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之燕_兰陵笑笑生【完结】(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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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相的人已经和楚王接触过了吗?”

  “公主是不是cao心得太多了?”卫卿讳莫如深。

  流芳勾唇浅笑,开始低头用膳。

  明日,就要见到容遇了啊……

  怎么说的清这种感觉?明明想见那个人想得要疯掉了,可是又莫名的害怕、胆怯,怕一靠近更容易发现他已不是昨日的那个他。老韩王死了,三年有可能会把仇恨淡忘,更有可能使仇恨更加刻骨铭心。他也是很矛盾的吧,不然怎么会她来了锦官城两日,他都没有出现?

  说他要娶妻,她不信。他也许恨她,但是不会不再爱她,更不会忘了她。

  正如她一样。

  可是每每想起当初那she偏的一箭,她的心都窒息一般的疼痛。

  夜雨敲窗,她心绪不宁,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索xing起了身让银环亮了灯,自己斜倚在贵妃榻上看书。烛火昏暗,不时有烛花噼啪作响,伴着淅沥雨声扰人心绪,她的眼皮渐渐见重,不知何时便浅浅入睡。

  风声雨声凌乱地拍打窗棂,“哐”的一声入耳,她猛然惊醒,手中的书应声坠地,来不及捡拾,循着声音一抬眼她便望到对面一扇朱窗大开,被风chuī得摇摇晃晃,银环睡在外间的碧纱橱,她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要去关窗,然而下一瞬,目光掠见站在窗边暗影中那抹颀长的身影的时猛地滞住,看着那身影从暗处向她走来,她恍惚着,竟疑是身在梦中不能解脱,分不清盈满心头的是忧伤还是喜悦。

  第一百二十五章 局 2

  容遇望着她一步步地向她走去,她是那么瘦,那么苍白,暗淡昏huáng的烛光下安安静静地凝立着,还是那双墨如点玉的眸子,带着隐忍的泪意,像是在努力辨认什么寻找什么一般用力地想要看进他的心里。他的脚步很轻,可是一步步都踩进了她的心里,那回响让她的心都颤抖起来了。还是那样的眉眼,如桃花开时的三月chūn水,只是滤去了浮光,只余幽深冷静的潜流,看不清相思几许,却在对视中无声的流淌蔓延,一脉脉地流入她的心。

  他俯身,凝视着她,温柔与心痛密密jiāo织在眼中,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他瘦了,却比以前更成熟gān练,脱去了最后一丝浮华,眼神中多了几分沧桑沉稳,她伸出手去想要抚上日夜思寐而如今近在咫尺那张脸,却在将要触及时堪堪凝固了动作。

  “遇?”她努力地对他微笑一个,眼角的泪水却不听话地落下。

  他抓过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一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沙哑着声音温柔地对她说:

  “阿醺,是我,我来接你回家,只希望,不会太晚了。”

  这一刻,流芳终于忍不住崩溃般无声痛哭,他用力地拥她入怀,双臂箍得那般紧勒得她的肋骨发痛,仿佛一松开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一般,她的肩无法抑制地起伏着,死死地抱着他,指甲几乎要摁进他的血ròu,她的抽泣声隐没在窗外传来的风雨声中,可是他一声声都听进心里去了,她一边哭一变不停地对他说着三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失去了唯一的爷爷,对不起连我们的孩子都没有保护好,对不起……

  他低头吻着她脸上的泪痕,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说:

  “阿醺,不哭了,好吗?你活着,我也还活着,真好……你当初怎么敢就那样在我面前从城墙上跳下来?你知不知道那一霎那我真的要疯了……”

  她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绽出一丝浅淡的笑颜,是的,还活着,真好。他,自己,还有看云,都还活着,真好。

  于是她哽咽着,贪婪地埋首在他怀内,呼吸着属于她的熟悉的气息,淡淡的薄荷味让她的qíng绪渐渐平复下来,久违的安心的感觉终于让她相信自己会有一个温暖而再无梦魇的明天。

  “阿醺,”容遇拿出一个盒子在她面前打开,里面是一颗朱红色的似曾相识的小丸,“吃了它,两天后我就把你带走。”

  流芳一看,原来是两生丸,当初顾怀琛放在香囊里给她的两生丸。

  “服用了两生丸后人会呈假死状,然后我会找一具和你一模一样的尸体让卫卿送回繁都。”

  “遇——”她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容遇握着她冰凉的手,说:

  “你什么都不用解释,也不用担心,你只要回到我身边就好,阿醺,就算有错也是我的错,本来议和一事就是为了把你带出繁都,我们在北朝安cha的人向明隆帝进言提议的。你来了,就无需考虑别的事了。”

  流芳把盒子合上,神qíng怔忡半晌,然后把盒子jiāo还到容遇的手里,艰难地说:

  “遇,我恐怕不能,不能就这样跟你回去……”

  此时窗外的风雨细了下来,雨的淅沥声也渐停渐止。

  容遇没有说话,黒眸定定地望着她,抱着她的双臂不知何时松开了,脸上的表qíng逐渐有些冷凝。

  “你是说,你不愿跟我走吗?”他问,声音冷似寒鸦。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切地解释,一把抓住他意yù疏离的手臂,说:

  “这一次的和议,我必须要把它达成,我……”

  “希望我们与北朝停战?希望北朝能拖延到足够的时间借兵?又或者希望给北朝喘息的机会好让他们卷土重来?又或者,你的理由跟你在聚萍馆拒绝了沈京将你带走的理由一样?”

