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到静柳轩,来到一座假山前,流芳和蝶飞便遇袭了。一团团湿漉漉的泥浆打到身上,流芳láng狈地朝泥浆飞来的方向看去,露出半张清秀的小脸和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恶作而得意地望着她和蝶飞。
流芳哪里忍得住这样的气,在蝶飞去喊人来的时候,她已经自己爬上假山,把躲起来的小孩一把拉下来,任凭他又打又踢,就是捉住他的双手拉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让他趴在自己腿上,二话不说落下裤子露出屁股,扬起手狠狠地打下去,一边骂道:
“谁让你这么顽皮的?!你这叫蓄意伤害他人知不知道?”
小孩扯开嗓子哭喊,流芳的手却没有停下来,小孩的哭声由大到小逐渐变成低泣,她才停了手,一把抱起已经忘记了反抗的孩子,朝流云居走去。
“让王府的大夫过来看看。”流芳说,小孩的屁股红肿得最起码有两天下不了chuáng。
那孩子趴在chuáng上,怨恨地看了一眼流芳,咬着唇。流芳吩咐了蝶飞两句,不一会儿,蝶飞就把一样东西jiāo到流芳手里,原来是一个小糖人。
“蝶飞,新安街的许老汉做的糖人真漂亮,听说很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说,看到小孩不自然的把脸别开,她把糖人递到他面前,说:
“要不要吃?”
小孩看她一眼,又把脸别开。流芳把糖人放在chuáng边小几上,和蝶飞出去了,片刻后再进来时,小孩慌张地把手里的糖人塞到褥子里去。流芳坐在chuáng沿,伸手抚抚他的头,轻声说:
“本来就是给你吃的,别藏着,拿出来大大方方地吃。”
小孩犹豫了一下,把糖人拿出来,一边舔着,一边还是很不服气地瞪了流芳一眼。
“痛吗?”流芳的手按了按他的屁股,他顿时眉头紧皱,“你现在知道打人是会痛的了吧?大冷的天,你把泥浆扔我身上,我又冷又痛你知不知道?你拿荆条来打人,比我用手掌来打你,更痛,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想跟别人玩,想让别人注意你,你也可以像我一样,拿一根糖人送给别人,或是抱抱她拉拉她的手,就等于告诉那个人,你喜欢她,知道吗?”
小孩看了一眼流芳,眼中有着犹豫和疑问,流芳笑笑,对他说:“怎么,不相信我喜欢你吗?不相信的话,把糖人还给我!”
傅青山进来时,就是看到了这么一副qíng景,顽劣的小公子眼泪汪汪地趴在那纤弱的女子肩上,嘴里还咬着一个小糖人。
“王妃,傅大夫来了。”蝶飞说道。
流芳转头,站在面前的人年轻、儒雅,目光明亮,一身青衫被他穿出了竹意林风,身后一个白衣小童肩挎药箱跟在身后。
流芳放下孩子,傅青山行过一礼便上前给小公子看了看红肿的地方,从药箱里拿出透明的药膏给他涂上,一边说:
“无为公子的伤并无大碍,只是行动上稍有不便而已。这药膏一天涂两遍,两天内红肿必消。”
原来这孩子的名字叫百里无为,一直是府中的泉姬照料,流芳正要让人把百里无为送回去,无为却死死地抓住她的衣袖不放 ,流芳愣了愣,问道:
“你想留下来?可是我不会照顾小孩的。”
百里无为抓过她的手,出人意料的一笔一划在她手心写道:“我喜欢你。”
这个动作让她脸色一变,“谁教你这样写字的?”
百里无为写道:“父王。”
流芳整个人都僵住在那里,她轻易就把百里无为和另外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人想到一块去了,尽管觉得万中无一的可能,但是眼前熟悉的动作却不得不让她生疑,傅青山蹙眉看着流芳的脸色越来越沉眼神飘忽,以为她是不想留下孩子,不由得说:
“王妃,是否要在下代劳,把无为公子送回泉姬那里去?”
流芳从怔忡中反应过来,点点头,对无为安抚了几句,承诺明日便去看他,无为才乖乖地随着傅青山走了。
第二日一早,流芳便带着蝶飞拿着几根糖人到心泉居去看无为,竟然在路上就遇见了灵姬,灵姬行礼后娇柔一笑,说:
“王妃安好。灵姬上回送的茶不知是否合王妃的心意,王妃若是对那茶有兴致,明晚掌灯后灵姬恭候王妃大驾。”
流芳疑惑地看着她,让蝶飞把糖人送到心泉居,然后才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王妃对我大可放下戒心,灵姬绝不会伤害王妃。”灵姬从袖中取出一纸递给流芳,“灵姬是何意图,王妃一看便知。明晚掌灯时分,灵姬在心泉居自己的房中恭候王妃大驾。” 说罢便款款而离去。
流芳打开手中的huáng纸一看,不由得整个人都惊呆了。
那是一份官府告示,说是行刺韩王的刺客两天后的午时将要问斩。
告示上的刺客肖像,分明就是江南。
下一日掌灯时分,流芳说要到心泉居看无为,差不多到了的时候找了个借口让蝶飞先回流云居。她走进灵姬的房中,碧螺chūn的茶香缭绕一室,她开口便问:
“你是顾怀琛的什么人?!”
