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之燕_兰陵笑笑生【完结】(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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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差些就忘了,你已经是韩王正妃。你终究,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你了。”

  流芳的心似被什么一堵,闷闷的很难受,她自嘲地笑笑,彼此彼此而已。

  “那我先回府了。”她转身向原先那面墙走去,用力一推,小门竟轻易地被她推开。走回小店,老头儿依然是半眯着眼睛,笑着递给她一埕酒,说:

  “小哥儿,老头忘记了,原来你的酒在这里!”

  流芳盯他一眼,一脸的淡漠,拍拍倒在一旁桌子上昏昏睡去的萱儿,可是她毫无反应。老头儿拿出一鼻烟壶放在萱儿的鼻子下,片刻她便醒来了。

  “公子,我怎么醉到睡着了?!”萱儿很是迷糊,更有些不安。

  流芳没回她话,只是望着老头儿冷冷地说:“这酒有问题,我不要了!”说着便带着萱儿离去。

  第八十八章 曾经沧海 2

  她走得很急,像是要逃开什么一般。

  “王妃,那酒我们真的不要了?”萱儿惋惜地问,花了一百两银子,只喝了两小杯,也太昂贵了!

  流芳置若罔闻,天不知何时收起了好脸色,浓云密集,yīn沉yù坠。风从八面而来似乎撞成一团,chuī起了檐上的飞蓬地上的泥尘,霎时间,满城风絮纷纷乱乱。路上行人摊贩四散奔逃,挑担的赶车的仓皇地吆喝着,本来热闹的大街一下子冷清起来。

  “王妃,天要下大雨了,不如我们避一避?”

  流芳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径自走上了前方的石拱桥,年深月久的青石板被岁月磨蚀出斑驳的痕迹,桥下的清河里有一两艘花船急急地驶过,依稀听到吴侬软语般的女子声音在埋怨这天气的多变。她的脚步稍稍一顿,此时,豆大雨点哗然而下,像是无知的仙童打翻了玉盘倾尽明珠,一颗颗快速而有力地下坠。

  来不及闪躲遮掩,发上身上便全是雨水。

  萱儿急了,连忙拉着流芳下了桥躲到一户人家的屋檐下。

  天很黑,雨势迅猛。缓缓的,有段埋藏甚深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她极不愿去碰触,然而那些片段纷至沓来,避无可避。

  心不设防,他轻易地闯进;明知道他是兄长,却飞蛾扑火了一回,那夜大雨亦是湿了她一身的衣衫,她拍打着丛桂轩的房门,痛苦绝望得歇斯底里……他没有死,就站在她身后,失而复得之后,本以为是一场冲破世俗不顾一切的爱恋,谁知道,这只是上天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又或者说,是他,顾怀琛,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犹记得他坚决果断地驰过锦绣花城楼下的褐色马车,没有一丝留恋;

  犹记得他一身大红吉服,手持酒觞众宾簇拥之下上前敬酒;

  而如今,这般出现在她面前,所为何来?

  雨势不减,她怔忡之际,檐前的滴水忽然为纸伞所挡。她抬头,他正撑着伞站在她面前,伞上滴落的水点湿了他的肩背衣裾。

  琥珀色的眸子始终看着她,她迎上他的视线,笑笑说:

  “真巧,你出来办事?这雨,下得可真突然。”

  “我是来找你的。怕你被遇淋着了。”他说,很坦白,毫无遮掩。

  他把手中的伞往前递了递,可是她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说:

  “我等雨停了再走,这伞,还是你自己需要多一点。”

  “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他的神色开始有些冷峻。

  “这不妨事。回府后喝碗姜茶就好。”

  萱儿在一旁看着这两人陌生而客气的话语,一时之间弄不明白这人究竟和自己的主子有何关系,只得闷不作声。直到儒雅的白衣男子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风度伸手准确地拉住王妃的手把她一把扯进滂沱的大雨中她才稍有反应,大声叫道:

  “你、你究竟想把我们王妃怎么样?!”

  萱儿的声音被雨声吞没了一大半,等她冲进了雨里,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她连王妃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隐忍着的怒气终于爆发,拉着她走在雨里,索xing连手中的雨伞都随着风放掉了。流芳闭着眼睛以避开豆大的雨点,身不由己地随着他踉跄地穿过几条巷子,身子全都湿透了。他推开一扇朱色小门把挣扎的她拖了进去,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说:

  “顾怀琛!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终于叫我的名字了吗?你对我这般客气,客气到连陌生人都不如,我还以为,你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怀琛盯着她,眼中尽是深深的伤痛,“顾流芳,你别给我装傻,别装作不知道我为什么来陵州。两年多了,你以为你一句嫁了人就可以抹杀掉过去吗?你以为你可以?真可笑,我告诉你,即使你嫁了人,即使你成了鬼,我顾怀琛今天能站在你面前,就没有打算再放开你!”

  她惊愕,震动,然后忽然被圈进了陌生的怀抱,他抱着她抱得紧紧的,仿佛千言万语都在这样的一个拥抱中了,不须多言。

  “两年多了,我在北漠每一天都唯恐时间太少,怕自己不能事事绸缪妥当,怕自己不能在这两三年内有足够保护你的能力。你以为我不想回繁都看你?你以为我娶了公主便对你收了心?流芳,我迫不得已娶了懿兰,可是我从未做过违背自己感qíng的事,你明白吗?”

