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生日,听姐姐的。”
爸爸说。
允圣熙知道,已经没有商量余地了。
爸爸妈妈都疼姐姐,不疼他!
“我也快过生日了……”
他心里磨叽,腮帮子气鼓鼓的。期期艾艾地瞥一眼允洛。
可就是这么一瞥,他就忘记不快。姐姐开心得两颊泛起好看的绯色,真是好看。看着看着,圣熙心里莫名就窜起了一阵笑意。
他好不容易才qiáng迫自己止住笑意,腮帮子重新鼓起来。
香港之行定下来之后,爸妈忙着准备相关事宜,允洛忙着偷偷开心。而允圣熙,他也忙,可忙的内容不同。
他忙着跑到外面去,和人家玩弹子、比四驱车,不到天黑不回家。
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是脏兮兮的。所以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被妈妈拖进浴室洗澡。
妈妈把沐浴rǔ倒出来,在他身上抹出许多泡泡。
他坐在浴缸里,不安分,拿着模型舰艇,妈妈洗得他痒了,他就咯咯笑着,沉进水里去。
洗好以后,藤丽才发现没有浴巾,于是开了门喊允洛:“洛洛,拿条浴巾进来!”
“哦!”
外头随即响起脚步声。很快允洛就送浴巾进来了。
允圣熙原本坐着,看到允洛视线正投向自己,忽而心头闪过一个念头。他毫无预兆地笑站了起来。
允洛看着全身光溜溜的允圣熙,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一声捂住眼睛。
浴巾掉落,藤丽适时接住。
她展开浴巾包住这个捣蛋鬼,呵呵笑着看向允洛,话却是对允圣熙说的:“熙熙,姐姐害羞了!”
允圣熙闻言,眼睛更贼了。他爬上浴缸边沿,两手分别抓住浴巾两头,突然扑闪扑闪地展开,没心没肺地“嘻嘻”笑开。
恶作剧得逞一般。
允洛不满地哼哼,却不敢再做任何停留,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
允洛第一次坐飞机,系好安全带之后,就再不敢移动分毫。飞机上升过程中的震动,吓得她两手死死扳住座椅,指节泛白。
而一旁的允圣熙,像是诚心和她作对似的,满脸兴奋,还开心地“哇哇”叫。
她余光瞥见他两条腿垂着,够不着地,不安分地蹬来蹬去,dàng啊dàng晃啊晃的,身体配合着扭来扭曲,弄得座位直震。
坐在前面的爸爸回过头,“熙熙!”
“……”
“再乱动,你就把座位给我换回来。”
原本是让藤丽坐女儿旁边,儿子和他坐一块儿,可这小子硬是要赖在姐姐旁边,怎么拖都拖不走。
无论是谁,见了允洛,都能从这张小脸上猜出小丫头心里有多怕。可偏偏这弟弟不是一般地会闹腾,她本来就怕,被他这么晃来晃去,更是勇气全失。
允圣熙吐吐舌头,缩缩脖子,终于安静下来。
允洛稍稍松一口气。望向窗外。
透过窗口,外面是晴朗的天空。
天很蓝,冬天的阳光并不刺眼,直she下有些透明。让看的人觉得心也要跟着变透明了。
*** ***
允洛睡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拍拍她脑袋。
“洛洛,醒醒,到了。”
她眨眨眼。到了?
想要坐直了,却发现一边肩头很沉。看过去,允圣熙靠在她肩上,两手紧紧环住她手臂,还在睡。
爸爸要将圣熙抱起来,可他赖在允洛肩窝,眼皮都不抬,嘟囔两声,在温暖的肩窝里蹭一蹭。
拖了很久,爸爸好不容易允圣熙被抱走了,允洛的肩得以恢复自由。
男人在机场外的汽车租赁公司jiāo了钱,拿到车钥匙。他把车开到门口,捎上所有人。
老婆孩子全坐在后座。
他透过后视镜,见两个小的早就睡做一团,藤丽也是昏昏yù睡。
他揉一揉太阳xué,集中jīng神开车。
视野前方的路面无限延伸着。
机场附近路况好,又没有多少车。他匀速开了一阵,见前方道路一辆车都没有,油门越踩越低。
车子箭一样飞驰,引擎像在吼。
车子有些震,藤丽醒了醒神,拍拍他的座椅:“开慢点……”
她的声音被引擎的低吼盖过,他没有听见。
她看一眼孩子们。他们睡得深沉。
她安下心来,靠回座位,闭目浅寐。
重型卡车在gān道上驶过。这车刚在郊区的工厂卸了一批石材。回程的虽是空车,可它疾驶而过,刮起的风还是qiáng劲到连路旁的铁质路牌都微微震动。
驾驶室内,司机一手搁在窗棱上,一手握方向盘,头耷拉着靠在靠背。
这里近郊区,路况不错,车又少,司机连车头灯都不用开。
司机昏昏yù睡,车载音响在播放摇滚乐,可这么吵嚷的音乐,却没有一点提神的效用。
十字路口。
当听到车轮滚过的轰隆声时,他侧过头,发现了这辆没有打灯的重型卡车。
电光火石间,他慌忙打方向盘,刹车在同一瞬间踩到底。
轮胎巨震,藤丽惊恐地睁开眼:“老公!”
