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还有未gān的泪痕,抵不过他此时的混乱qiáng势,在他的桎梏中即将窒息,只能凭借残留在胸腔里的最后一点空气,吼道:“听话!我去找医生!”
他身体忽地受惊般一僵,手松了松,下一瞬却又抱得她更紧,一手环抱住她肩胛,一手寻到她脸上,捏住她尖削的下颚骨,她的下巴一契合进他的掌心,他便收紧五指,生生攫住她的脸。
紧接着,迅速低头找她的唇。
捕捉到之后,惶恐地亲吻她。
用尽一切留住她。
他的眼睛一直睁着,怕她消失一样。她根本没有时间做出任何回应,圆睁着眼睛,怔忪地看着他。
下一刻,她毫不期然地望进允圣熙的眼睛。
他的眼瞳里面,散布着浓厚又氤氲的雾气,无法触及的虚妄之中参杂着不可名状的惶恐与惊惧,不空灵,也并不清澈,显得恍然空dòng,像是隐含一线末日的阳光,安静又张狂。
她渐渐明白,这个她爱着的男人,现在有多害怕。始终依赖着那个人,却又无法信任那个人,他比她更痛苦。
她开始回应他的吻,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安抚他不安的心,唇齿纠结在一起,灵魂却仿佛已被抽空,漂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他们无望的爱。
******************************************
北京大雪纷飞的冬天,还是来了。
席末最近跑医院跑得挺勤快。每次来,不变的西装,水果篮,和花篮。
允洛有时不免好奇的问:“这花到底是送谁的?”
对此,席末总是不置可否,而那一刻的视线往往都会投向不远处的允圣熙。
“哎,我也想吃苹果,姐姐你也帮我洗个来吧?”
允洛沉默地看着转移话题的席末,眼中有似乎什么一闪而过,却很快恢复,拿了只苹果出了病房。
席末看着允洛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目光在重新关上的门上定格了片刻,才慢条斯理的收回。
他不确定刚才自己在这个女人眼里看到的是什么,她掩饰的很好。
垂眸想了想,席末心里依旧茫然一片,看一看不远处的允圣熙。
允圣熙住院近一月,巡回演唱会的计划搁置,光为了违约赔偿,公司就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反观这允圣熙,却在医院过得舒适又惬意,还有闲工夫和别人下棋。
席末揉了揉紧绷的眉心,起身朝允圣熙走过去。
chuáng上摆着围棋阵,两个博弈的人分坐棋阵两边。
允圣熙正专注地看着围棋棋盘,无意识地把玩着两指间夹着的那一枚黑子,似乎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怎么下,他将那枚黑子缓缓地放到棋盘上。
对面是个身材略微有些浮肿的中年男人,盘腿坐在允圣熙病chuáng上,此时正神qíng紧张地看着允圣熙刚放下的棋子,他显然已看出,允圣熙这一子,已经断了他白棋的后路。
席末走到允圣熙身后,略微弯下腰,也看了眼允圣熙刚才落子的那一处。
他之前怎么不知道这小子下棋下的这么好?而且似乎没有哪种棋是他不会的。
席末心里纳闷。前几日来,席末来医院看他,就见他正和一个小朋友下五子棋;更早些日子,他还见过允圣熙和两鬓斑白的老人下象棋。
又下了一阵,中年人终是阻止不了颓势,败下阵来,悻悻地放下盘着的腿,下得chuáng来,却依旧心有不甘:“我下次再找你下棋。”
允圣熙点点头,眼神送别他出了病房门,然后才回身看了眼后头角落里的沙发。
“她出去了?”允圣熙没什么表qíng的问。
席末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是啊。”
允圣熙没说什么,回过头来,收拾棋盘。
席末拍拍允圣熙的肩膀:“小子,进步咯!”
允圣熙慢条斯理地看了看席末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无声地将他的手拉下来,继续收拾棋盘:“什么意思?”
“平常你一看不到允洛就神经敏感,恨不得立刻就跑出去找她。刚才……进步很多。”
允圣熙笑:“谢谢夸奖。”
聊了片刻,席末有事又要走,和允圣熙告了别,拎起花篮出了门去。
他没料到会在病房外看到坐在长椅上的允洛。
允洛也看到了他,笑一笑。
席末停步,握着花篮手柄的手紧了紧,忖度片刻,他朝她走过去。
允洛站了起来,“我送你出去。”
席末一愣,在她脸上逡巡片刻,点点头。
两个人并肩朝走廊拐角的楼梯走去。
一路无话,鞋跟磕在光洁的石面地板上,发出清脆的错落声响。
出了住院部,两条路,一条通往医院大门,另一条通向院附属医疗中心。
允洛停下了脚步。
席末也停下。
席末环顾一下四周,找到一张石凳走过去坐下。
允洛跟着他过去,她一坐下,他就问:“你有什么想问我?”
允洛抬眼看他:“什么意思?”
