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卿听到声音,一扭头见到脸色yīn沉狠戾的容遇,说:“王爷,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大步走上前的容遇狠狠地一拳正中面门,他闷哼一声倒在一旁,嘴角鲜血直冒。容遇一把抱起流芳,才赫然发现她洁白的左手上一道血线蜿蜒而至,他大惊,大声对洪升吼道:
“马上把吕思清给我找来!”
“韩王,你误会了——”卫卿踉跄着下了chuáng想要解释,容遇回头用冷得可以杀人的目光盯着他说:
“卫卿,本王告诉你,她要是有什么事,你准备好给她陪葬!”
卫卿看着他消失在房门的玄色身影,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扯出一抹怨毒而得意的微笑。百里煜,你还敢说你不在乎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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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明亮,偌大的房间里安静异常,容遇坐在chuáng沿,看着着躺在chuáng上沉沉睡去的人,握着她的右手不愿松开。
他眉头深锁,沉默着,薄唇深抿。
她的左手放在被面,手掌缠了好几层纱布,白纱布是那么阔大,好像几乎要把她嶙峋的手吞没了。容遇抱她到自己的卧房后才发现,她的左手竟然死死地攥着几块碎瓷片,任凭被割得鲜血直流也不愿放手。
那一霎那,除了心悸,更多的是惶然,她流了那么多血,几乎把袖子都染红了,她的眼神还是没办法聚焦,好像神志游离于九天之外。
吕思清刚刚给她下完针后,取了两丸药让她服下,她神思游离的状态才结束了,渐渐地闭上眼睛昏沉睡去。
吕思清说,她体内的寒毒甚深,发作时过于痛苦,也许是因此而沾染上了五石散。
他还告诉他,她身上的寒毒,不仅仅是因为坠入冰冷的护城河,更因为是冒着寒气积聚不去反噬其身的危险怀孕生产所至。
容遇当时就怔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吕思清,震惊的问:“怀孕?”
吕思清又说:“那胎儿怀的时候本就不稳,再加上母体虚弱,jīng神紧张,冒着那样大的危险来生孩子简直就是玩命,她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我与她,总算是有缘……原来她就是顾六,也不枉我三年前萍水相逢赠药于她……”
容遇头脑中轰然作响,他根本没办法再听吕思清说些什么了。他坐到chuáng沿看着昏睡过去的流芳,她蹙着眉,好像连睡着时都在忧虑着些什么,失去血色的唇显得有些青紫,他这才想起自从她到锦官城来之后总觉得她有些什么不同。哦,对了,是她的唇,总是上着艳红的胭脂,她以前从来不喜欢这样,他以为她变了,谁知道今天才明白过来,她是想要掩盖她青紫的唇,苍白的脸色。
想到这里,他的心像被什么揪了起来,他问正在收拾药箱的吕思清说:“三年前,你见过她?”
“对,三年前,桂山脚下。她蹩脚的乔装打扮过,可是那双眼睛和嘴角的梨涡,印象尤深。五石散的毒要花些时日才能根除,而身上的寒症也必须耐心地服药治疗,不然再拖下去就会有xing命之虞了。”吕思清拿着药箱准备离开,“王爷,是否需要发信到青州给青山让他回来一趟?”
容遇摇头,“吕神医的医术本王从没怀疑过。”
吕思清走后,容遇一言不发,看着双目紧闭的流芳,抓着她的右手,眼眶渐渐发红,发酸,心里觉得很痛,可是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涌动着,在发涨,似乎把他整个心都填满了。他曾经以为自己对她的爱,为她所做的事已经够多了,知道她擅自离开王府到了虞州桓城时,他的心又一次无可避免地失衡,所以才会有怀疑,才会有了那一箭。
可是,到如今才知道,比起她的坚忍,自己反而是如此的浅薄。
她怎么能因为他,受了那么多的苦,却在他面前一声不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掌中的手动了动,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指尖传来微暖的温度,似是诉说着坚贞和安宁。容遇斜倚在chuáng头,眼睛半闭,忽然听得她迟疑而不确定的一声:
“遇,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怕被别人知道……”
他隐去眼内那抹酸楚,索xing把她抱入自己的怀内,紧紧地拥着,说:“知道有什么要紧,你本来就是我的妻。你看你,我不在你身边你就不会照顾自己了,阿醺,为什么不好好爱惜自己?”
流芳对他笑笑,“我昨夜吓到你了吗?我身体是有点不适,卫卿经过见到了怕我太难受便拿五石散喂我,可是我不想吃,他还是bī我吃了……后来我打烂了茶盏,就是要抓起一两块碎片来保持清醒。我真是怕,怕自己神志不清时会做出什么糊涂事了来……”她望了望容遇沉默的脸,说:
“遇,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我已经没有吃五石散很久了,你不要生气。”
生气?他心里叹息一声,柔肠百结。
他没说话,只是温柔的对她笑笑,黒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内里似有风云翻涌,他把她腋下的被子拉高,轻声问:“还冷吗?”