卡车拦腰撞过来……
*** ***
是……什么?
恐怖的yīn影……
巨大的车轮……
划破天际的尖叫……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黑夜……
钢铁瞬间扭曲、断裂……
血,一滴一滴……
最终,一切归于静止。
救护车一遍一遍地鸣响,红色的车灯照亮凌晨寥落的车道。
一辆辆救护车先后开进医院。
车子停稳,焦急地候在院门处的医生疾步上前,将推chuáng拉下车。
“什么qíng况?”
四轮推chuáng急速地穿过医院大堂,jiāo接的医生一边加快步子,一边询问qíng况。
“车祸。大人当场死亡,两个孩子还有脑gān活动。这个被刺穿肺部,瞳孔开始扩散;后面那个一度停止呼吸和心跳超过15秒。”
允圣熙被抬到了手术台上……手术灯骤亮……7盏……8盏……允洛看到了光……在头顶上方……
“静脉注she!”
“呼吸数5,4/3kPa,28……”
“嘀——嘀——嘀——”
“心跳每分钟61。”
“血压60——30。”
“快,去血库调血!——”
“止血棉。快。”
“Clear!——砰——”
“血压50----20!”
“心跳每分钟49!”
“加大电压!”
“Clear!——砰——”
……
……
露在白色被单外的手,指尖微微一颤,再一颤。
纤长的眼睫有些抖动,继而,薄薄的眼皮缓缓撑开。
允洛醒来的时候,眼前是白色的一片。
片刻之后,寂静的病房响起门被推开的轻响。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走到病chuáng前。
允洛视线有些失焦,对不准这个人的脸,只隐约辨得出一个刚毅的轮廓。
“……唔……”
她想开口说话,可只不过提了一口气,身体某处就缩紧般地疼,疼得眼泪一瞬间就冒出来。
“别说话……”
这个人说的话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虚无缥缈,听来并不真切。允洛这么想着,很快再度陷入昏睡。
同一时间,医院东边的急救室内,医生正在全力抢救手术台上的允圣熙。氧气罩下,是脆薄如纸的小小脸孔,护士替正在执刀的医生拭去额上的汗。
心率仪上的曲线渐渐拉直……
天堂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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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堂消失,我坠回黑暗之中。
*** ***
轻微的咳嗽声,在空然一片的小屋内响起。四个月前,允洛回到了这个四合院,回到原本的世界。
大雪纷飞的季节。
除夕的晚上下了雪,雪厚三尺,世界变成一片白色。清晨的第一缕光穿透厚重的云层的时候,东厢的老人被人用白布裹着抬了出来。
她当时趴在窗台上看,眼泪留下来。
触目明明尽是白色,她却觉得自己坠入了黑暗之中。
时间飞快的过,很快,便降临了又一个天黑。那是,无尽的,看不到头的黑暗。允洛摸摸肚子,她很饿。
终于,外面传来了渴盼已久的开锁的声音,下一秒,允洛便已奔向门口。
门被有些粗鲁的推开,爸爸醺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而他在见到她的第一秒钟,一巴掌就这么扇了过去,力道那么大,那么绝,她稳不住身体,趔趄几步,险险站住。
男人眼里冒出了火:“讨债鬼!”
一股浓烈的酒气喷薄而出。男人站不稳,径直坐到桌边。
今天手气差,打了个通宵,一把都没胡。
他把塑料袋扔到桌上。袋子里,一盒米饭,一盒菜,一点油星都没有,他看了,眼睛里陡然升起了厌恶,低咒几句,把餐盒一扔。眼不见为净!
倏尔转头,剜一眼允洛。她怎么不也死在外头算了?
他踢开碍事的椅子,嚯地起身,进到里屋的chuáng边,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允洛脚站麻了,chuáng上的骂声才消停。她看一眼爸爸,立刻奔到桌边,端起饭盒扒几口。
她已经饿了一天,爸爸出门的时候从外边上了锁,她出不去,家里又没有吃的。
一直喝生水,可是没用,没过多久又饿了。
饭是冷的,她吃得láng吞虎咽,呛着了也顾不得停歇,只一个劲地往嘴巴里塞,动作急切而惶恐。
终于吃饱了,她抹一把脸,把泪水抹净,缩回角落。
她抱着肚子睡,缩成一团。
睡梦中,她又看到了爸爸,妈妈,还有……
“圣熙……”
*** ***
院长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法令的纹路深深刻进慈眉善目之中:“他还是不肯吃?”
年轻的女看护同样愁眉不展,“院长,怎么办?”
院长看了一眼托盘里的分毫未动的饭菜,叹气,试着舒展了一下眉心,眉梢却仍淡淡的,担忧的弧度:“还是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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