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说她是被收押的即将要入籍为官婢的女子,侥幸逃出大营前来滋扰王妃,实属可恶,流芳摆摆手,让人把她带了进来。
西月很瘦,形容落魄,可是眼睛里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执拗的光芒。她一见到流芳一句话不说就跪下,直到流芳叹了口气让她起来时,她才颤颤的喊了一声:
“小姐。”
“不是早说过日后彼此也不要再见了么,你这声小姐,我消受不起。”
西月的眼睛盈满了泪水,“奴婢厚颜来此,乞求小姐能听奴婢一番话罢了。”
流芳淡淡然地说:“如果还是要讲顾怀琛,那大可不必了。”
“我想见他。小姐,西月求你了,哪怕是一面都好……此去繁都后,也许就是天人永隔,我小姐恨他,恨西月……可是他连对一个伺候你的丫鬟都能真心以待,可想而知他对你用qíng究竟有多深,小姐,西月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也不该奢求小姐你的成全,我只是想看看他现在究竟好不好……”
“西月姐姐?”看云从屏风后面探出他的小脑袋来,然后疑惑地看看流芳,再看看西月,“你为什么哭呀?”
“小公子?”西月抹去泪水,看云直向她走过来,盯了流芳一眼,不满地说:
“你为什么要弄哭西月姐姐?”
“我没有。”流芳无奈地说,看云还是不肯叫她一声“娘”。
“小公子,是西月不好,和小姐没有关系。”西月心酸地笑笑,对流芳说:
“小姐,你知道为什么靖山王在小公子一生下来后就把他抱走吗?”
流芳不语,其实,她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只可惜没有机会亲自问顾怀琛。
那是一段长长的经过,可是说起来,也不过寥寥数语。流芳被顾怀琛带回繁都安置在顾府别院后,一直坚持着要把孩子生下,顾怀琛也由着她;可是所有大夫都认为这是极其凶险的事,孩子先天不足,即使生了下来也会体弱多病,容易夭折,大多数过不了五岁。顾怀琛一方面怕消息走漏这孩子会成为明隆帝要挟流芳的把柄,另一方面也怕流芳受不住孩子哪一天撒手人寰的打击,于是他狠一狠心,gān脆在孩子一生下来便抱走,若是能顺利过了五岁……
“便把孩子送回百里煜的身边,若是可能的话,把你也送回陵州。”
“你叫我如何相信你的这套说辞?”流芳心下震动,可是脸上还是平静如水。
“小姐,你可以问问看云,他从小多病,有哪一次不是靖山王在他身边守着,甚至彻夜不寐一连几天侍药在旁?有一回小公子凶险不已,连续几夜高烧不退,靖山王一个人在神光宝刹的大殿跪了整整一夜……他把小公子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看待,这世间有哪一个男子能这样容得下自己心爱女子产下的别人的骨ròu?他不过是错了一回,可是上天却惩罚他至今,这是什么道理?”
流芳身子僵直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一句话西月想说很久了。小姐你怨他恨他,那是自然的;可是小姐为什么不想想,如果当初他娶公主的时候,你能多体谅一下,只需要站在原地等他,等他努力地再向你靠近,便不会发生后来这如许多的事qíng了。你对他只愿意付出要求回报的感qíng,可是不愿意为你们之间的感qíng付出时间,难道,你就没有错吗?百里煜欺骗世人那么久,可你却心甘qíng愿地跟着他……”
“西月!”流芳脸色一沉,打断她道:“不是每件事qíng都可以这样拿来比较的,你的来意我清楚了,知道了……你想见他,这个忙,我会帮你,就当作是看在看云的份上……”
她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让宋起纲去跟负责的将领说了一声,把西月从囚营里要了过来,并让她去伺候顾怀琛。西月一见到顾怀琛那个样子,心都要碎了,一脸的悲戚却不敢哭出声来,反而跪在地上给流芳行了个大礼。
她和看云在马车的颠簸中渡过了一天,看云睡着了,那清秀的眉眼就跟容遇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她多看了几眼,想起了那双可恶的黑眸,心底又隐隐地泛着疼痛。
暮色西沉,马车这时停了,帘子被人掀开,流芳一抬头便对上了容遇平静的面容。
“王爷有何贵gān?”
容遇暗暗气恼,本想放下身段温言细语一些,可是被这句话噎得一口气顶在心头,于是说:
“本王来让本王的儿子下车休息用膳!”
“给。”流芳把看云往他怀里一塞,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闭目养神。幸好楚静风这时不在,不然就会见到容遇这时的脸色堪比七彩。
抱着看云走入馆驿,楚静风迎面走来,容遇瞪了他一眼说:“叫她下来吃饭!”
楚静风失笑,晚上这顿饭,馆驿的负责官员战战兢兢的在一旁伺候着,饭桌上的温度冷凝,那位衣着贵不可言相貌yīn柔俊美的王爷脸上凝霜结冰,传说中的王妃顾六则是一脸怡然仿佛无视眼前的那座大冰山,逗弄着小孩吃饭,静安王居然也安静地吃着饭,只是到了最后,王妃顾六被什么呛了呛,静安王马上把自己的茶杯送到她嘴边,而她毫无顾虑地喝下了那杯楚静风喝过的茶……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相信静安王已经被肢解了。
那官员明明看到韩王也下意识地拿起了自己的杯子,可是……静安王居然还敢伸手去给顾六拍背?!
