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到时光尽头_沈南乔【完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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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妇缓缓抚摸着猫儿的脑袋,“城城就算疼老婆,也该给我们这些阿姨留点风头。如果我卖了这条给她,赶明儿你妈、你姨们找我来买镯子,该拿点什么货合适?难不成bī我弄条段家玉出来。”

  卓临城听了,知道自己爱妻心切,有些逾越了,将那条镯子放了回去。

  美妇走上前,从里面选了条正阳绿的贵妃镯推进孙菀腕间,“这条种色好,既气派又俏丽。”

  卓临城看了一眼,满意地颔首,“谢谢方姨。”

  买完镯子,卓临城又带着孙菀小坐了片刻,才起身告辞。

  车子驶上南二环后,孙菀抬起手腕,对着阳光看那条镯子,“上次那电影赚了多少钱。”

  卓临城说了个数字,孙菀低头,想起某部有关珠宝和女人的民国电影,“一半都在这镯子里了。gān吗对我这样殷勤?我可不会因为它就对你殒身不恤。”

  卓临城透过后视镜看她,坏笑,“用不着那么惨烈,我只要你对我献身不恤。”

  孙菀红着脸斜飞他一眼,若有所思地把玩镯子。女人真是奇怪得可以,可能信不过男人的山盟海誓,信不过qíng意缠绵的肢体纠缠,却会相信这些冰冷的石头代表真爱。

  到了酒店,孙菀才知今晚是为那部电影全线大捷而庆功。宴会场面很大,赴宴者逾千,大厅里灯火辉煌,笙歌笑语。孙菀与卓临城相携下楼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他二人。那么多人在看她,孙菀却敏感地一眼从人海中找到了余小菲。她穿条暗红色礼服,头发盘得很有旧上海风qíng。她本人纤细得厉害,个子也不高,脖子却生得修长优美,远远看去,像一枝cha在暗红花瓶里的马蹄莲。

  余小菲看了她一眼,朝他们举了下杯,转身继续同身后的几个男人讲话,从孙菀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线条柔雅的侧脸。

  卓临城公式化地发表了一番致辞后,乐声响起,被打断的宴会恢复热烈。

  卓临城带着孙菀见过数位贵宾后,就将她丢进了太太堆。

  太太们身份骄矜,自然不需要满场翩飞地jiāo际,又因不大可能收到搭讪,便连搔首弄姿的心都死去,纷纷坐在休息区里闲聊。

  见孙菀是新贵,她们也不吝拉拢,拱月般地以她为中心聊了些话题,旁敲侧击地问她的背景学历,顺带考她对时尚政经的见解,孙菀一一对付过去。她们见从她身上挑不出毛病,话题渐渐转去她们真正感兴趣的服装、珠宝以及彼此老公的最新产业。

  孙菀坐得气闷,不时往人头攒动的大厅里看,卓临城正在同几个中年男子聊天,谈得很投入,完全没有看过来的意思。她又孩子气地看每个银盘子里装的是什么,正坐得百无聊赖,远处三角架钢琴前忽然换了人。

  “快看!林达准备弹钢琴了。”一位年轻太太有些激动,手肘轻轻撞了撞另一位太太。

  “咦?他不是声称绝不在宴会派对上献技吗。”

  孙菀知道林达,近几年声名鹊起的年轻钢琴家,因皮相和琴技俱佳,国内媒体都很追崇他。

  “呵,你也不看把他支动的人是谁?”说话间,那位太太朝钢琴前的余小菲努了下嘴。只见站在林达身后的余小菲,优雅地伏下身子,翻着钢琴上的谱子,微笑着同林达说了句什么。林达颔首,起身朝场内鞠了个躬,钢琴前的人群骤然后退,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全场人都静了下来,不约而同看了过去。林达屏息凝神,抬手弹出一串流畅的低音开场。余小菲手持一枝红玫瑰,撩动裙摆,赤脚走去场地中心,展臂来了一段抒qíng的慢舞。很快,钢琴开始第一次变奏,乐队里的小提琴和吉他跟上和声,奏出西班牙舞曲狂放的旋律。余小菲纵qíng笑着,在音乐的节拍里欢快舞动,热烈得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乐队未备有西班牙舞板,懂音乐的看客便随着节奏击掌。远远看去,孙菀仍能看见余小菲动人的眼波转向每个为她击节的人,那样充满自信的媚态,让身为女人的孙菀都有些呼吸不畅。

  太太们的眼神里不自觉地流露出对她的敌视,这个阶层的人,本能地厌恶一切可能凭借自身魅力挤进上流阶层的女人。

  雷动的掌声里,孙菀缓缓返回沙发里坐下,端起自己那杯香槟。耳边传来太太们议论余小菲的声音,多是毁谤之词,比如说她中学肄业后就混迹北京酒吧夜店,做了多年的骨ròu皮,才被某位拍文艺片的导演带入影视圈;又比如说她的gān爹、gān哥哥简直可以排到一百号开外,实在是豪门阔太眼中的“鬼见愁”……

  最后有人尖酸地总结道:“外面的男男女女偏都买她的账,连林达这等才子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这样的妖孽,我看天都收不走了。”

  孙菀默默抿着杯中冰冷的香槟,直到有人拍她肩膀,才醒神回眸看去。

  卓临城绅士地朝她伸手,眸光深深,“女士,可否赏光。”

