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这些其实没什么意思,她正要收回目光,青年突然抬起头来,有瞬间他的目光是怔忪的,躺在他腿上的女孩似乎也感应到什么,转过脸来,表qíng惊讶,的确是傅声声。
徐离菲大致能猜到阮奕岑将她认作了谁,她今天穿一身礼服裙,在长明岛上她从来不这样打扮。眼神这种东西到底能如何伤人,她愣了一会儿,觉得这时候不至于还要上前打个招呼,就错开视线,低头将手包上的糙屑拍了拍,转身回风廊了。
正是进场时间,男男女女在她身边来来去去,她只管将视线仍定在那幅采莲图上,脑袋里是空的。偶有陌生人同她致礼:“哎!这不是聂太太吗?好久不见。”当然全是认错人,她一笑带过。后来头有点疼起来,脑袋里开始慢慢想事,先是想难道聂非非真的还活在世上,所以这些人看到她出现才不觉得离奇?又想卿源是出了什么事,耽搁到现在还没来。最后弯弯绕绕,竟还是定到阮奕岑这个名字上,想爱这东西真是把双刃剑,能带给人多大的喜悦,就能带给人多大的伤心。
然后她听到阮奕岑在背后叫她的名字:“菲菲。”
回头那一瞬她反应过来,他叫的可能不是菲菲,而是非非。
要摆出什么样的表qíng才算好,没有表qíng可能才最好。她最擅长这个,就转身挺淡定地看了他两秒钟:“我不是聂非非。”
阮奕岑站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外套搭在手腕上,良久,他问她:“你知道她?”
她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他微微皱眉:“我没有把你认作她。”
她配合地点了点头:“这样吗,那你过来是想问半月前那套照片的事?”不等他回答,已经揉着太阳xué道:“还在做后期,得再等半个月,拍得不错,傅小姐应该会满意。”后期工作以她现在的qíng况当然是做不了,jiāo给卿源托给了别的朋友。
他定定看着她:“我对那套照片没有兴趣。”
她没有顺势问:“那你过来是做什么呢?”只淡淡道:“哦,这样。”
先好奇的人先输,这是他们从前常玩儿的游戏,大部分时候是她输。她其实好奇心并不盛,但是每当他流露出希望她先开口询问的表qíng时,她就本能想让他满足,因为如他所愿时他会抿着嘴角笑一笑,难得孩子气的模样让她很喜欢。
但所有的喜欢都该有个尽头。
悠长的风廊中,阮奕岑不再开口,她也没有,气氛一时沉默。
不经意抬眼时,徐离菲看到了傅声声站在拐角处。那儿没什么人,仅有几丛植物,一个服务生走过,被傅声声拦住,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她突然取过托盘上的玻璃水瓶直直从胸口上浇了下去,浇完了重新将空瓶子还给服务生,还从手包里掏出小费来。
徐离菲收回目光,阮奕岑终于认输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抬下巴示意面前办拍卖会的小林苑:“过来看看。”
他停顿了两秒:“和谁一起?”
她随意敷衍:“一个朋友。”
他抬眼看她:“朋友?”
她没有回答,傅声声过来了。
十月入秋,天已经凉起来,女孩半条裙子湿透,抱着双臂边走边发抖,模样看着怪可怜。阮奕岑顺着徐离菲的目光看过去,眉毛拧起来:“怎么弄成这样?”顺势将手臂上的西装外套搭在女孩肩上。
傅声声靠过去挽住他的手臂:“在那边等你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端水的服务生。”闷闷抬头:“你和徐离菲小姐聊完了吗?我好冷,拍卖会我们不要去了,我想快点换衣服,你陪我。”
徐离菲终于搞明白刚才傅声声唱的是哪一出。
阮奕岑仍皱着眉:“你先去前面客房让她们给你重新拿套衣服。”抬手看了看表:“我……”
傅声声打断他的话:“你知道我是路痴,这里这么大,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徐离菲了解阮奕岑,这种程度的任xing和撒娇绝不会让他感到厌烦,看来傅声声也了解。
他的确没有厌烦,淡淡道:“让服务生带你过去。”
傅声声嘟起嘴来:“你好讨厌啊。”
阮奕岑没有回答,却转过头来看着徐离菲。
徐离菲才想起来自己站在这儿的初衷,她其实没有什么需要和阮奕岑jiāo谈,这人连分手都只给了她薄薄一张纸,现在再像老友见面一样平和聊天未免搞笑。她站在这儿原本是为了等卿源。一时觉得自己挺滑稽,也觉得傅声声挺滑稽,这女孩认错了敌人,也示错了威,可她真正的敌人,呵,她真正的敌人该是聂非非。但聂非非其实连阮奕岑都不曾放在心上,更不用说她,聂非非的世界里只有聂亦。
世事的这种错位也算是有意思,徐离菲笑了笑:“我还有事,不打扰两位,下次有机会聊吧。”点了点头就算是告别了,身后傅声声小声撒娇:“你看徐小姐都走了,陪我去换衣服啦……”才二十一岁,这么撒娇无论谁听着都觉可爱,但阮奕岑却没有出声。
大概有三秒钟的空白,她已经走出一段,突然听到阮奕岑再次叫了她的名字:“菲菲。”就像刚才她在看画时他在背后那么叫她。但这次她没有再回头。
穿过风廊,走到艺术墙那儿,徐离菲停下来,习惯xing从手包里取烟和打火机,遍寻不得时才想起来为了治病她已经戒烟。手包里倒是放了帮助戒烟的糖果,她取出一只棒棒糖撕开糖纸。穿堂风chuī过,有点冷,有个陌生男人经过,驻足片刻,走过来同她搭话:“好久不见。”又是个认错人的,她正要如常带过,男人却带笑地补充了一句:“徐小姐是和聂亦一起来的?”
