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之燕_兰陵笑笑生【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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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桑更为悲惨的遭遇是,她不属于哪一房,她只是顾宪酒后和某一丫鬟“不小心”得出的副产品,所有的女人,包括扫地的丫鬟,即使口头不说,心里眼里也是在鄙夷她的。

  顾学士府中六小姐,名流芳,小名阿醺。

  没有人不知道她的这个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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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对自己说过,再不要打开那个铁盒,再不要,看里面那本手札。

  那本属于不知魂归何处的顾流芳的手札。

  手扎里是一篇篇苦恋而不得的文字,所有的文字都关于一个人:容遇。

  容遇是谁?繁都三子之一的玉音子,琴箫双绝,jīng通音律,繁都的烟花繁华之地常能见到他的身影,他的新曲一旦谱成便被乐师乐伎争相传唱,甚至在王宫盛宴中也作为乐师演奏过。年方十七,未及弱冠,已经誉满京华。与善画的沈京,善文赋的楚静风齐名。画罗子沈京和轩文子楚静风亦是少年得志,沈京冷傲孤绝,楚静风温文尔雅,容遇邪魅不羁,三人各领风骚,却又意气相投。

  本来,对于流芳来说,再好再出名再俊逸的男子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娱乐谈资。繁都趋之若鹜的女子太多了,她根本没兴趣去凑这个热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搞艺术的男人大都风流。

  可是,偏偏她就避不开容遇。

  因为他是顾学士正妻的侄子,从十岁开始便住在顾学士府中。顾学士正妻虽逝世多年,但他也十分眷顾这个侄子,所以见了面,她还得称他一声“表哥”。

  容遇就是顾流芳的劫。

  记得那一年她莫名其妙地灵魂出窍之后,再睁开眼睛便身在顾流芳的房中,她躺在chuáng上,两个丫头一见她醒来,其中一个马上去叫大夫和通知顾宪,另一个则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说道:

  “小姐,你好歹醒过来了,小姐你可知道为了那一只耳环差点丢了xing命……”

  手心传来一阵刺痛,似乎手心握紧了什么,她微微松开手,一只翠绿的玉玲珑耳环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耳环的银钩子差点刺破了她的手心。

  “我是谁?这是哪里?”她喃喃地问。

  “六小姐,你怎么了?这是学士府,你是六小姐流芳呀……”丫鬟抓着她的手,差点要哭了,“小姐,我是梨花,你看看我……”

  “妹妹没事吧?姐妹们只不过给你开个玩笑,不小心把耳环掉到翠湖里,没想到妹妹那么紧张。不过是表哥送的东西而已,我们每个姐妹都有的,要不,姐姐赔你一双?”三姐顾千虹姿容秀美,一身红衣眩目,薄施脂粉的脸上笑得恣意,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不屑和鄙视。

  原来,顾流芳是为了捡回一只耳环而丢的xing命。

  “妹妹好好休息,姐姐劝妹妹一句,别再对表哥存有那样的心思,表哥不是当着姐妹们的面子明白地告诉过你不要痴心妄想了吗?也不看看自己长得那么平凡的容貌……”

  流芳坐起来,轻咳一声清清嗓子,笑着对她说:

  “姐姐不用紧张,不该爱的人流芳绝不会爱,欠了流芳的伤了流芳的人,流芳绝不会忘。大梦初醒,流芳更觉得做人应爱恨分明,姐姐,我说得可对?”名叫苏桑的女子,现在已经成了顾流芳,自是不能让人欺负到头顶上来的。

  顾千虹愣了愣,很显然不习惯这样尖牙利齿的顾流芳,她一时无言以对,流芳对一旁的丫头摆摆手,“我累了,你送这位小姐出去。”

  顾千虹冷哼一声,带着点意犹未尽的怒气走出了汀兰阁。

  流芳起身,打量着她的这间闺房。房中窗户都是紧闭的,很是yīn暗。丫鬟捧进来的药散发淡淡的苦味盈满了这个空间。书桌、衣柜、妆奁都是清一色的深huáng色的花梨木家具,妆镜后的墙上挂着一管箫,旁边还贴着一副山水画,纸质已经开始有些发huáng。书桌上一个褐色花瓶,瓶口缺了一块,空dàngdàng的,一枝花也没有……流芳皱眉,这哪里像一间女子的闺房啊,暮气沉沉的,色调晦暗。

  于是她走到书桌前,用力推开那扇雕花木窗。一旁的丫鬟呆了呆,然后说:

  “小姐,你不是不喜欢开窗的么?”

  “把所有的门窗都给我打开了。”流芳回过头对她说。她不能忍受自己住在这么一个狭隘的没有生气的空间里。看来这屋子,她得动一番心思改造改造了。

  既来之,则安之。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哪一天能回去。

  “阿醺。”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流芳转头一看,身穿褐色长袍头戴高山冠的儒雅中年男子站在自己身后,五官鲜明端正,鬓边微白,年轻时想必也是美男子一个。

  “怎的不好好的歇着?大夫说你落水感染了风寒,药吃过了吗?”