  她的脑中天人jiāo战,一片轰然。

  “我不懂,我不明白!”她艰难地说道,“当初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使君有妇,我亦有夫,泾渭分明,你又何苦执着?”

  “你还想骗我。”他眸中的激动渐渐淡化下来,他把她带进厢房内,拿过巾帕给她拭去脸上的水珠,她不自然地抢过帕子自己胡乱地擦了一通,他轻声说:

  “我都知道了,你和他,还不是夫妻。”

  她浑然一惊,抬眸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一套衣服jiāo到她手上,嘱咐她换上,然后便走出厢房掩上了门。

  流芳换好衣服后,就呆呆地坐在chuáng沿上。身上的衣袍过于宽大,隐隐透着一股熟悉的青糙气息,不由得想起当初在翠峰上她湿了衣服的qíng景;没多久,怀琛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茶。他坐到她身旁,把姜茶递给她:

  “趁热喝了它。有什么话,喝完再说。”

  流芳喝完姜茶,淡淡地问:“傅青蓠告诉你的?”

  他不语,流芳又说:“她说的,不是真的。你误会了,我并没有为谁守身如玉。”或是,守心如玉。

  他目光如水,停留在她的脸上。

  “你也误会了,我和你之间,从来不存在他,或是任何人。”

  她的心蓦地一跳,他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忧伤,拿过她手中的巾帕擦去她额发滴下的水滴,说:“你还记得这身衣服吗?”

  “不记得了。”她垂下头,避开他的手。

  她当然记得,翠峰上她不慎滑落水中,在他的竹庐里换上的就是这套衣服,衣袖上还有着洗不掉的炭痕,是她嘴馋抢着拿栗子弄脏的。

  他只是淡淡然地笑了笑,似是毫不介意,说:“你喜欢吃栗子,喜欢吃鱼,明明棋艺很差,却愈挫愈勇,总是死缠烂打别人跟你下棋。下雪的天,你手指都冻僵了还是不饶过自己,没办法我只好让你多子,想着你要是赢了应该就会偃旗息鼓了,没料到事与愿违。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子,什么都不掩饰,喜恶都由着自己,又不知道别人心疼那冻得发僵的手指……”

  “我都忘了。”她起身,走到屋外去看着檐上滴下来的雨水。雨势仍然很大,她对跟在她身旁的怀琛说:

  “我要走了,我的丫鬟找不到我,会急疯的。”

  怀琛没看她,只是看着白茫茫的雨雾,说:“你害怕了。”

  “我怕什么?”她觉得无稽,嗤之以鼻。

  “你怕我,也怕你自己。”他说。

  “你是我哥哥,我为什么怕你?至于我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你总说你忘了过去的事,总是急着从我身边逃开,”他俯视着她,眼神笃定,说:

  “若真的忘了一切,便应真的把我当作兄长一般看待。流芳,你做不到,以前不能,现在也不能!”

  流芳深深吸了口气,说:“是的,我做不到。那是因为,顾怀琛,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

  没有想象中的震惊,他的脸上只有一闪而过的讶异。

  “你终于知道了?”他轻叹一声,伸手握住她的手,“如果你不是锦安太子的遗孤,而是我的妹妹,我早就不顾世俗之见把你带走了!当时我顾虑着你一走或许就把当年的事和你的身份泄露了,会招致彰元帝的追杀,也给顾府带来灭顶之灾……既然你知道了,就应能体谅我,当初为何狠心伤了你也要娶了懿兰……”

  锦安太子的遗孤?!

  流芳一下子懵了,随即而来的便是震惊和疑虑。

  她本来是想告诉他,她只是异世的一缕孤魂,不是顾府阿醺。不料他却以为她知道了事实真相!

  原来,他与她,真的半点血缘关系全无啊!

  顾怀琛见她一脸的震惊,顿时明白了她其实对这事一无所知。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苍白着脸色问。

  他伸手把她拢入怀内,喃喃地在她耳边说:“傻丫头,从我回繁都遇见你的那天起,就没有一刻是把你当成妹妹看待过的。锦安太子的灭门之祸你是惟一的幸存者,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一辈子也不要让你知道这一段过往……”

  “顾怀琛,你怎么这么傻!”她笑着,眼泪却从眼角落下,“那时候,你就该告诉我的。你让我受了多少折磨你知不知道?!”

  她总以为,他的心太宽广,胸怀天下,所以才狠心地放弃了她;时至今日,才知道他只是为了保守这样的一个秘密,宁愿伤了她,伤了自己,湮灭了两个人的过往,只是为了好好地珍惜她这顽桀的生命。

  他一言不发,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在漠北,多少个日夜,他魂牵梦萦的事,不过就是像现在这样,把她紧紧地抱着,恨不得揉进自己的血ròu骨髓,再也不愿她离开自己半分。

  第八十九章 曾经沧海 3

  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地下着,流芳和怀琛坐在廊前的木栏长椅上,听着雨声纷乱,看着那树桃花被雨打得飘零。

  他把锦安太子和她的母亲、顾宪之间的过往简要地说了一遍,温润清朗的声音伴着雨声一字一句落在她的心上。事qíng一下子明晰起来了,她知道了他的不得已,知道了他隐忍两年来的等待,知道了所有的伤都源于他对她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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