易口渴,他很明白那种感受,以前陪客户的时候经常为了一个单子喝到七荤八素,那时候他多想有个人能在身边帮他倒杯水,或者拍拍他的背。
幸好在橱柜里找到罐蜂蜜,他悉心泡了蜂蜜水端给她,她却没在chuáng上,他着急的找寻起来,原来她正坐在阳台的摇椅上,一本影集摊在腿上,就着昏huáng灯光,垂着眼帘看得入神。
今夜星光灿烂,微风,清凉。
“喝点蜂蜜水,解酒的。”他把杯子放下,并没有刻意窥探她的隐私,反而是她大方把影集歪到他眼下,指着说:“你瞧,我上大学那会儿是不是很可爱?”
知道她视如珍宝,所以他翻起来格外小心,每一张都是她和林朔的甜蜜回忆,有她偷 拍林朔读书时的样子,有她攀着林朔的肩膀甜甜笑着,有她被林朔拥在怀里遮风挡雨的qíng景……毋庸置疑,她对整个青chūn年华最美好最确切的记忆就是他,也因为林朔,她学会了一个词叫‘沦陷’。
仰望无垠夜空,此刻她显得很平静,喃喃自语道:“那么好的一个人,我竟然弄丢了……不对,是杀了他,觉得自己好可怕……”
他不想问究竟发生过什么,那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要紧的是亲眼看见他们甜蜜的过往,自己居然会生出几分醋意。联想到之前遇到林朔的场景,林朔眼中流露的莫名敌意,作为男人,他明白事实上林朔根本没有放下过,至少还有些许在意,然而今晚林朔彻底撇清关系,明知道自己也会心痛却还要做,需要何等决心和意志!
结论是:“对自己都下得去狠手的人才最可怕。”说完叹口气合上影集,再看她时,倾吐完心中忧郁的她已经安然入睡,只有夜风还拂着她的发,也拂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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