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觉得自己呼吸不上气,心口堵得慌,简直要把所有的肾脏都吐出来。心痛的发麻,全身都动不了,手指仿佛被电击了一样,麻的快要废掉了。
耳朵也听不到妈到底在说什么了,视线中的人也变得模糊起来,那张让自己厌恶的脸终于看不清了。
声音忽远忽近,飘来飘去,虽然感觉很远,但像是紧箍咒,让头皮发麻,继而让大脑都发出了抗议声。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慢慢的蹲在地上,本来还在喋喋不休的谢母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拉住她的大女儿,但谢怀看到模糊的重影往后退,退的太急,已经忘了身后有一个台阶了。
她打了个趔趄。
倒下的那一刹那,她看到木质门上掉色的红漆还有破旧的,没有撕下的旧chūn联,这让她想起了去年chūn节前,她和赵展照理吵了一架。大年三十的时候吵的不可开jiāo,也忘了究竟为什么会吵起来,但每年过年都会上演这样一幕。
她是真的忘了为什么会吵起来了
她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下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打在因为常年风chuī日晒,粗糙的皮肤上。
她发出了最后的呜咽,像是母shòu的垂死挣扎:
“放过我吧……”
那一天之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谢妈妈看到自己一向坚qiáng的女儿竟然直接倒了下去,脸都吓白了,虽然她偏心的是自己家的老二,毕竟是男的,但谢怀好歹是她的大女儿,虽然大女儿一向和自己家老头子一样话不多,但从来没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王女士终究还是闭嘴了,谢怀当天在chuáng上躺了很久,为了不让谢怀睁开眼睛就受到刺激,谢爸谢妈和赵展都坐在门口,等谢怀醒过来。
谢怀梦见自己快死了,觉得忽然轻松了,那些年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可以肆无忌惮的丢下了。
她一个人一个人的去想,想着该用什么话告诉对方自己即将死去这个消息,爸妈肯定会伤心,但谢怀不觉得离了她,爸妈会过不下去。
赵展更不会,他简直有无数条后路。
弟弟妹妹都有了各自的家庭,这种悲伤可能会有,但不会持续,生活的重担会让他们将自己遗忘在脑后。
她忽然想到,哪怕自己现在就这么默不作声的死去,也是只有一周的悲伤,以及22天的怀念,在29天之后,她的存在感就变得无比低下,或许有人还会记得她。
她回忆自己的这三十年,发现她活的失败极了,努力去想自己到底有了哪些成就,发现竟然一件事qíng都想不起来。
谢怀在努力想,自己从前的梦想是什么呢?那是已经埋葬了十六年的事qíng了,很困难的去想,最后终于想起来那时候她想着去B市,去看看那个很出名的大学。
她曾经梦想自己是其中的一员。
或许她应该像橘灯说的那样,走出这个城市,去看一看外边的世界。
橘灯说,她不怕吃苦,就怕吃苦吃的没价值。
连小孩儿都懂的道理,自己竟然犯傻那么久。
她扭头看向窗外,发现原来已经是天黑了。
谢怀掀开被子下chuáng,心qíng异常平静的走到外面
中午的那一场近乎死亡的昏迷,让她终于透彻了自己。
谢怀走到赵展面前,赵展以为妻子要跟他回去,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谢怀对他微笑,笑的丝毫芥蒂都没有一般,赵展有些奇怪,奇怪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妙。
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谢怀看着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开口说话,一清二楚,每一个字都咬的很清楚,声音也不是从前那样带着疲惫,带着对生活的卑微,“赵展,明天是周一,我们去办离婚手续吧,门市部留给你,等价值的东西我带走。我给你留个面子,你也给我个面子,好聚好散。”
王女士显然被自己女儿这样的话给吓着了,声音有些急切,不自觉的带上了严厉,“怀儿,你别犯傻!”
谢怀微笑着看她,“我哪里犯傻了?没傻,我想的很清楚。”
王女士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这个女儿了。
赵展手攒紧了又松开,声音变得有些哑,“我不同意,你要是离婚,我什么都不会分给你的。你敢离婚就什么都别想要!”
“那咱们就法庭上见吧。”谢怀毫不留qíng,“我很不想第一次上法庭,居然就是和你碰面。”
赵展脸色煞白。
谢怀决绝的时候,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这么说,就一定会这么做,而不是危言耸听。
王女士急忙拉谢怀的衣角,示意她再想想,谢怀幽幽的扭头看她,还是那样的微笑,只不过多添了一分绝望,“妈,别bī我了。”
王女士不说话了,也不再做小动作了。
“好。”赵展道。
作者有话要说:
☆、争吵
当明日晨光初现,我们都将安然无恙(Come morning light,You and I’ll be safe and sound)
——序
前往B市的火车慢悠悠的开着,从H市往B市去的火车需要九个小时,谢怀和谢橘灯买的是硬座。因为去往B市的火车从H市每天都只过两趟,加上学子返校热cháo,所以人很多,过道上全部是人。
因为起chuáng早,谢橘灯一直在打哈欠,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和现在兴致勃勃看着窗外全然是两副面孔。
连谢怀嘴角都带着笑。
早上七点的火车,两人早早的就来到了火车站,那时候天刚亮,晨光熹微,让一切都看起来美好。
谢橘灯还在盯着窗外看,谢怀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饿不饿?”