  流芳愕然,“遇,你怎么知道我见过阿京?”

  容遇深深地望着她,“阿醺,我问你,为什么不让阿京把你带回我的身边?”

  为什么?流芳笑了笑,眼神里的忧伤他一览无遗,她沉默着,他静静地等她的回答。静默半晌,她抬起头问他:

  “遇,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我相信你,所以来把你带回家。”他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震得她的心口发痛,“若要怀疑,世人皆道韩王妃三年前已命殒桓城,我何苦寻你?”

  她的泪险些又要夺眶而出,“那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拒绝了沈京的帮助?遇,如果你相信我,就让我拿到和议书,之后,我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他霍然起立,目光深邃,“阿醺,你真不要跟我回陵州?”

  流芳看着他,一咬牙狠狠地摇头。

  他注视着她,眼中的痛楚一隐而去,漠然冷淡地一笑,流芳只觉得心被什么尖锐地刺了一下,痛得似乎缩起来了。只听得他说:

  “三年了,我竟然天真地以为,你会和我一样……对了,我险些忘了,你是皇甫重云亲封的公主,锦安太子的遗孤……想要议和书?公主,那就凭本事来拿吧!既然你不是我的妻,那今夜,就当作我百里煜自作多qíng好了。明日的颐园盛宴,定当赔罪。”说罢,转身往朱窗走去,流芳伸手想要拉住他的衣袖,却抓了个空,只得看着那身影消失在朱窗投下的暗影中。

  第二日差不多中午的时候,流芳才起来。眼睛浮肿浮肿的,脸上一点jīng神也没有。银环说卫卿在客厅等了她很久,流芳倒也不急,慢条斯理洗漱完毕后才到客厅见卫卿。

  “公主悠闲得很,日上三竿了好梦仍酣。”他冷笑道:“两耳不闻窗外事,公主可知道你好梦正浓的时候,南朝人大开尊口,竟然提出要我们出让禹州,而且在通州驻兵,繁都朝廷不得训练水师;除此以外,还说什么要年年纳贡……他们根本是欺人太甚!”

  “哦,重光帝的使臣到了么?卫相应该早就知道,此行不啻于缘木求鱼。”

  “使臣?”卫卿盯着流芳,“公主莫非不知道,负责和谈的人就是韩王百里煜?他今早约见本相,就是要给北朝一个下马威的。看来公主昨夜走错了一步棋啊!”

  流芳挑眉,语气不甚好地说:“卫相别打哑谜,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公主,想瞒着别人,是不是该敷上厚一点的粉,掩盖住了泪痕再说?你昨夜,见过百里煜。”

  流芳手中的杯子一颤,茶水险些溢出,她冷笑道:“想不到卫相还有听人墙根的陋习!见过又如何?我还需要向谁jiāo待吗?”

  卫卿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他们说的话的?流芳心里不免有些焦虑。

  “我只是顾虑公主的安全罢了。”

  “所以找人来监视我?卫卿,你比我想象中还没有胆气!如你所知,百里煜对我也不过是仅余几分旧qíng,想达成议和,我区区一个小女子能做些什么?三年过去,他的心,已经不再有我了,更不会为了我而牺牲国家利益。你太看得起我了,相爷!”

  “现在我们还有机会。”他眼神中的淡定和深沉教她暗暗一惊,他又拿出两卷帛书放到她面前说:“他的心在谁身上都好,只要你想办法,让他签署了这两份国书就好。公主,对于你来说,要办成应不是难事。”他起身,唇畔牵扯出一缕yīn沉的笑意,说:

  “公主不要忘了,如今对于公主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谁?卫卿只能替公主保守秘密一个月,若是公主无法拖延南朝大军,不知那无知的huáng口小儿能否抵得住千军万马或是明隆帝的震怒?”

  流芳猛然起身,拂落身前的杯盏,盛怒道:“卫卿,你好卑鄙!”

  “怎么,恨不得想杀了我?公主最好知道,我若是真的死了,不出两日,韩王世子定当为我陪葬。公主有时间不如多想想,如何夺回韩王的心,如何说服他签了和议书,更让他放弃娶楚王之妹。”

  流芳粉拳紧握,怒气使得胸腔微微起伏,银环见状马上上前扶着她劝她回房休息,回到房间后不久,卫卿便使人送来了一身华贵礼服。傍晚时分,流芳坐上公主的辇车,卫卿骑着马走在一侧,带着随从来到了颐园。

  天色昏暗,可是颐园的宴会厅内光如白昼,身穿甲胄的将领和皂色官府的文官早已列座两旁,当中一张横放着的雕花酸枝几桌铺着褐色锦缎,上置金盏玉盘,果品点心酒馔,一人上座,白色锦袍,上绣翻云金蟒,张狂而不失华贵气度,墨色玉带缠身,垂下羊脂玉佩环,泛着清冷而柔和的光。头上紫金冠以一白玉簪朴实无华地横贯而过,垂下的发墨黑如漆,那张俊逸的脸明明是在和颜悦色温厚待人,却偏偏在眼内凝结起冰霜,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流芳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跟他共乘一辆马车时不留qíng面地嘲讽他眼下的那点痣有如女子般妖娆;时隔多年,那种妖娆的气息竟然越冲越淡,如今竟找不到一丝的痕迹,他身上的成熟持稳的气质终于成长并超越了他的过去。仍是那双桃花眼,仍有那星儿粗心落下的细小墨点,可是眼前的容遇,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风流恣肆的玉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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