“公子名讳,灵姬不敢直呼。江南来陵州之时曾给我这茶,说是若王妃念旧,有事便可找王妃相助。江南那夜与莫非如先生硬闯韩王府只不过是为了带走王妃,只可惜王府故布疑阵,灵姬以为王妃就在静柳轩中,误中了韩王圈套。那夜江南昏迷前只说了一句‘原来是他’,只可惜不及细问,为免bào露身份灵姬只得逃逸。江南被关在陵州大狱,明日便要问斩。如今能救江南的,只有王妃一人而已。”
“江南是为救我而来,那你呢,又是因何缘故潜伏在王府之中?”流芳盯着她,“若是只为救我,怎么又会刺伤了韩王?”
“王妃心细,灵姬也不敢隐瞒。灵姬是公子布在王府的暗人,但是灵姬入府半年,几乎不曾见到韩王,公子早对韩王身份起疑,而且陵州兵力扩张已是事实,韩王府与朝中贵人亦有来往,只是公子苦无证据。于是让灵姬在韩王府中关注着,莫非如先生刺伤韩王不过是为了试探其武功路数。”
“韩王是高手?”流芳惊疑道,她现在还能想起那年他掐着她的脖子的力度,若真是会武功的人,早就把她给掐死了。
“韩王继承的是百里家的分花拂柳手和龙吟掌,可是那夜他似乎有伤在身内力不济才受的伤。”
流芳略一沉吟,“那么,你希望我如何帮你?”
“这个很简单,”灵姬妩媚一笑,流芳却觉得那笑容中有着冷意,“灵姬只想借王妃一用。”说时一扬手,一阵淡huáng的烟雾在她袖间溢出直向流芳面门扑去。
流芳大惊,可是已经来不及闪躲了,烟雾冲击鼻端时她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直直地向地上倒去,灵姬俯身看她,笑道:
“委屈王妃了,作为谢礼,灵姬会让王妃见到那将你冷落多日的韩王……”
一辆马车从内院驶至王府大门,守门的兵卫吆喝着停车检查,蝶飞从车厢内伸出头来瞪着那兵卫,骂道:
“你知道车内是谁吗?王妃的车驾你也敢拦?我们王妃急着到南山寺接回老王爷,耽误了时间王爷怪罪下来你担得起么!”
兵卫收回了拦车的长矛,马车于是安安稳稳地出了王府。
蝶飞坐回车厢内,抵着她后腰的那把匕首才收了回去。
她瞪了灵姬一眼,灵姬妖娆地笑道:“放心,王妃不会受任何伤害。”
倒在坐垫上的流芳动弹不得,她只是不断地在想,顾怀琛,他究竟怀疑些什么?
还有,百里煜真的是记忆中那个脸色苍白形如鬼魅的男子么……
第六十五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3
陵州城北外十里枫林,五个身穿夜行衣蒙面黑衣人身影快速移动,从几个方位堵住来人的去路。为首的黑衣人冷声说:
“王爷果然艺高人胆大,竟敢孤身赴约,实在让在下佩服。”
容遇脸色森寒,目光冷冽,扫了那黑衣人一眼,说:
“你们就这几个人?恐怕护着江南从陆路回繁都的人才是你们的主力吧?”
“王爷好眼力,在下从不敢小觑王爷的心智,所以借王妃一用,可见王爷并不如传闻中那般轻视厌弃王妃。”
“你们几个引我来此,是觉得有能力留下本王的命?你们主子没有教你们切勿轻敌吗?”容遇笑得越发冷戾,“那女人就是你们的筹码,可是,对我而言,并无多大意义。”
“哦,既然如此王爷何苦亲临此地?王妃便在这枫林之中,巴蜀瘴雾之毒缭绕一林,若是等到日出晨风chuī散毒雾,这两个时辰之内,王妃怕已一命呜呼了。王爷舍得,在下区区贱命何以足惜?”
容遇冷冷地笑了,嗜血的眼神残酷一如地狱修罗,“是啊,的确是死不足惜!”
说罢身形如同鬼魅双掌击出掀起千重气làng,为首的黑衣人一挥手,身后几个黑衣人齐齐攻上,刀影雪亮配合默契地攻向容遇的身前后背,两招之内,还没有看清容遇是如何出手的,身前两人便胸前中掌,痛呼一声退出两丈之外,不支倒地,另外两人眼看雪亮钢刀要刃中了容遇空门,不料他步法突变,双手如电拍上那人的手臂,只听得几声骨节脆响,那两人脸色惨白,口吐鲜血颓然倒地。
转瞬间,这两名黑衣人已然气绝。
另外两名受伤的黑衣人对视一眼,竟齐齐飞身奔向不远处的枫林。
为首的黑衣人见势不妙身形一闪便想离开,可是容遇已经到了她身前封住了去路。
“她,真的在里面?”他一字一句地问,声音不大,可是清晰、有力。
“在不在,王爷去一试究竟不就知道了?在下愚莽,错以为王爷对王妃尚有qíng意,害几位弟兄枉丢了xing命,若有来日,此仇定必相报!”她双眼发红咬牙切齿道。
“灵姬,”他望着她,“你真是轻敌了。本王能活到今天,你以为是因为运气好吗?”
黑衣人浑身一震,她已经连声音的改变了,竟然还瞒不过百里煜?!
“江南要问斩,依你们的实力,根本无须迂回,直接劫法场的胜算更大,因为,本王与王妃不和,胁迫了本王很有可能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可是你们没有劫法场,反而是劫走了韩王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把她带出陵州;本来人在你们手中,你们大可以挟持她全身而退,可是你们也没有,反而故弄玄虚留书要我一人来此,”容遇望向那片幽深黑沉的枫林,眼里尽是冰雪颜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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