她怔道:“我们认识?”男人身量高,面目硬朗英俊,笑起来挺特别,总像是隐含意味。她没见过这人。
男人想了想:“去年十一月我们在聂亦家里见过一面,清湖的半山庭园,那时候我不知道你们是姐妹,把你认成了非非。我们只见过那么一面,你不记得我也正常,我是谢仑,聂亦的朋友。”他笑了笑:“你和你姐姐长得实在太像,简直一模一样。”又补充道:“对了,听说非非她现在还在美国疗养,身体怎么样了?”
徐离菲靠着艺术墙,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男人在说什么。今天早上她才想过聂非非是不是还活着,如果还活着她人又在哪里,下午就有人出现为她解惑,简直像天意安排的巧合。可聂非非怎么又成了她的姐姐,她父母先后病逝,跟着爷爷长大,她没有姐姐。事qíng越来越扑朔迷离,她沉默了两秒钟,问男人:“你和聂非非很熟?”
男人道:“还可以,我妹妹和她感qíng更好一些。”说着看了看时间,有些疑惑:“聂亦不是说六点才会过来,他已经来了?”
她抿了抿嘴角:“我和另外的朋友一起,不知道聂亦会来。”
男人了悟道:“你朋友还没到?”随即笑了:“我正要进去,外面风大,不如一起进去等他们。”
风廊尽头的小林苑别有dòng天,曲径深处,南派建筑的楼宇围出一个广阔中庭,中有花木扶疏,主办方倚着花木布置出来一个别致会场,专供今晚的慈善拍卖会使用。
谢仑带着徐离菲在中庭西边的二楼上喝茶。从楼上看下去,楼下已经落座数位客人。
给卿源发过短信后,徐离菲开始坐在那儿认真想事qíng。
其实,刚才谢仑说的很多话都没道理,比如他说他一年前在聂亦家见过她,可去年十一月整整一个月她都待在长明岛附近的K城,且她从前并没来过S城。再比如他说她是聂非非的妹妹,退一万步就算她来过S城,谢仑曾见过她,会驾定她是聂非非的妹妹,那必然是聂亦告诉他的。可如果她真是聂非非的妹妹,为什么当她问聂亦聂非非是她的什么人时,聂亦却没有回答?
这有什么不好回答?
她没意识到自己眉毛皱得厉害。
开阔的茶室里只有他们两人,谢仑绅士十足,看她不喜欢说话,也没怎么开口,自在地坐在她对面泡茶。茶室里放了具座钟,钟敲起来时谢仑膘了眼中庭,声音里透出一点微妙的惊讶:“倒是次次掐着时间来。”又看向她道:“聂亦到了。”
沉思被打断,目光顺着飘到中庭,果然看到聂亦在贵宾席落座。徐离菲想起录音笔中聂非非所说,这人气质太出众,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确是那样,更别提今天他怀里还抱了个小女童。
坐在二楼更能看清下面的动向,全场多半的目光都聚在父女俩身上。聂雨时原本就长得可爱,打扮一下更加可爱,鬈发齐肩,戴一顶小小的水晶发冠,穿银色的蕾丝蓬蓬裙,像个小天使。小天使被放在聂亦旁边的椅子上,立刻有服务生送上来适合小孩子喝的果汁。小家伙接过果汁,皱眉看了半天,鼓着腮帮深吸一口气,表qíng悲壮地飞快喝了一口,接着一本正经地将果汁递给聂亦,一副照顾小孩子的模样悄悄和聂亦说了两句什么。
谢仑倚在藤椅里撑着腮笑:“你猜雨时在说什么?”
她摇头。
谢仑道:“一定是说:‘爸爸,我帮你试过了,这个果汁不凉也不烫,你喝刚刚好,要喝完知道不知道?’”眼见聂亦俯身接过玻璃杯,他笑出声:“这孩子一遇到讨厌吃的东西,就会假装给聂亦试毒,然后把那些东西全推给聂亦帮她解决掉,成功率能到百分之五十。”
徐离菲目光一直落在聂雨时身上。聂亦喝完果汁将空杯子重新递给她,小女孩拿着杯子严肃地上下左右都看一遍,包子脸上露出欣慰表qíng,看口型似乎说的是:“喝得很好哦,爸爸。”她忍不住也笑了,随口向谢仑道:“这一招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我不信。谁能舍得拒绝她?”
谢仑抬手帮她添茶:“遇到她讨厌吃的东西聂亦正好喜欢,成功率就高,要是不巧聂亦也讨厌,基本上结果就只能是她自己哭着把它们吃完了。”他挪揄道:“你不知道聂亦还挺挑食的吧?”
她自然不知道,沉吟了两秒钟,道:“聂亦很宠他女儿。”
谢仑道:“和爱的人生的孩子,真正的爱qíng结晶,怎么宠爱都不为过。”抬眼看到她的表qíng,失笑道:“我听说过你是去年才回到家里,和他们有些生疏,不过毕竟是你姐姐和姐夫,总不至于你也听信那些莫名传闻,以为他们之间是场为家族利益的商业联姻?”他倒是坦白得很诚恳:“要真是商业联姻,那也轮不上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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