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之燕_兰陵笑笑生【完结】(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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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子!”顾宪气冲冲地赶来,看见公主也在,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拉起怀琛,大声说道:“你在此惊扰圣驾作甚?明日早朝再好好谢恩,现在,跟为父回顾府去!”

  他气得身子都抖起来了,用力拉着怀琛站起来,满含警告地看了怀琛一眼。怀琛木然的目光扫过懿兰,然后跟着顾宪离去。

  顾府书房内,顾宪不复刚才的怒气大盛,只是颓然地看了跪在地上的怀琛一眼,问:

  “知道皇上为什么不愿见你吗?”

  “知道。他的意思是,这公主我想娶得娶,不想娶也得娶。”

  “既然明白了,为何还要久跪不起?”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在玉台山究竟与公主发生了什么事?你可知道自从公主身中蛇毒醒来之后,便画了一副画像让人到民间去访查画中男子?为父知道你有心躲避,故而从不催促你上朝,可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怀琛眼神一震,抬头望着自己的父亲。

  “听闻公主受伤,是你救的她;她被毒蛇所伤,伤在前胸……你和她,已有肌肤之亲,你叫为父如何开口替你拒婚?!”

  “那时qíng况危急,谁还会多作他想?难道就因为男女之大妨而让她白白丢了xing命?再说那日的黑衣人武功高qiáng,根本不像是一般的山野贼寇,我怕是三皇子另有谋算,才……”

  “真的是三皇子?”

  怀琛苦笑,摇摇头说:“孩儿错了,后来才醒悟三皇子不会冒着杀了十三公主落人口实的险,给机会给太子对付他;想着是太子怕怀琛心意不坚,故想让公主下嫁,然而后来太子矢口否认此事,孩儿才恍然,真正想要让我娶公主的人,是彰元帝。”所以,他跪了这么久,彰元帝都无动于衷。

  “事到如今,你有何打算?”顾宪问。

  “我不会娶公主。”怀琛目光明亮地看着顾宪,“我要带走流芳。”

  顾宪眼中怒气闪现,“孟天长把毕生所学悉数相授,就换来你这般的报答吗?你是我的儿子,流芳是我的女儿,就算你们走到天涯海角,在别人眼中这都是不争的事实!难道你要告诉天下人流芳不是你亲妹妹?!”他从墙后暗格处拿出一卷布帛,扔到怀琛跟前。

  布帛的封口处还上着火漆,很明显没有拆开过,而漆上的印鉴,正是他老师孟天长的印鉴。

  “这是孟天长临终前托人送来给我的,说是日后若你心意动摇就把这个给你。你好好看看吧,如果你还是一意孤行,我这个做父亲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最后,我劝你一句:你已经把自己牵扯进去了,难道你还要把阿醺也带进这个漩涡?你带她远走高飞,你到底想过后果没有?”他走到怀琛面前,喟然道:

  “即使我顾氏一门一百多条人命不在你眼中,那流芳呢?你觉得,若你要与她厮守一生,现在的你有能力护她周全吗?”说罢,悲悯而痛心地看了怀琛一眼,走出了书房。

  怀琛抓紧了那卷布帛,手上青筋乍现。

  一子错,步步错,他以为可以避劫,原来,孽缘是避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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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绣花城是繁都最大的青楼,楼高三层,装饰华美。每日华灯初上时便有美人临窗整妆,妆镜之光芒甚可媲美月之光华。

  “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流芳看着坐在对面的容遇,他今晨把她带走,到了太子府见顾千晴。偏偏遇上了懿兰公主,她才知道原来就是昨夜搂着顾怀琛不放的那个女子。

  她正把头伏在顾千晴的肩上,泫然yù泣。

  顾千晴拍拍她的肩,柔声说道:“别哭了,懿兰。你说我大哥有了心上人,除夕夜携手而去?你看是不是她?”

  懿兰回过头来,见到了流芳,顿时一愣。顾千晴释然地笑了,说:“傻丫头,你以为这是谁?这是我们家六妹妹,顾流芳,前阵子名动繁都的顾六!”

  流芳朝她僵硬地点点头,勉qiáng地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她拽着容遇的那只手狠狠地摁住容遇的手掌,指甲差些就摁进他的皮肤里面去了,可他还是面带着笑容,没心没肺地对懿兰说:

  “公主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只可惜心中想的是不解风qíng的怀琛兄。但不知怀琛兄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公主的一番qíng意莫要作了东流水才好!”

  他今晨消失不见,是因为拒婚了吗?流芳灰暗的心底游动起一点如萤火虫般的亮光,可是在听到顾千晴的话后又瞬间熄灭了。

  顾千晴瞪了他一眼,说:“阿遇,你不要乱说。昨夜我大哥来找太子说这事时,太子问他是不是有了心上人,我大哥亲口否认了。而昨夜还没有颁旨赐婚,若是有意中人大可道明啊……懿兰你想想,他回繁都时日尚浅,怎会有思慕的对象了?大哥对六妹妹最好了,六妹妹你说说,大哥他可有喜欢的女子?”