蓦地,席末有些想笑。这姐弟俩还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连问“什么意思”时的表qíng都如出一辙。
让人看了无奈又暗暗心惊。
“我听复健科的护士说了,”席末也不看她,驼着个背,手肘撑在自己腿上,眼睛盯着自己的手看,“你去那里,问了寇儿的qíng况。”
“……”
“我没说错吧?”
席末说完,这才偏了头来看她。
“我是去问过她的qíng况。”
允洛脸上没表qíng,空空一片。
是什么让这个女人变得如今这么冷酷漠然?
席末心中思量,却迟迟想不出原因:“问出什么了没有?”
允洛摇摇头。
“你可以问我,”席末笑了下,“你想知道些什么?”
她低头想了想,“全部。”
“好,那我从头开始讲。
你走了之后,允圣熙就像变了一个人,本来就沉默,后来索xing不说话,谁也不理。
就只有寇儿还劝得动他。
寇儿说想他出去走走,开车拉他去香山。她那样的开车技术,不出事都难,结果车子真的在山道上出了车祸,车子翻了,底朝天那种,允圣熙被卡在座里。他如果用力,是可以自己爬出来的,可他却一动不动,就像要呆在那里等死。
寇儿已经爬出来了,却折回去救他,结果把允圣熙弄出来之后,她自己随着车子滚下山,幸好是在离山脚不高的地方,她捡了条命,只断了两条腿。
允圣熙昏迷了一阵,不知道寇儿受了伤,醒来以后他找过她。
是我跟允圣熙说寇儿没什么大碍的。
……
……
故事讲完了,你还想问什么?”
“……”
允洛微澜止水一般的眸子看向他。
他摊摊手:“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倾qíng奉送。”
他真的像在讲故事,嘴角始终含笑,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悲哀。
允洛低下头,抿了抿唇,席末知道她这个动作意味着在思考,于是安静地等着她思考完。
片刻后,她才道:“是寇儿叫你骗圣熙说她没事的?”
“是。”
“……”
“你现在知道真相了,你会怎么做?”
允洛低头看自己鞋尖,眼角是落寞弧度:“她后来是去了美国?”
席末没料到她问这个,顿了顿,道:“是,她父亲本就在那边生活,她被接去那里定居。”
允洛点了点头,复道:“那她为什么还要回来?”
******************
长久的沉默。
席末“呵!”一声笑了出来。这一声,极尽嘲讽。
“你的意思是她不该回来?她活该拖着残疾的身体躲在异国过着哪怕一点光明和希望都没有的日子?!!”
他嚯地站起来,猛地转向她,拎起她的胳膊,忿然质问。
她不回答。
历来不动声色,将自己隐藏的极好的席末也会有这样bào怒的一面?
允洛扯了下嘴角,算是笑了笑,可这笑容落在席末眼里,却十分残忍无度。
“那你要我怎么样?离开圣熙?”
“……”
“我离开他,他会死的。”
席末又是一声嗤笑:“你又不是没有离开过他,他不是还活着?”
他生平最厌恶自作多qíng的女人,再美丽的女人,放在现在的允洛这个位置,都只剩丑陋。可是,心里最深处那个声音却在告诉席末,她说的,都是真的,是实话,不容任何人、任何事辩驳。
席末摇头,企图挥去那个扯住他心脏不放的声音。
“这里,”允洛任由他拧着自己胳膊,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指一指自己左胸心口,“是这里会死。”
不只是他,连她的心,也会跟着死去。
席末颓然地松开手,任她纤细柔滑的胳膊滑出他的手心,他咬了咬牙,还是要说:“他是天王巨星,他有几万几十万人爱他,伤口愈合只是时间问题。心,和身体,都一样。”
“是吗?”允洛摇摇头,说出口的话没有起伏,却是满嘴苦涩。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万事完满,再没有现在这般的彼此受伤。
她知道他抽大麻,那种香烟的独特气味,她在夜店坐台的时候,并不是没有接触过。可他瞒着她,她便装作一片懵懂。
妥协退让到如斯地步,她不是没有挣扎过,不是没有拒绝过,甚至还将一个那么爱她的男人牵扯进来。
爱她的人,她爱的人,在这场无止尽的纠缠中,伤痕累累。
如今,她只不过是想两个人,安安稳稳在一起。沉默的躲在黑暗的世界,做他见不得光的qíng人。
她连最起码的尊严都已经不在意了。
可是,如果这样也不行,是不是真要他们死,才能让一切都结束?
她轻轻起身,站定在席末面前:“不早了,你去看她吧,不耽误你了。”
说着,掉头就走。
背影决绝。
可走了不多步,她竟又回过头来,望一眼呆怔在原地的席末。
“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寇儿。如果她想圣熙知道这件事的话,她可以去找他。”
允洛笑容无害,只是这笑里,没有生机,也没有qíng绪,“但是,如果她不想让他知道,那就麻烦你,永远别让圣熙知道。”
52书库推荐浏览: 蓝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