流芳摇摇头,掀开被子就想起来,容遇按住她,皱眉道:“阿醺,怎么了?”
“我已经好多了,你不用担心。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是不是?遇,我想回锦绣轩……”
“想回锦绣轩取胭脂?”
她讶然,“你怎么知道?”
“谁说你现在难看了?我的阿醺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样子都好看。”他的下巴磨蹭着她的额发,声音低低沉沉的像琴弦擦过木楔,“阿醺,我是不是不够好,才会让你有这么多的担忧和顾虑?”
流芳愣了愣,随即释然地一笑,说:“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么,你还打算把事qíng瞒着我瞒到何时?”
流芳怔了怔,他松开她,黑眸中有暗暗的忧伤酝酿,“我们的孩子,他(她)好吗?”
她微笑着的面具顿时被击碎,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嘴唇略微颤抖着,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醺,原来,我当父亲了。”他眼眶发红。
她望着他,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是的,你当父亲了……他是个男孩,今年三岁了,叫看云,百里看云……可是我是个失职的母亲,他出生,我都没办法看他一眼抱他一抱,他什么时候会走路什么时候说第一句话我都不在他身边……整整三年了,我欠了他那么多……”
“那我呢?我不是个好父亲,我连一个好丈夫都不是……阿醺,你怨过我吗?”
流芳流着泪一边用力地摇头,忽然察觉到了自己鬓边的湿润,容遇哑着声音对她说:
“你该怨我的,在你最彷徨无助的时候我选择了怀疑你,在你生病受尽折磨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在你经历生孩子的痛苦的时候我也不在你身边……阿醺,都是我的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从怀里拿出一物,抓起她的左手,流芳只觉得小指上一阵凉意,一看,竟然是失落多年的翡翠玉戒。
“我以为它丢了。”她说。
“三年前抢回爷爷的尸体,下葬前才发现这是他死死攥在手里的。”
流芳心中尽是悲怆,容遇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说:“他如果知道你现在回到了我身边,如果知道你给他添了一个小孙子,他会很高兴,很放心的……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知道吗?”
流芳点点头,“遇,看云在卫卿手上。”
“放心,我不会再让你们受到一点伤害的。”他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眼中透出一丝沉稳坚毅,卫卿,你就觉得百里氏如此的可欺?想要火中取栗还得看有没有这样的手段!
第一百三十一章 局 8
当天下午,流芳便被送回锦绣轩,华灯初上之时,卫卿亲自去便求见韩王百里煜。
“卫卿此来,是想向韩王解释昨日我与公主之事,王爷所见怕是有所误会……”
容遇黒眸半眯,坐在官椅上不紧不慢地呷尽杯中的茶,笑道:“本王还想跟卫相道歉呢,不想卫相先来了。那日本王也是一时qíng急,下手没轻重地伤了卫相,真是对不住了。”他扬扬手,一旁的丫鬟马上给卫卿端过椅子,卫卿坐下,不动声色地说:
“王爷对公主的爱护之心使然,卫卿岂敢怪罪?只是整个南屏山庄都在传言王爷对公主钟qíng,如此怕是损了我朝公主的名节,卫卿担不起这个罪过啊……”
容遇还是微笑,但是花厅内的空气因他眼中的那抹凌厉之色而变得冷凝,“卫相才是误会了的人,本王对公主敬重有加,怎敢有觊觎之意?再说三日后便要迎娶宁王之妹,北朝的公主与我百里煜又有何gān?”
“韩王,明人不说暗话,她是谁,难道韩王不比在下清楚?”卫卿冷冷地说:“结发同枕席,韩王不像是那般健忘的人。若是无qíng,昨日又安能有真qíng流露?韩王想欺瞒世人,首先得骗过自己的心。”
“相爷也是一朝重臣,大丈夫焉能为一小小女子葬送江山?那是昏君佞臣所为,我百里煜再不济事,也不会因红颜而误国。卫相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有时间的话不如考虑我朝提出的条件,尽快达成盟议,本王也好送宁王皇甫重月和各位回北朝。”
卫卿不由得脸色微变,连逐客令都下了,他讪讪然地告退离开,走到锦绣轩,看见流芳坐在偌大的秋千上身穿着狐裘披风脸上毫无心绪地发呆,他走上前去望着她,冷得像钉子一样扔下几个字:
“离韩王大婚还有三日,公主你好自为之!”说罢拂袖而去。
三日后,韩王百里煜如旧迎娶王妃,一大早南屏山庄便锣鼓喧天,丫鬟仆人忙里忙外的,还未到上灯时候,山庄内已经宾客如云。
迎接新娘子的队伍早已回来。典礼大厅内正中放着两张主婚人椅子,一身绣金线白袍威严自成的宁皓倨傲地高居其上,韩王百里煜一身大红喜服,俊逸挺拔,如chūn山般朗润的眉目因常年的军旅生涯而褪尽风流之气,正当喜娘把新娘子带出来要把红色喜带jiāo到他的手中时,忽然外间的宾客如cháo水般喧哗涌动起来,甚至有些人还大声地问旁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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