  孙菀微笑点头,将手放进他的手心。

  舞曲换成《闻香识女人》里著名的Por una cabeza。孙菀不擅长探戈,跳得小心翼翼,唇线紧绷——好在她这表qíng很适合探戈顾虑重重的气质。

  一曲舞完,她深深陷在卓临城有力的臂弯里,低喘着与他对望,他的眼睛里有要狠狠吻她的yù望。

  这时,一道红色的倩影出现在他们身侧,他们同时回头望去。

  余小菲点头朝他们致意,然后转向孙菀,仰面道:“孙小姐,幸会。”

  她的肩膀端得很正,昂着头的样子有种咄咄bī人的傲慢,若是旁人以这种姿态示人,定会引得对方反感,但是由娇小柔弱的她做出来,反倒让人觉得那是一位淑女应有的高贵风度。

  孙菀在她的容光里怔了一下,“幸会。”

  余小菲眼帘一垂,眼睛里眯出些漫不经心的笑意,语调平和地说:“孙小姐是否介意我借卓先生跳支舞。”

  隔这么近对视,孙菀这才发现,电影里文艺得近乎放肆的余小菲,现实里也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神经质。这种神经质会不经意从她眉梢眼角流露出来,攫住身边人的全副身心。

  孙菀对她莫名畏惧,勉qiáng一笑,“当然不介意。”

  余小菲粲然一笑,昂着头转身,朝卓临城伸手,“好久不见。”

  他们跳的是支慢华尔兹,乐声缠绵老迈,似乎永无曲终之时。卓临城舞姿僵硬,样子像在出神,余小菲头垂在他臂弯附近,像一枝哀艳的玫瑰。

  孙菀忽然想去透透风。犹豫了一下,她起身穿过人群,往盥洗室走去。

  刚踏进盥洗室的大门,孙菀就见一条由女士组成的长队延绵到门口。她不想惊动那些人,径直朝大厅外走去。

  电梯下到空旷的一楼,她终于看见了冷清的员工洗手间,走近一看,洗手间外还人xing化地配备了化妆间。

  洗毕手,孙菀走进化妆间关上门,从手包里找出粉饼,开始补妆。

  几个年轻女孩唧唧喳喳地走进了隔壁洗手间,“真想去楼上看热闹,大婆对小三,不知道会不会火光四溅。”

  这样一句话骤然将孙菀钉在了原地。然而隔壁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余小菲真是卓总的三儿吗?天涯上不是说余小菲和舒泽是一对吗。”

  “千真万确,那天晚上我们都看到了,卓总半夜带余小菲过来的时候,余小菲就穿了个睡衣——”声音压低,“还凸点了。”

  “外面不是都说卓总很爱老板娘吗?再说,平时从没见卓总带余小菲过来啊。我不信卓总是会找三儿的人。”

  八卦的声音顿了顿,片刻后,一个女声不甘示弱地渲染,“我听专门给卓总收拾房间的华子说,卓总经常带余小菲过来的。他们每次来都走VIP电梯,我们看不到而已。”

  “这样啊……真幻灭!”

  门后,孙菀天旋地转,连月来的甜蜜在一秒之内化为不堪,身体骤然冷了下去,心也冷了下去,连吸进腔子里的空气都是冰冷的。

  她竭力压制翻滚的qíng绪:疼痛、无助、愤怒、绝望、恶心,捂着嘴深深吸气。她对自己说,这是流言,只是流言,qiáng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她久久地站着,外面的喧闹渐行渐远,仍保持着一手拧着门把手的姿势。直到腿有些发麻,她才缓缓拧开门,朝外间走去,那么巧,正好遇见向这边走来的Holly。

  “卓太太,您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Holly关切地上前扶住孙菀。

  孙菀摇了摇头,忘记礼貌,机械地往前走。

  Holly跟上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叫卓总下来。”

  孙菀又摇头,理xing终于回归,“我胃不舒服,要先走,他忙,不要打扰他,你一会儿帮我知会他一声。”

  Holly见她几乎站立不稳,很不放心,“那我开车送你。”

  “不用。”

  “卓太太,您这样我很难做的。”

  “那多谢。”

  坐在Holly温暖的雅阁里,孙菀的双腿不停发抖。Holly透过车镜看了她好几眼,在一间奶茶店前停车。片刻,她雷厉风行地将一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递给后座上的孙菀。

  Holly坐回驾驶室,“需要先载您去医院吗。”

  孙菀紧紧捧着那茶,“不要紧,只是胃痛。”

  Holly实在担心,“不如我带您去喝粥养养胃。这附近……”说着,她低头去搜粥店。

  就在这时,孙菀忽然抬起头,缓缓道:“我记得余小姐家附近有家粥铺很好,不如你带我去。”

  Holly顿了半晌,“好。不过余小姐住哪边。”

  刹那间,孙菀听见心底传来什么坍塌的声音,抽了口冷气,“你不知道吗。”

  Holly有些抱歉地一笑,“您还记得具体位置吗。”

  孙菀将脸侧去一边,不让她看见自己失态,“算了,我也不记得了。”

  深夜,孙菀纹丝不动地躺在chuáng上。她觉得自己很冷静,眼眶却在发热,抬手遮住眼睛,压抑地抽泣了几声,又停了下来。

  她想起某种感冒药有让人沉睡的作用,便爬起来取了两粒和水吞下。大片的白色药片卡在喉咙里,她艰难地下咽,直到眼睛鼻子红透。

  孙菀倒回chuáng上,听着时钟走字的声音,渐渐沉入半昏睡里。朦胧间,有人掀开被子在她身边躺下,将手探到她颈下。她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为这个温馨动作意乱qíng迷,但这一刻,皮肤上生理xing地立起排斥的jī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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