  流芳咬着唇,死命地摇摇头。

  顾千晴继续安慰着懿兰公主,让人带他们下去吃一些过节的点心甜食,容遇眼神淡淡地看着拼命往自己嘴里塞东西的流芳,伸手推过一杯水到她面前,道:

  “吃饱了?吃饱了我们就走吧!”

  “是大姐让你把我带来太子府的?”她问。

  容遇颔首,低声说:“带着你在街上游dàng时,就碰上了她派来的小厮。我想反正也带不了你进皇宫,那就来太子府好了。怎么,死心了没?”

  流芳一口甜糕塞在喉咙里差些噎着,连忙喝了几大口水,瞪着他道:

  “你真好笑!心死了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痛苦给你看?!”

  容遇诡异一笑,“那就好,心既然没死,那我们的赌约还可以进行下去。”

  于是,他又把她带来了锦绣花城的望月阁。望月阁,珠帘掩映,玲珑望秋月。

  “表哥真会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啊,赌?赌什么?我还有什么可输的?”她冷冷地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如果一个人要死,你觉得是让他的血一滴滴流尽流个三天三夜的好,还是一刀刺进心窝迅速了结的痛快?”容遇挥挥手,有名侍女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掀开珠帘走了进来,放下汤碗就出去了。

  “阿醺总是用险恶的用心猜度容遇,总是用坦率和真诚来设想顾怀琛。”他站起来俯身看着她,说:“摆在你面前的,就是一碗无子汤。喝下无子汤,此生子息缘绝,你愿意为他付出这样的代价,我们就看看,究竟值不值得?”

  说罢,他亲手把重重帘幕垂下,走出了外间的小花厅。

  不多时,便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流芳的心一下子揪紧起来。只听得他问:

  “阿遇有何事找我相商?还偏约在这胭脂红粉之地?”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怀琛兄稍安勿躁。容遇此番请怀琛兄来,只是想问怀琛兄一件事。”容遇慢条斯理地请他坐下,斟好一杯酒递到怀琛面前,说:“怀琛兄上来前可在楼下见到一辆褐色马车?”

  怀琛点头,容遇又说:“阿醺,就在马车里面。”

  怀琛望着容遇,疑惑中带着两分警惕,“你想说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和怀琛兄兜圈子。怀琛兄对阿醺的qíng意别人不知道,我焉能看不出来?我舍不得阿醺伤心,一心想着成人之美。我给怀琛兄准备了一个包袱,里面有银票五千两,还安排好了路线。从繁都直出通州,然后经绵远,到达屹罗境内,自会有人接应你们……容遇的逸音堂三国之内皆有分号,怀琛兄若信得过的话……”

  怀琛打断了容遇的话,“怀琛若是远走,也必定合了三皇子的心意,所以阿遇才如此尽心尽力地为我张罗一切?”

  容遇笑道:“怀琛兄何必作如是想?各取所需罢了。这天下无所谓缺了谁就会天崩地裂的,这朝政也无所谓缺了谁就会分崩离析的;你们都可以用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容遇,但是于阿醺而言,你就是整个天下,只是不知于怀琛兄而言,阿醺是不是整个天下呢?”

  怀琛捏着手中的酒杯,冷然道:“不管真心假意,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来有些艰难地说:

  “你不懂。阿醺,我现在还不能带她走。”

  “我是真的不懂。怀琛兄既有勇气延续自己的禁忌之爱,一再地招惹自己的妹妹,却无带她远走天涯的勇气,实在有些荒谬!”容遇不无嘲弄地说。

  怀琛无言,温文的面容早因痛苦而有些变形,“如她知我,必会明白我的为难;如她信我,必会体会到我的用心。如她恨我,”他苦笑,“那就由她去吧……”

  “你就这样放弃她了?”容遇走到窗子旁往下看,“怀琛兄,阿醺一直在马车里等你呢!”

  怀琛看了窗外一眼,脚步却没有前迈,面无表qíng,只是嘴角深抿似是隐忍着些什么,别过头脚步沉重地下了楼去。

  第四十章 顾六的爱qíng事故3

  容遇掀开帘子,流芳僵硬如雕塑地坐在那里,面前的无子汤泛着邪恶的黑暗的光芒,她看了容遇一眼,容遇虽然已经预想到她的表qíng好看不到哪里去,可是那眼神里的空dòng死寂还是没有由来的让他的心起来。

  她伸出她洁白的手端起了那碗无子汤,容遇心头的一点怒火忽的一下作燎原之势,他用力打落她手中的药碗,药碗哐当一声坠地裂成碎片。

  容遇一扯把她整个儿扯到了窗边,楼下堪比辰星的灯火刺痛着她的眼睛,然而那风一般驰过褐色马车没有一丝犹豫停留的白色身影更像一把利刃直入她的心窝,她很痛,好像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lànglàng漫漫的一段风花雪月走到了尽头,她顾六的爱qíng故事变成生命中的一起事故。

  人没死,呼吸还在,可是一颗心不再完好了。

  倘若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半点爱的勇气,那该多好?

  她按住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地用力呼吸着空气,容遇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他,她的脸苍白如纸,他的眼中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痛惜,然而这时她却笑了,冷声说:

  “容遇,你的心,为什么那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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