谢橘灯摇头,在上火车前,她们已经在火车站外的一个早点铺吃过了早饭,她这时候怎么可能饿?
谢怀也就没有把储备的东西拿出来。
过去的两个月就想梦一样,她逃离了过去凝滞的、日复一日的生活,这两个月谢橘灯也是小学毕业准备要上初中,本来考到了H市最好的一所中学,因为成绩在全市前十,她是可以免费入学。
但谢橘灯和谢怀曾经促膝长谈,谢怀曾经不小心说过自己想去B市看看,谢橘灯问她有没有想去B市拼搏的想法。
“如果妈妈去,我也去。”谢橘灯笑,“其实我也想知道,B市那个大学,我以后也会去那里的。”
谢怀动了心思。
B市是个大城市,机会也很多,谢怀想了很久她到底做哪些事qíng,最后决定开个早点铺。
做杂不如做专,谢怀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专卖早点,早点的很多东西也能中午卖和晚上卖,只要做的好吃,不愁没有回头客。
煎饼果子,花卷,甜咸豆腐脑,八宝粥、小米粥,胡辣汤,这些都是H市的主营,后来自己又根据谢橘灯提供的粥谱,琢磨出了绿豆粥、南瓜粥、百合薏米粥之类花样百出的粥,并且在家里做实验。
那段时间每天早上的饭是粥中午是粥晚上还是粥,两个人喝的都瘦了不少,还好不会出现粥不熟或者一锅乱炖的qíng况。
赵展和谢怀离婚最终还是很平静的,门市部归赵展,十万存款归到了谢怀手中,这个年代十万块钱还是很值钱的,因为在H市,人均工资也才八百左右,八百一年不吃不喝,才九千六百块,十年,才能攒够十万块。
两个月后谢怀提出离开去B市的时候,谢家人都惊呆了,王女士觉得这这个大女儿越长大越让人读不懂心思,问她去B市做什么,她说去做生意,问做什么生意,她又不说。
王女士简直哭晕,两个月了,她见谢怀的样子不像是还在离婚的重创中,也开始念自己的经,“你跑那么远gān什么?叫你嫁个人你不嫁,你说你要这么辛苦做什么?”
谢怀当时很想说我以后再苦,也不会有从前苦,但看到母亲在自己面前gān嚎假装抹泪,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对不理解你的人,说再多,有什么用呢?
这是她的家人,出生就打上了烙印,怎么都擦不掉。
王女士的重点总是放在后边,她见谢怀没有改变主意的趋势,抓住谢怀的胳膊,问她,“你走了,谁来养我俩?你爸呢,我呢,你都不管啦?就管那个捡来的东西是吧?”她说着指了指站在谢怀身后的谢橘灯。
谢怀站在原地,表qíng诧异:“怎么会不管呢,我会每个月都寄回来钱的,这段时间就先麻烦谢军和谢梅了。”
王女士蓦地睁大眼睛看着谢怀,那样子恨不得上前咬女儿一口,“你早就打算好的是吧?就把我们丢在这儿不想管了是吧?你到外地一个人生活多麻烦哟,gān嘛不在H市呢?离家近多好啊,你和军儿和谢梅彼此照顾,你说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啊!”
谢怀把自己的话qiáng调了一遍,“我想的很开。”
王女士苦口婆心,想要大女儿留在这里,到时候再找个二婚就算了,为什么非要脑袋一热就要出去?更何况去的还是B市?
那里消费多高啊,就是女儿离婚了有的那几万块钱,在H市算是一大笔钱,甚至可以买个一百平米的房子,但是B市,那是她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呀。
王女士对B市抱着敬畏的心理,所以对自家这个在H市长大的女儿并不信任,听说那里一个月都要花上上千块才能过过下去,女儿怎么能拿着离婚养老的钱去挥霍?!
不行,绝对不行!
谢怀早就铁了心,无论王女士再说什么她都当做没听到,并且叮嘱谢橘灯不管她姥姥如何过来当说客都不要答应。
谢橘灯一口应允。
王女士打滚耍泼有一手,谢怀反正已经习惯了三十年,自然明白该如何做才能应对,压根就不理会,她只管收拾东西,王女士就会去拆包袱,她默不作声再收拾,王女士最后没法,气呼呼的回家了。
谢怀松了一口气。
就算她硬着心离开,也不想自己的母亲闹起来,让自己下不了台面。
她的手心都是汗,但她的心qíng是激动的。
谢怀被窗外的阳光给照到眼睛,从梦中醒来,想想过去,都觉得不现实。
谢橘灯在旁边,也靠着窗户睡过去了。
阳光细碎斜she进透明的窗户,车子里没有空调,所以会显得沉闷,九月的阳光就像纸老虎,虽然耀眼,但算不上太热。帘子扯过来后,那阳光也不觉得刺眼,多余出一点温柔,将谢怀心中那些忐忑给拨走。
谢怀留出了一点空,承载自己曾经的那些想法。从前被限制的,被嘲笑的,因为家庭问题无力承担的东西,都像种子,在心中冲出壁垒的桎梏,开始哔哔啵啵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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