容遇脸色铁青地放下杯子,起身一拂衣袖便要离去,忽然听得那女人猛地一阵似曾相识的咳嗽,他的心猛然一紧,转过身去一看,只见流芳脸色苍白地咳嗽着,墨如点玉的眼眸似是痛苦难受异常地盯着楚静风看。
“流芳,你还好吧?该不会是……寒症又复发了?”楚静风故作紧张的问。
流芳还是止不住的咳嗽,容遇大步的往回走泄露了他的心慌,他几乎是蛮横地推开楚静风俯身揽着流芳,拿起不管是谁的杯子凑到她嘴边,命令似的说:
“快喝点水!”
流芳不想再碰那杯水,天知道她就是喝了一口楚静风的水才咳成这样就连话也说不出来,她别过头不喝,容遇却以为她还在别扭,他又气又心疼,扔下杯子拍着她的背说:
“生气也不要挑这个时候!我知道我错了,我的话伤了你的心,你打我骂我都好,不理我十天半月也没问题,但不要是现在……”
流芳咳得满脸通红,虽然如此,但并没错过楚静风脸上一闪而过的恶作笑容,可是苦于喉咙痒得直想咳嗽,眼泪都几乎要咳出来了。容遇脸色难看得很,一把横着抱起她,厉声对一旁呆站着看热闹的官员骂道:
“还不赶快给本王把大夫找来?!”
说着大步流星地抱着流芳上了二楼的厢房,那官员正要去叫大夫,楚静风终于忍不住笑,摆摆手说:
“行了,让本王帐下的徐军医来看看就好了。”
梅子嫣临走前故作神秘地给他留下一瓶这样的药,并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这种让喉咙痕痒的药粉顶多只能维持半刻钟……他今天才忽然想起有这样的药,也知道了这药的妙用。只是不知道,这个台阶,他们俩是否懂得趁机走下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千千结 8
二楼厢房中,容遇扯松了她的领口,可她还是咳得蜷缩在他怀里,像只病弱无助的小猫,那一声声并不尖利的咳嗽刺得容遇心都痛了。那该死的馆驿长,让他找个大夫要那么久么?!
“阿醺,阿醺,你有没有觉得很冷?”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喉咙痕痒渐渐消止,流芳喘着气,胸腔起伏不定,该死的楚静风,究竟给她喝了什么?!
“我没事。”只是声音有点沙哑,她伸手想要推开容遇,容遇双臂反而紧了紧,说:
“有事没事不是你说的,是大夫说的。你还要跟我怄气是不是?我不是认错了么,我承认我那一霎那真的气昏了头才会这样口不择言。那知不知道那三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初怎么就心慈手软没有听老头子的话在陵州便狙杀了他?阿醺,我不想再失去你,哪怕是一丝可能,我都不能再忍受!”
流芳绵软顺从地窝在他的怀里,静默着不说话。
容遇叹息一声,“事到如今,我可以答应你我不杀他,可是你也不能再管他的事,这是我的底线。”
流芳伸手缠上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心窝处,轻声说:“否则呢?”
容遇低头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唇,近乎惩罚似的吮咬着她的唇瓣直到她差些窒息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没有否则。你敢试试看,我饶不了你!”
流芳笑了,就知道他对她撂不下什么狠话来,她仰起脸蹭着他的下巴,他的胡茬子刺得她的脸麻麻痒痒的,她的手从他锦袍领口处滑入,容遇倒吸一口凉气,一手按住她的手,“女人,你知道自己寒症刚刚发作过吗?”
“我说了我没事。”她浅浅的笑着,还是不依不饶,“不信你可以检查一下。”她抓过他的手掌放到自己的心窝处,神色自然眼神纯净,让人浑然不觉得这是挑逗。
“顾六,有良家妇女像你这么大胆直白地求欢的么?”他无奈而宠溺地一笑,并未挪开手,一侧身把她拉入怀中紧紧贴着自己。
“我以为我是不够直白你才会觉得我心里还有别人,容遇,你是个妒夫。”
“为了你这棵瘦得风一chuī就倒的小花,我放弃一整座花园,偏偏你还要招蜂惹蝶,你说,我不该善妒?”他覆身压上她,一手拉开她的衣结,声音带着一丝qíngyù沙哑而xing感,薄唇印上她的肩,她的锁骨,一路往下肆意点火……
那是一种亲近而熟悉的感觉,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成了相濡以沫的一对,他熟悉她的脾气,熟悉她的习惯,更熟悉她的身体,他懂得如何取悦她,她知道如何回应他,这样的熟悉和默契已经成了生命的一部分,就如西方所说的,女人是从男人的肋骨中抽出的一根。
第二日,楚静风带着看云神qíng愉悦地在馆驿等着他们吃早点,这两个人没少让他cao心,容遇的表qíng自然,可是流芳的眼里尽是一副“你等着”的样子,楚静风这才想起这两个人都是睚眦必报的主儿,看来不知道哪一天流芳便会把这咳嗽之恨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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