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到时光尽头_沈南乔【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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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菀唇角浮出一丝苦笑,默了好一会儿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重庆拜访那个神医?我请假陪你去。”

  黎美静拖长声音说:“别——千万别,这一来一回的没十天半个月下不来,你哪里请得了那么多假?你把钱给我,我自己去一趟就是。”

  听她这样推三阻四,孙菀心底那点猜测终于落到实处,一颗冰冷的心又凉了几分,不愿意再陪她绕这些弯子,沉声问:“你又去赌了?这次输了多少。”

  电话那边骤然静了下去,半天没有一丝响动,让孙菀生出一丝错觉,仿佛电话那端连着的是一个无底dòng。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阵抽搭声传来,黎美静的声音尖锐得有些失真,“你要救救妈,那些人说,下个月还不上二十万就要按规矩办了。你这回不帮我,以后真的就看不到妈妈了!”

  孙菀口中有些发苦,心灰意懒道:“上回欠了三十万,也没见你少一根头发丝。这回真要这么恐怖,你可以卖房啊,把店子抵出去啊,卖你藏的那些金器啊……哦,我忘了,那些都是你的命!”

  黎美静听女儿用这种古怪的语气和自己说话,骇叫道:“我哪里有什么金器?房子是你爸爸留的,店子是你外公留的,我是宁死也不卖的!”

  “那我去死好不好?”孙菀终于爆发了,“我去卖肾给你还债好不好?黑市价十五万一只,我有一对,全给你够不够。”

  话音刚落,孙菀不禁红了眼眶,“我月薪五千,拿什么供你赌、供你输?以前是外公、爸爸为你卖命,现在又轮到我了吗?你什么时候可以为我想想呢。”

  黎美静有些气短,片刻后又不依不饶地尖叫道:“孙菀,你这样说话就太没良心了!我难道没为你想?以你那种xing格,能嫁给临城,风风光光地当老总夫人?我为你们的婚事cao了多少心、费了多少力,你们拿这点钱孝敬长辈也不应该吗?我和你说,做人做事不要太绝了,你现在不帮补我,以后被老公扫地出门了,不要来找我哭!”

  后面的话,孙菀已然听不下去。是啊,她和卓临城的婚事,她黎美静可真费了太多心!

  一年前那些屈rǔ的点滴从心底破土而出,她将手机扣在桌案上,侧过头去,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胸口随之大力起伏,眼泪止不住地无声滚落。

  窗外,积了一下午的低气压同时爆发,瓢泼般的bào雨将窗外的世界变得彻底模糊。

  周五,孙菀将稿子的清样送去校对室,见手头暂时没事,便跟老夏打了个招呼,打着采访外出的幌子提前下班了。

  她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黎美静,去药房买了些祛风湿的药,又买了黎美静最喜欢的梅州盐焗jī,顶着烈日,一路赶到通州。

  她刚走到自家餐馆外,就见卓临城的黑色奥迪停在了门口。她估摸是黎美静朝她要钱无果后,又打了电话给他,气得想掉头就想走,可脚步还是不听使唤地迈进了店里。

  刚走进店里,就见黎美静趴在躺椅上,一个中年按摩师正在给她做着排寒按摩,黎美静眯着眼睛,一副不要太舒服的模样。听见响动,她半睁了眼睛瞄了眼孙菀,又瞄了眼她手上拎着的东西,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句,“来了?哼哼,真是旱时旱死,涝时涝死,你俩也不知道错开点来。”

  那按摩师笑着说了句:“您有福气啊,女儿女婿都孝顺。卓总昨天听说您不舒服了,今天一大早就开车接我来给您看看。”

  孙菀放下东西问:“他呢。”

  黎美静朝后院的厨房努了努嘴,顺带又装出那种病痛缠身,有气无力的模样,“店里赶巧没人了,我叫他帮我拾掇豆角去了。”

  孙菀摇了摇头,暗想她倒挺会支使人,想来就算卓临城的亲妈也舍不得让他gān这种事吧?

  她看不得黎美静造作的样子,推开后门,穿过小院子,往厨房走去。

  走到厨房门口时,她顿在了半开的门口,有些进退无据。

  院子里种着几畦豆角,满院浓翠,本来极幽静,却让七月的蝉噪衬得这静中多了几分滞重,层层压在了她的身上。

  也不知道黎美静跟他说了什么?会不会开口要钱了?呵,不要才怪。自几年前身陷赌桌后,十赌九输的她恨不得连苍蝇腿上那点ròu都剐下来,又哪里会放过这个金guī女婿?

  孙菀这样一想,心里的尴尬与别扭拧成了绞ròu棒,在她心底翻搅着。她的额角,竟冒出了一点汗。

  犹豫了良久,她鼓起勇气朝厨房门fèng里张望。

  只见卓临城板正地立在案板前,无比专注地在那里择着豆角。也不知道他择了多久,择好的豆角都堆成小山样了。

  他今日没有着正装,一件休闲衬衣搭条米色西裤,面貌年轻讨喜。此时,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yīn暗bī仄的厨房里,落在他身上脸上,映得他整个人明亮得快要发出光来。说了二十几年的“蓬荜生辉”,今天倒算得了个正解。

  他做事一向心无旁骛,完全没有留意到门外的视线。孙菀的目光便久久停在他脸上……

  第2章 镜中花留在镜中死

  他的眉眼垂着,露出内双眼皮的一抹褶痕,那双狭长透亮的眼睛因而生出一些深沉的温柔来。

  这么多年来,孙菀从没这样心平气和地长久凝视过他了,以至这会儿看着这样的他,有些陌生。

  兴许,她也从未真正摒除偏见,好好看过这个人吧?