  顾宪看到流芳眼中闪过一丝陌生的神色,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拉着流芳让她坐到chuáng上,而他自己就在chuáng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爹爹知道平时对你照顾的太少,也知道你喜欢遇儿,但是听爹爹的话,他不合适你。这一次权当是一个教训吧,阿醺,”他握起流芳的手,“你要记住,你是我顾宪最疼爱的女儿。只是朝事繁多,为父无暇顾及你太多,若是别的姐妹相欺,你不妨告之。”

  流芳浅浅笑道:“爹爹,六儿死过一回,更觉今是而昨非,不会再执迷不悟。”

  “这就好。”顾宪说,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所以然,这一丝异样也便很快地被自动过滤掉了。

  其实,他潜意识里是惊诧于流芳的转变和通达的。

  他要走时流芳又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裾,“爹爹,阿醺想把房间好好地整理过,换一些家具和物什,可以吗?”

  顾宪笑笑,“这有何不可?我让何进来安排。”

  第四章 谁是谁的劫2

  何进领了命来到汀兰阁时,他简直不敢相信他见到的那个人是顾六小姐。

  丫鬟梨花正在把大件小件的杂物搬出屋外,而顾六小姐流芳,身上只穿着简单的碎花衣裙,袖子高高捋起,露出两条白皙的藕臂站在chuáng 上正伸手拆着那顶粉红色的纱帐。她嫌那裙子太长,甚至用布条把裙脚扎住,露出里裤下一双莹白的天足。

  纱帐最后的一个结被解开,顾六就这样抱着粉色的大团纱从chuáng 板上一跃而下。这一个动作,自是让何进看得惊心动魄,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得一惊一乍起来。

  “六小姐,你……你这是在gān什么呢?这等事……让丫头去做就好了。”

  流芳不以为意地一笑,把纱帐塞给何进,“何管家看不习惯就当作没见过就好,坐着反正坐着,不如松动松动筋骨?”

  何进带来的仆人很是勤快,流芳指指点点之下,一天下来,她的房中只留了她换上了白色纱帐的chuáng榻,一个浅紫色的檀木衣柜,一个五斗柜,一个书橱,书桌和藤织长椅。何进惊异地发现,这顾六小姐让人左搬右搬之下,这屋子里的空间感顿时就出来了。几样简单的家具错落有致,高低大小相得益彰。

  整个房间也就雅致起来了,明亮的光线从窗外无碍地长驱直入,照在那些带着古朴气息的家具上,竟是冲淡了沉重,带进了生气。

  而梨花,正按流芳所说的拿了那个破口花瓶去装水,准备cha花。

  到最后,流芳走到书桌前,一把把墙上的画撕下来,拉下那管箫和那具琴,二话不说地就把它们扔出了屋外。

  梨花和何进同时瞠目结舌,梨花结巴着说:

  “小……小姐,这不是你平时的命根子来的么?怎么扔掉了?”

  “命根子?”流芳愕然,“这破东西早该扔了。”

  破东西?何进望向那管箫,嘴角微微,那可是玉音子亲手制的箫,不要说是繁都,就是整个西乾也没有几管啊!

  “扔了好像有点可惜。”流芳挠挠头,何进松了口气,心想终于觉悟了。

  她也注意到何进的表qíng了,好像在批评自己bào殄天物一般,于是她对梨花说:

  “梨花,找个收破烂的收了吧,免得làng费。哦,对了,换到的银子赏给你了。”

  “谢……谢谢小姐。”梨花还没有从震惊的状态中回复过来,何进更是满头黑线:这小姐,落水时不是被硌到了头,脑子坏掉了吧?

  翌日清晨,按规矩,流芳应该到顾宪的二夫人、如今顾府的当家主母禤青娥的品红院中问候请安。

  流芳起来时,太阳已经上了树梢。梨花急得不得了,“小姐,怎么叫了你起chuáng你又睡下了呢?”

  “睡到自然醒,人生乐事也!”流芳盥洗完毕,梨花捧着一套粉红衣裙正要给她换上,流芳皱眉,“梨花,不要这颜色。”艳如二月桃李,却带着娇俗,流芳心里不喜。

  可是,衣橱里就只有粉红色的衣裙了,当然,颜色上倒有深浅之分。流芳没办法,只好挑了一套最浅色的穿上,梨花看看她的表qíng,不解地问:

  “小姐,你不是一直要穿这种颜色的衣裙的么?”

  “为什么?”倒是流芳想不通了。

  “因为你说过,容公子他说你穿粉红色最娇艳啊!”

  不是吧?!流芳看着镜子中怎么看怎么艳俗的自己,无端的一阵恶心,明明白白是一张平淡的脸容,却牵qiáng地穿起这样的衣服。那个容遇,只怕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嘲笑流芳的痴心妄想吧!

  “小姐,我们快走吧,夫人在等着呢。”

  到了品红院,见了二夫人禤青娥,不过又是一番寒暄,禤青娥虽称不上绝色美人,但丹凤眼柳叶眉,双目含威不露,问及流芳的身体和最近常爱做些什么,流芳都小心翼翼地一一回答了。禤青娥的大女儿顾千晴嫁与当今的太子殿下为侧妃,已经光耀门楣已久,禤青娥的地位更是如山般无人能撼动,她的二女儿顾千云天生娇纵,在顾府盛气凌人颐指气使,也无人敢说一句。

  流芳正要告退时,顾千云恰好进来了。

  “哦,六姐姐怎么来了?换作千虹,羞得再也不敢见人呢!遇哥哥不喜欢,姐姐就是把命搭进去也换不来一丝怜惜的,姐姐难道不知道?”

  “云儿——不得这般说话!”禤青娥喝止住她,但语气并不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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