  她不愿放任自己这样想,打开门走了进去,“你怎么来了。”

  卓临城讶然看着冷不丁闯入的她,言简意赅地说:“妈说风湿病犯了,我过来看看。”

  孙菀脱口而出道:“她没问你借钱吧。”

  话音刚落,她也觉得自己此话显得小家子气,有些下不来台,只好装贤惠,走到案板前帮他择豆角。心浮气躁地择了几下,她将手里的豆角丢下,问:“你不答就是借了……你到底给了她多少。”

  卓临城捡起她丢下的豆角,慢条斯理地返了工,才搭腔道:“十万。其实你大可不用紧张这个,她也是我妈,给得再多些也在qíng理中。”

  这样贴心的话,换一个女人听了只怕要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是听在孙菀耳朵里,却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抽了她一耳光。

  她哑着嗓子反问:“你给她钱之前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你明知道她要钱是做什么,为什么还要纵容她?你这样做,她以后会越玩越大,最后会把自己玩进去的!诚然,十万块对你而言是不算什么,那一百万呢,一千万呢?你都要替我来买这个单吗?你知不知道这样自作主张,其实是在害她!”

  “你有点过激了。”卓临城云淡风轻地说:“你根本不了解你妈妈,她不是一个那么没有底线的人。这些钱就当给她买个教训,再有下次,我自然会用别的办法来处理。”

  他倒是很了解黎美静,无论怎么输钱,她都不会动自己的老本,只会想尽办法从周围的人身上敛财填账。

  孙菀此时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qíng绪激动地说:“你明知道我最介意什么,为什么偏要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卓临城也变了神色,看定她问:“孙菀,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孙菀声音哽了哽,“卓临城,这里没有别人,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为什么会嫁给你,你自己最清楚,不过是一个要卖女儿,一个要满足自己的征服yù!她帮你把那些卑鄙下流的事qíng全做了,你落得两手gān净,必要时,还可以一脸无辜地装纯qíng!”

  说到这里,孙菀胸口那股压抑多日的不平之气再也按捺不住,“过去的事qíng,我不想重提,但是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cha手我和她之间的事qíng,更不要用你的钱来提醒我是个批发给你的高级jì女!”

  卓临城听完,顿了好一会儿,却也没有发怒,悠悠出了口气,神色自若地哂笑道:“我们这样纯洁的婚姻关系,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就这么不堪。”

  孙菀被噎了一下,脸色难看得厉害。她一早就知道他有唾面自gān的高超qíng商,寻常人、事根本触及不到他的七qíng六yù,却也没料到了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他还能维持这么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这样两相比较,倒显得她百般拙劣,qíng商为负。她只能将火气吞回肚里,保留最后的风度。

  见孙菀不再发作,他走去自来水管旁,将双手仔细洗gān净,“以后少看那些没营养的八点档,少说些看似煽qíng其实很无理取闹的话。过来洗洗手,我一会儿送你回家。”

  两人前后脚出了厨房,见按摩师正在用艾条给黎美静做悬灸,便各居一隅坐下静候。

  孙菀心里有气,有心要揭黎美静的“画皮”,便问那按摩师:“她的风湿,不严重吧。”

  按摩师实事求是道:“也不怎么严重,最近连着下了几天雨,有些yīncháo,很多老人家或多或少都有点风湿痛。”

  听他这么说,黎美静忽然哼哼了起来,一双文得歪歪扭扭的眉紧蹙着,“哎哟,你这位师傅好会说风凉话,不是痛在你身上,你当然不晓得痛字怎么写了!”

  说罢,又侧过脸白了眼孙菀,“什么叫不严重吧?你以为就这两天下雨痛一下就完了?你也不去看看咱家那老房子,yīncháo得跟地府似的了,我有时候睡到半夜醒过来,都以为自己提前躺棺材里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天天都疼得睡不着觉,刀割一样!”

  黎美静且说着,自觉委屈无限,眼泪说来就来,一点水光含在眼眶里久久不落,“我也是命苦,一辈子早赶早、夜赶夜,做牛做马,养儿养女,熬gān了心血,到头来连套像样的房子都住不上。我求的不多啊,就想要套gān点、新点、亮堂点的房子,哪怕是个鸽子笼呢。”

  耳听她刚要到十万块又要讹房子,孙菀腾地站了起来,气咻咻地就要开口,卓临城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将她带到自己怀里,将她轻轻按坐了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

  他笑容温和地顺着黎美静的话说:“您要实在不想住老屋,我帮您联系买家把这房子卖了,回头我和孙菀再添点钱,凑笔款子给您买套大点的电梯房,也不费什么周折的。”

  黎美静听说要卖她的旧房子,就不肯再接茬,丧着脸,好像注意力全在浑身的疼痛里去了。

  等半个多小时的艾灸做完,卓临城忙带着忍耐良久的孙菀告辞。

  黎美静伸了伸胳膊,像想起什么似的说:“等等,我去给你们装点豆角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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